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蜒胸肺间呼噜噜大喘,哆哆嗦嗦睁开眼来,见雨崖子正轻按他印堂、太阳二穴,盘蜒问道:“我...我手脚....”
    雨崖子笑道:“手足断而复原,你眼下已度过头一遭难关啦。”
    白素道:“这几年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冒出这等速成之人,莫非这池水威力大不如前了么?”
    雨崖子道:“盘蜒确有出息,人又聪明,若肯静下心来练功,这般也不稀奇。”
    盘蜒不知所云的嘟囔几声,朝水池对岸张看,只见陆振英与东采奇击掌相庆,欢喜至极,东采奇在陆振英耳畔说笑,陆振英面色娇羞,却也有几分自豪。盘蜒见她开怀,心中自也温暖。
    其后东采奇踏入水池,沉浸许久,手足受创流血,引起一片哗然。有人道:“海纳派该当中兴,这女弟子倒比男弟子有出息多了,先是陆振英,再是东采奇,可并称绝代双娇而无愧。”又有人道:“神藏派也不差了,那位吕流馨姑娘也是罕见之才。而盘蜒这小贼虽可恨,倒也有几分真功夫。”
    另一人愤愤说道:“他准使奸诈诡计,蒙混过关,莫非是发觉这池水有空子可钻?”
    众人一齐点头,各抒己见,推想池水破绽所在,便无人说盘蜒以真功夫过关。盘蜒本不在意,但陆振英却听得清楚,不禁与身旁人争论几句。一众男弟子反而更是起劲儿,加倍添油加醋,念叨盘蜒种种不堪。陆振英气的浑身发抖,唯有听之任之,掩耳避开。
    盘蜒见陆振英受自己连累,心下惶急,但那湮没与盘蜒互传心智,他脑中仍满是无数冤屈悲痛之情,浑浑噩噩,悚悚不安,这么一乱,便又昏了过去。
    又过一会儿,他神智复归,见自己身在一阁楼之中,周遭约有十来人,其中八人乃是二阶层至三阶层的参试弟子,其余则是考官,正等候渡舟一层擂台比武。盘蜒翻身坐起,见东采奇正与旁人交谈,众人神色各异,但眼神皆颇为谨慎。
    东采奇见他醒来,嘻嘻笑道:“盘蜒师兄,你好大的本事。”
    盘蜒道:“恭喜师妹度过难关,待会儿还请手下留情。”
    东采奇道:“咱俩未必能碰的上,就算碰上了,我也舍不得伤振英师妹的好哥哥。”说罢又微笑起来。
    盘蜒仍有些昏昏沉沉,说道:“振英她...她为我受气了,我好生过意不去。”
    东采奇道:“你这重色轻友的小子,我也替你辩驳吵架,你怎地不谢谢我?”
    盘蜒忙道:“师妹维护之恩,我定....定铭记不忘....”
    东采奇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道:“当年咱俩比武招亲,何等好玩?我至今想起,仍不禁傻傻发笑呢,不料眼下你却先与师妹好上了,你说这世事古不古怪?”
    盘蜒忽然变得笨嘴笨舌,想来是湮没思绪未散之故,只说道:“险些....害了采奇姑娘,当真对不住。”
    东采奇啐道:“你那是救了我,否则我早被那玉郎害了,为何要说对不住我?”想了想,又道:“其实我欠你恩情不少,为你出头,也是情理中事。”
    便在这时,有考官道:“神藏派盘蜒、海纳派江岸,你二人上擂比试,胜者可登渡舟之阶。”
    那先前与东采奇交谈之人过来说道:“小师妹,我这就与盘蜒兄去了。”
    东采奇叹道:“这可真有些为难了,一个是我同门师兄,一个是我凡间挚友,我也不知自己该盼谁取胜。”
    那江岸微笑道:“都说女生外向,师妹有此心思,师兄我好生伤心。”
    东采奇道:“非要我向着你么?你俩还是凭真功夫取胜吧。”
    盘蜒喃喃道:“真功夫?真功夫?”率先走出阁楼,穿过一满是绿树鲜花的长廊,来到擂台之中。
    只见周围坐着满满一圈人,比之前年更为熙攘,气氛热烈,人声嘈杂,这游江层比武自然比涉水层要精彩许多,故而更受关注。
    江岸从后赶上,踏上中间四方石台,说道:“盘蜒兄,听闻你足智多谋,手段奇巧,而神藏、海纳两派素来交好,今日正要领教你的神功了。”
    盘蜒道:“足智多谋?不,不,此次....当以真功夫取胜。”他仍有些迷迷茫茫,不清不楚,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是那“真功夫”三字。
    江岸喝道:“有僭了!”朝前一冲,手中长剑突刺,剑上布满罡气,乃是海纳派“苍穹剑法”,这一剑来势飞快,但又蕴含变化,似从上而下,又似由下而上,当真刚猛柔韧,兼而有之。
    盘蜒拔出宝刀,斩向江岸长剑,铛地一声,江岸兵刃折断。江岸“啊”地呼喊起来,抛了长剑,施展巧妙身法,如风如火,妙招层出不穷,威力丝毫不减。看台观者反而大声骂道:“倚仗兵刃之利,算什么本事?”“老子最看不惯这人,怎地没人将他宰了?”
