在道观中待了半天,屋外脚步急响,盘蜒心下一惊,暗想:“怎会如此隆重?莫非出了乱子?”出门一瞧,只见白素、三芝、四方道人一齐走来,见了盘蜒,皆面露喜色,白素道:“师弟总算回来了,大伙儿还以为你也出了岔子呢。”
    盘蜒见了众人,也倍感亲切,上前施礼道:“三芝师兄、四方师兄、白素师姐,我途中确实遇事,耽搁了些时候。小弟何德何能?竟让三位特意迎接?门中出了什么乱子?为何这般劳师动众?”
    三芝叹道:“一言难尽,雨崖子师父座下弟子接连倒霉,不知是否有人故意与咱们作对。”
    盘蜒愕然问道:“什么接连倒霉?”
    白素道:“先别忙叙旧,快些回去,早作准备要紧。”
    四方笑道:“师弟旅途疲倦,仓促之间,怎能承受得住?咱们还是再缓上一年吧。”
    白素顿足道:“关乎盘蜒终生大事,岂能玩笑?”拉住盘蜒便往外走。
    盘蜒只听得毛骨悚然,百忙中也拉住天珑,那三人见了这孩童,自然各个惊讶,询问她来历,盘蜒心想:“此事也不用隐瞒。”说道:“她乃是江湖上天外剑的子弟,遭遇劫匪,中了剧毒,我得设法去炼丹房找药救她。”
    三人神色诧异,三芝说道:“可是‘九山之巅天外剑,五洲之内泰道家’的天外剑?那也是当世大派,势可敌国,虽远不及咱们万仙,但也不容小觑。你为何不将她送回天剑派?”
    盘蜒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总得将她治得完完整整,毫无遗症,方可归还。”几句话遮掩过去,不提她在天家杀人,找万仙麻烦之事。
    三人点头道:“此话有理。”天珑瞪大妙目,装的极为乖巧,傻愣愣的在三人脸上瞧来瞧去,闷声不响。
    盘蜒说明此事,又道:“师兄先前说师父座下弟子流年不利,又是为何?”
    三芝叹道:“也是师父久等你不来,派洗水师弟出去找你。他半路遇上强敌,险些把命丢在外头,幸亏被其余门人相救,送了回来。”
    洗水道人极为随和,待盘蜒甚是亲切,盘蜒闻言惊怒,问道:“可问出对头是谁没有?”
    三芝说道:“洗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人蒙面黑衣,手持一黑铁棍.....”
    盘蜒“啊”地一声,怒道:“是这厮?竟然又是这厮下的手?”
    三芝奇道:“你认得此人?”
    盘蜒道:“这人江湖绰号‘八臂鼠’,乃是一心狠手辣的屠夫杀手。小弟曾与此人交手,连使诡计,侥幸将他逼退,不料....不料竟又遇上洗水师兄。洗水师兄好些了没有?”
    三人听说他竟能将这强敌“逼退”,虽未必使得正大光明的手段,仍不禁心下赞叹。三芝道:“洗水师弟被打断腿骨,躺了数日,眼下已然无碍了。”
    盘蜒心生困惑:“那八臂鼠若使出黑蛆夺命杖,击中洗水师兄,师兄绝无生还之理,为何仅能打断洗水师兄腿骨?”嘴里却道:“这奸贼与我万仙实有血海深仇,正要与众师兄商议处置之法。”
    白素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还有一桩官司,说来更是让人叫屈。咱们那活宝分物师弟,与天地派几位弟子起了争执,他与一人单打独斗,竟将那人打的险些咽气。”
    盘蜒反而叫好,说道:“分物老兄好酒贪杯,但平素逆来顺受,窝囊...那个...老实无比,准是有人惹他急了。我猜此事错不在他。”
    白素摇头苦笑,答道:“此言倒也八九不离十。那几人之中,有他昔日爱·侣。分物师弟与她重逢,彼此间不免多说几句,那女子眼下情人碰巧撞见,便出手戏弄侮·辱分物,分物气愤不过,两人切磋较劲,分物居然获胜。”
    盘蜒鼓掌喝彩,又道:“师姐,你这话我不乐意听。分物老兄好歹也曾是一代英杰,打赢旁人,为何要用‘居然’二字?”
