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芳林只看的失魂落魄,不知不觉间,衣衫里外已被汗水浸透,她叹道:“我只道武功练到最高境界,当以内力真气为君,招式技艺为臣,正所谓大愚若智,大巧不工,如今见她功夫,方知武学道理,实则另有天地。天外剑门中这小小丫头也有这般神功,其余长辈武功之强,只怕更超逸绝伦了。”
    盘蜒道:“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滴水千年蚀花岗之岩,你若积累内力,拳脚之力皆可笼罩数里,这小丫头便万万敌不过你。眼下她之精巧已达极致,而你内功则刚有起色,故而有高低之分。然则天下武功,练到最高境界,往往殊途同归,内力招式皆至顶点,方才可自称圆满。这珑儿若再想有所进益,非从内力上下苦功不可。”
    罗芳林恍然大悟,心中又想:“这天外剑一派听说亦是一国贵族,如今已是我臣下,我何不重用这一门?若得他们相助,岂不是如虎添翼,万事无忧么?”
    盘蜒突然惊呼一声,飞奔出去,天珑本朝他二人走来,忽然娇躯一软,又伏倒在地,盘蜒奔得极快,神色急切,满脸忧虑,罗芳林也不禁焦急起来:“他为何如此慌张?那‘剑神’已然死了啊?”
    盘蜒弯腰将天珑抱起,足下一点,立时转向,又朝此一阵狂奔,那骷髅脑袋霎时红光千道,只听虎地一声,火焰冲天,气浪翻滚,竟爆裂开来。罗芳林顾不得危险,迎了上去,朝盘蜒那儿一抓,内力如绳,正拴住盘蜒手臂,她将盘蜒扯回身旁,盘蜒将她抱住,朝前一滚,喀剌剌连声轰鸣,两人脚下山石碎裂,朝下陷落,顿时现出一个大坑,离两人不过数寸之距。
    罗芳林连呼侥幸:“咫尺之遥,我二人便要葬身深渊了。”
    天珑睁开眼来,道:“该死毒药,阴魂不散。”
    罗芳林奇道:“原来你身子并未痊愈?刚刚与那‘剑神’交手...”
    天珑笑道:“打架时不去理它,打完架又难受的很。唉,屋漏偏逢连夜雨,毒药未除,下头又流血了。”
    盘蜒问道:“什么下头又流血了?”
    罗芳林立时明白过来,脸上一红,嗔道:“女孩儿家的事,你多问什么?”她见天珑剑法入圣,心底敬佩的很,此刻听她一说,才想起她仍不过是个年幼体弱的小姑娘,不禁又心疼怜爱。
    天珑道:“男子好得多,唉,我为何不是男子?盘蜒,你那话儿碍事,不如给我按上,堵住我那破洞,我做男子,你当女子。”
    盘蜒怒道:“你胡说八道,这玩意儿哪能说挪就挪?你可是与我有仇?老盯着我那玩意儿做什么?”
    天珑嚷道:“情根不除,神功不成。”
    盘蜒喊道:“什么歪理?天下这许多高手,难道各个儿都是太监?”
    天珑嗤笑道:“天下哪有什么真正的高手?我看好你,非得要你戒色不可。”
    罗芳林见两人越说越污秽,心头火起,厉声道:“都给我住口!”盘蜒吓了一跳,乖乖闭嘴。天珑道:“你看,你不成,太怕老婆,何苦来哉?”但见盘蜒不还嘴,也渐渐消停。
    盘蜒走到那大坑旁,见黑暗之中,下方有点点火星,正是先前那剑神炸裂的残躯,他道:“咱们下去瞧瞧。”背上天珑,与罗芳林爬下断崖,原来这山中本有一空洞,被这骨头一炸,山体开裂,便露出这一通路来。
    只见洞正中有一小小泉水,水面闪着微光,平静清澈,盘蜒沉吟片刻,道:“芳林,咱们到泉水中去。”说着动手解罗芳林衣衫。
    罗芳林登时羞涩起来,挡住他手掌,望向天珑,啐道:“当着小姑娘的面,你给我正经一些。”
    盘蜒道:“这正是大事,此泉与万仙的仙露泉一般,发自鸿源之水,借那剑神与众鬼人灵魂鬼魄,我要替你复生护卫。”
    罗芳林心头一震,想起盘蜒先前所说:“我要为你找来十位高手,武功盖世,对你忠心耿耿,舍生相护。”她犹豫片刻,自行脱去衣物,袒露肌肤,步入池水,倒也不深,问道:“然后呢?”