    盘蜒耳中嗡嗡,宝刀旋转,守住门户,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江岸见盘蜒随手出招,次次都防得恰到好处,若自己攻得太急,反而易陷入困境,难以脱困,不住盘算其中关窍。
    又斗少时,江岸大喝一声,疾冲进去,冒险去夺盘蜒宝刀,去势太急,反而浑身都是破绽,盘蜒若要伤他,此刻已易如反掌,但他心道:“他是振英师兄,我重伤此人,岂不令她为难?”心底犹豫,唯有暂且退后。
    忽然间,江岸袖袍一抬,嗖嗖声中,数十枚尖锥朝盘蜒胸口刺来,盘蜒大吃一惊,卷过宝刀,左右一振,将尖锥尽数挡开。但江岸右手一推,掌力如铁锤般打中盘蜒左臂。
    盘蜒痛呼一声,脚下错乱,江岸仰天大笑一声,同时手指一扯机关细线,他胸前“铮”地一声,又飞出一枚圆弹,那圆弹正中盘蜒,砰地炸裂开来,刹那间黑烟烈火将盘蜒裹住,盘蜒在地上翻滚,大声咳嗽,连呼喊声都发不出来。
    原来这江岸一直对陆振英、东采奇二人喜爱有加,自两人一入门起,他便关怀备至,热忱呵护,只盼有一日能将这两人相继夺到手中。谁知数月之前,他得知陆振英与盘蜒结情之事,心中怒火直是难以形容,待见东采奇也对盘延颇为偏袒,更是满心恶毒残忍的念头。
    他投入万仙之前,曾是江湖上一神机门中出类拔萃的巧匠,非但武功精强,机关手艺更是首屈一指。为对付盘蜒,早预备诸般厉害暗器,一旦动手,非将盘蜒置于死地不可。这手段本毫不光明正大,若对付旁人,怕惹来众怒,倍受指责,然而招呼在盘蜒身上,乃是让他自食恶果,以暴制暴,绝无人会说他半句。这时在擂台上遇见盘蜒,便毫不犹豫的使了出来。
    顷刻间,擂台周围静了下来,人人注视战况,听盘蜒呼吸艰难,身躯滚动,竟都觉得盘蜒有些可怜。陆振英忽然站起,哭喊道:“盘蜒哥哥!”观众听在耳中,更是有些不忍。
    江岸蓦然醒悟:“不能杀他,否则这比试便算我输了!”正想上前熄灭火焰,但见盘蜒身上飘开一层白雾,迎面吹来,极为寒冷,江岸大惑不解,朝后退开数丈。白雾缓缓飘动,盘蜒在雾中站了起来。他袍子被烧的破破烂烂,脸上也有大片焦黑,但性命却是无碍。
    江岸嘿嘿一笑,说道:“盘蜒兄弟,这又是什么奇特手段?”心想:“他受伤极重,已不是我的对手。况且我还有暗器未曾使出,只需小心他奸计,此战稳操胜券。”
    盘蜒神色淡然,说道:“江岸兄功夫了得,让我大开眼界,始料未及,好生令人钦佩。”
    江岸道:“咱们明人不说假话,你老兄以往诸般劣迹,比我可恨百倍,我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还真别抱怨。”
    盘蜒望向台上,见陆振英身躯发抖,心中悲伤、痛苦、怜爱、恐惧一阵阵传达过来,他心想:“我岂能再让她担心?我岂能再让她为我烦恼?不,不,万万不可。非但不可如此,我还要让她为我欢喜,为我骄傲,一辈子颜面有光。”
    盘蜒对江岸说道:“先前采奇师妹说:‘要以真功夫比试’,这话果然有理。”
    江岸见盘蜒镇定自若,倒也不敢急躁冒进,他既然已尝到暗算的好处,便极为依赖此法,暂时不做他想,脑袋望向看台,惊呼道:“振英师妹,你莫做傻事!”
    盘蜒一转头,江岸趁势启动机关,双臂急响,数十道黑影飞向盘蜒胸口,这暗器以机括触发,飞速极为惊人。
    盘蜒手持弯刀,刀锋一抹一切,击中暗器,一个不漏,那暗器登时倒飞出去,江岸不禁“咦”的一声,慌忙后撤,但盘蜒使太乙手法,刹那间暗器分布成“飞蜂阵”,所谓当局者迷,江岸压根儿分不清那暗器来势,大声惨呼之中,被暗器刺中手足,踉跄几下,滚倒在地。
    台上众人中不乏万仙高手,见盘蜒使刀手法柔和至极,力道精细入微,竟在眨眼间运数十种劲力,将暗器如原样击回,去势唯有比原先更快更准,却又不伤江岸要害,这乃是货真价实、神乎其神的绝艺,无法投机取巧,莫说渡舟一层中鲜有人及,便是在第四层中,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江岸惊呼道:“我认输,我认输,盘蜒兄莫要加害!”
    盘蜒凌空一抓,江岸身上暗器悉数飞起,落在一旁,再朝众人作揖,就此下场,竟不发一语,但言行得体,甚合仙家气派,便是千言万语也远不及他方才举止。众看客心中敬佩,小声议论,言语中已皆是溢美之词。
    陆振英见情郎大显身手,一扫数年来怨气,心中甜蜜,坐回原处,不由得痴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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