    白素道:“那人是第四层飞空弟子,着实厉害。谁都料不到他竟能打赢。”
    盘蜒兴冲冲的说道:“他能以弱胜强,非但自个儿扬眉吐气,还为本派增光添彩,岂非天大的好事?”本来三层渡舟弟子与飞空门人内力或可相差十倍,分物在三层弟子中并不杰出,与当年张千峰不同,这般战胜强敌,着实难能可贵。
    白素道:“按理说,天地派辱骂在先,分物反抗在后。而天地派人多势众,分物孤身一人。此事是非曲直,一目了然,即使天地派告状,咱们也理直气壮的。然则本派紫若师伯执意要严加处罚,将分物送入刑典山黑屋当囚徒,咱们已有好久不曾见他了。”
    盘蜒摇头道:“错了,大错特错了。紫若这老小子对外太软,对内强硬,好不令人寒心。”
    四方脾气刚硬,闻言深感赞同,大声道:“师父也找紫若说理,但紫若得蒙山祖师撑腰,师父拗不过他。此人当真不可理喻,如茅厕石块一般。”
    众人皆出言喝骂几句,白素笑道:“师弟,师父弟子之中,数你最会闯祸,你如今平安无事,大伙儿尽皆放心。但当下仍有一难事,你非得努力过关不可。”
    盘蜒先前听她说起“关乎终生大事”,不禁战战兢兢,魂不守舍,问道:“还请师姐详细告知。”
    白素嘻嘻笑道:“你与那位海纳派陆振英姑娘,不是....结为仙侣了么?她时时刻刻都想念着你,隔三差五来问你情形,就差在咱们道观长住啦。”
    盘蜒纵然皮厚,闻言不禁脸红,暗想:“我可真不是东西,在外头与芳林....结下私情,欺瞒振英妹子,当真禽兽不如,罪该万死。”他熟知陆振英性子,以她温柔善良的天性,加上爱意深厚,这些时日只怕无片刻安宁,几可谓倍受煎熬,生不如死。想到此处,盘蜒心如刀割,忙问道:“振英她知道我回来了么?”
    白素道:“自然知道,她整日价惊魂不定的模样,甚是可怜,我时时开导她,也很喜欢这丫头,碰巧这些天留她住在我家中。得知你到天门之外,她当即想来见你,却被雨崖子师父喝止住了。”
    盘蜒听在耳中,顿时对白素感激不尽,大声道:“师姐对振英照顾之恩,师弟便舍了这条性命,也万万难以报答。”说话时情绪激动,声音竟有些发颤。
    白素微笑道:“像她这般懂事可爱的姑娘家,你若将来相负,我当真找你算账。”
    盘蜒心中有愧,道:“是,是。”忽听身后天珑“嗯”了一声,盘蜒偷瞧她,见她脸上表情木然,但眼神却满是笑意,更是惭愧郁闷。
    但他有什么法子?万仙无法生育,唯有罗芳林可替盘蜒生下那孩儿。为了赎罪,盘蜒不得不再犯下罪过,如此一个接一个,环环相扣,从天入地,连成巨环,形成枷锁,将盘蜒这罪人紧紧束缚。
    你应该为此受罪,盘蜒,你不配享受这幸福滋味儿。你本不该爱上她,你瞧见了么?你是什么样的人?一旦她知道你的本性,她岂不是伤心欲绝么?
    盘蜒摇摇脑袋,下定决心,暗道:“哪怕半点风声也不能让她知晓。”他并非想隐瞒过错,却不想让陆振英受苦。他知天珑极重信诺,既然发誓不泄密,此事便不会从她嘴里漏出。
    他心中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又听白素说道:“师父不让振英来见你,也唯有你去见她了。”
    盘蜒问道:“师父为何如此?”
    白素甚是不解,说道:“师父言下之意,你二人皆乃万仙百年罕见的人才,振英妹子更是了得,过早相恋,对修为扰动不小。她要我对你说:‘青年男女,易冲昏头脑,耽于情.欲。你二人长久不见,岂能抑制情·欲?故而不许你二人私下相会。若要见面,也当在师长面前,矜持有礼,老老实实才行。’”
    盘蜒啼笑皆非,说道:“师父一辈子清心寡欲,对此规矩倒不少。”
    白素道:“此事最是古怪,我当年与一位爱侣双·宿双·飞,师父便从没管过我.....”说到一半,自知失言,脸上一红,当即改口道:“三芝、四方、洗水、歌乐、分物他们与女子结交,师父也睁眼闭眼,唯独对你甚是防备,可见她对你寄予厚望,与众不同。”
    三芝、四方大声咳嗽,装作没听清这话,盘蜒无奈答道:“那就老老实实的吧。”
    白素又道:“师父还说了:‘你二人今日见面并非不可,但今日之后,须得尽量少见,不见,甚至刻意避让。振英师侄,你已至渡舟境界,正当更加发愤图强。而我那盘蜒徒儿,若不能升至第三层,便不得与你相会。’”
    盘蜒吃了一惊,问道:“这是什么歪理?”
    白素道:“是啊,天下哪有这般道理?振英师妹年轻好动,思慕情郎,最是难以克制的年纪。若再隔上一年半载,与你隔绝不见,免不了引来那一个个狂·蜂·浪·蝶,粉面小生,稍有不慎,一时疏忽,师弟啊师弟,那可就糟糕至极了。”
    盘蜒心想:“振英对我绝不会变心,但这相思之苦,只怕也难以承受。”急忙问道:“今年试炼在什么时候?”
    白素道:“就在大后天,当真紧急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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