    一众鬼人方才被那巨怪杀死,山顶下陷,尸首自然也掉落下来,盘蜒翻找一圈,笑道:“好极,好极,果不出所料,他们都还活着。”搬动身躯,将十人挑选出来,抛入水中,罗芳林辨认面貌,认得正是被盘蜒幻灵内力事先击晕之人。他们不曾与那巨怪正面交手,竟由此幸存下来,但伤势也极为沉重。
    随后盘蜒又道:“芳林,划破指尖,流血入水,全身放松,万不可抵御。”将手掌放入水池,心神宁定,扰动池水中源气,融合那巨怪魂魄、鬼人怨灵,引导他们与罗芳林心神相连。
    盘蜒体内有仙殇炼魂,数十万人在顷刻间因仙殇而死,仙殇成了鸿源之水难愈的伤痕,以魄为魂的仙人,他改变了鸿源池水,令其中生出湮没这怪物来。
    仙殇精通操纵鬼魄之道,盘蜒继承了他的遗志。而罗芳林体内有鸿源的通路,这些鬼人、巨怪的亡灵尚未散去,盘蜒将引导他们,令他们将罗芳林视作他们新的源泉。这道理与湮没一般,复生之人虽远不及湮没那般可畏,但也算得神通惊人,对罗芳林俯首听命。
    罗芳林闷哼一声,刹那间眼前幻象浮现,见到刚刚死去的众鬼人魂魄聚在一块,池水化作熔炉,将它们灼烧、锻造、融合,化作一缕缕灵气,穿针引线,流过自己经脉,再钻入那十大高手心中。她感到那几人原本性命岌岌可危,魂魄松散软弱,被这炼魂侵扰,不多时便再不可分割。
    她心脏狂跳,竟能感知这十人心思,仿佛他们的性命已连在一块儿,仿佛他们成了自己的亲人,又仿佛是她同生共死的伙伴。她明白他们将永生永世效忠自己,这忠诚毫无由来,却牢不可破。
    一个词冒了出来,涌到她舌尖。
    血亲。
    她耳畔风声大作,晕眩头疼,她惨叫起来,盘蜒忙将她拉上岸,变出一块丝巾,擦拭她湿漉漉的身子。罗芳林大声喘息,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过了许久,这才悠悠转醒,见那十人一动不动跪在她面前,双目恭敬亲切的望着她,眼神狂热,似乎只要望着她,留在她身边,便有无穷的喜悦。
    盘蜒在她耳畔低声道:“你可探知他们心思,也可将心意传达到他们心中,无论多远,皆不会失效。”
    罗芳林稍稍一试,果然如此,这几人心底的情绪传入她脑海,待她诚挚深厚,万万无法作假。罗芳林传意到:“都起来吧。”那几人立时起身,动作整齐划一,极为迅速。
    盘蜒又道:“魂魄融入躯体,自然而然生出真气,尤其是那巨怪残魄,更是难得,故而他们身手不凡,不在你此刻之下,更身负各种奇门法术,将来定可派的上用场。”
    罗芳林道:“但他们吸血为生,形貌古怪,我怕若带回灵夏,惹出乱子来。”
    盘蜒笑道:“这又有何难?天地间多得是作奸犯科,死不足惜之辈,用他们鲜血喂养这些护卫,有何不妥了?皇后娘娘可称他们为归顺收伏的蛮族人,身患怪病,见不得日光。谁又敢稍有异议?”
    罗芳林稍稍一想,已有遮掩之法,她陡然间得了这十大高手相助,心中喜悦非常,但转念一想,登时头皮发麻,问道:“盘蜒,你....你....是故意引我来此的?”
    盘蜒眨眨眼,笑道:“皇后娘娘何出此言?我与皇后娘娘在山中偶遇,不过是一场巧合罢了。”
    罗芳林脑中乱作一团,努力回忆,说道:“我路过此地群山时....突然心神不宁,只想四处巡游,偏偏...碰巧遇上了你,又遇上吞剑族族人。咱们救下珑儿,再找上那群鬼人。听他们所言,似也是你安排在此。你挑起与他们争斗,刺伤其中十人,又....又引那巨怪剑神将他们几乎全数杀死,引发塌方,露出此地....此地的仙露泉来。对了,对了,你早对我说过,要帮我找十大高手守护于我。”
    盘蜒摇头道:“皇后娘娘想的好生邪乎,我岂能算的这般清楚?这‘剑神’如此厉害,我又如何有把握制得住它?皆是碰巧而已。”
    罗芳林心下更慌,尖叫道:“我不知道!是了!你算定珑儿有这般能耐,是么?”
    她越想越是心惊,仿佛自己一举一动,所有心思,都在盘蜒算计之中。她原本不过是一外嫁的公主,身处绝境,朝不保夕,听丈夫说起盘蜒能耐,不过当做传言,并不尽信,反而一笑而过。之后在盘蜒、血云相助下,她登基为帝,至此才领略到这二人厉害手段,但也仅将他们视作心腹之臣,军师之才。
    她随后与盘蜒欢·好,宠信此人,将身心托付于他,以为他甚是可靠,定能辅佐自己治理天下。谁知这短短一天时光,在盘蜒种种匪夷所思的“巧合”之下,竟除魔降妖,一举收服这十大阴气森森的高手。她刚出池水,心意激动,脑子却加倍清醒,霎时明白过来:她一直在盘蜒掌控之中,身不由己,泥足深陷。他眼下相助自己,自己便事事顺利,若他将来反了呢?那她怎有抗拒之力?
    她如今身居高位,心知权利何等重要,不禁寻思:“我...我是皇帝,我是天子龙女,岂能....岂能受制于他?不,不,我看不透他,便不能用他,更不能被他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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