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拥有一件奢侈品对生活平庸的人来说只是一个美妙的想象或者永远是一句动听的广告词一样。成栋成排的别墅、高档住宅也是橱窗里陈列好看的进口水果,看的人多买的人少。
    为什么奢侈品店的女孩对普通顾客态度傲慢,爱理不理,哪怕她们和大家一样,工作很久也不能买上一件奢侈品。那是因为她们靠得近才明白,高档的商品是系统的配套工程。你能背着死贵的包去挤地铁吗?如果被小偷划破且不想死?请问,你能穿一件貂皮开破车吗?好看的香奈儿套装如果没有配套的包,像话吗?
    高档的商品房,风景优美,物业完善。但是远离脏兮兮菜市场,没有不入流小超市,更要紧是公交基本没有。要是唯一的一趟公交车半个小时来一趟,谁等的起?江城这个地方,夏天热到像狗,冬天冻到像狗,春天常常下雨超小半年。只怕哭死的心都有。
    你打电话到市政投诉,公交太少。市政的电话永远都是语音留言。
    交通不方便,绝对让人想死,不幸的感觉陡然飙升。
    所以楼盘很多,卖出去的寥寥,或者卖出去也没有人住。
    楼市凄惶,青渊眼见几位做房地产的叔叔因为资金断裂,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家破人亡大有人在。还有些大佬,拆了东墙补西墙,苦苦挣扎。
    梁振东买的"宜园”便是在一位叔叔的央求下,以极低的价格入手的。
    他们刚住了一年,说心底话,虽然"宜园”是独栋别墅,视线好,风景佳。但青渊就是有些不喜欢,总觉得这里太荒凉。
    过了八点,一路上就看不见车。叠嶂的山峦之间,没有完工的大楼伫立在路边,像张牙舞爪的文明巨人,仿佛随时会突然奔跑起来。
    梁振东把车停到车库,两人回到主屋,还是不说话。
    青渊直接回到卧室,梁振东则行李取下来放在客厅,去了书房。
    在书房里,他连续不断地抽烟。
    他极想做的是把那个女人压到墙角问个究竟,再把那些药从她的喉咙里抠出来。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如此待她,青渊的话一点错都没有。
    唯一的错,就是不该嫁给他。
    难得一见的好女孩,偏偏在最坏的时候遇到最坏的他。
    初识青渊,是在梁振东人生最低潮的时候。大学毕业后高不成低不就,到处碰壁,体育系的毕业生就业路数那么窄,他混得糟透了。
    相恋多年的女友背他而去,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和女友是初恋,他们从小在一个宿舍大院长大。在同一个学校读书,初中、高中、大学。
    曾经他想,她就是今生共度的那个女人吧。
    没想到最后,因为钱、因为不确定的未来、因为飘渺的安全感她还是离他而去——
    十几年的感情,比不上刚认识半年的老男人?
    这样的打击,深深伤害他的自尊心。
    奋斗还有意义吗?
    在一个不公平的世界,你的所谓奋斗,在很多人的眼里其实可笑到不行。他们挥舞着手里的大棒子,告诉你,你就做个老老实实的猪吧,反正活得再努力也和畜生没什么两样。
    资源在他们手上、权力在他们手上、法律也是、舆论也是——
    梁振东想:做猪就做猪吧,活一天混一日,大不了堕落到死。
    他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工作,和老板吵架和同事喝酒,愤世嫉俗,到处惹祸,没有工作能做好,渐渐也懒得去找工作。
    每天在家里就是吃饭、睡觉、喝酒、上网……
    谁劝都不听,他都已经成年,不是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能改变的孩童。
    这样的状态整整持续了一年,张青水求他、骂他、打他,眼泪流了不晓得多少,最后拿刀抵在自己脖子上,眼泪汪汪求他。
    "振东,世界上比明歌好的女孩多得是,你去出去看看吧。这个女孩长得漂亮极了,是我们同事的女儿,不会嫌弃你的。”
    他没有办法,挨不过母亲的眼泪和绝食。
    炎热七月,他在街角抽了包烟。以前不抽烟、不喝酒对社会充满希望的大好青年,在爱情走后,他全变了。
    掐灭烟头,梁振东转身把张青水塞到他裤兜里的钱全扔给街角的乞丐。
    看乞丐可怜,把鞋也留给他。梁振东耷拉着乞丐的破夹板拖儿,一拖一拖来到高级饭店。
    他正眼没瞧坐在对面的女孩,上来就先吃吃喝喝一顿。
    反正,每个女孩都一样,都物质。
    饭也吃完了,酒也喝了。
    他打了个饱嗝,双肩一耸,眼望穹顶。
    "我没钱。"十足无赖。
    女孩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秀气的眼镜,她说,"我有。"
    他有些吃惊,看对面的女孩温柔秀气,气质干净。
    "我没房。"
    女孩的眼睛珠儿漂亮的转着,微红了脸。
    "我有,虽然不大,但可以住人。"
    梁振东把了把头发,心慌意乱强调:“我没车。"
    "我有。"她继续微笑,如同傻瓜。
    "我,我没工作。"
    "我养你。"她几乎脱口而出。
    说完,她先红了脸,局促的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梁振东真想为她的傻气鼓掌,可舔了舔嘴唇,喉咙发干。
    今天踢到铁板,他都怀疑这女孩是不是母亲收买来的!
    不然,哪有这么缺脑子的孩子?
    "你,你真有病!"
    梁振东撩起长腿就走,实在待不下去,装也装不下去。
    "梁振东、梁振东——"
    他听见身后的女孩在叫他,一声声催促他跑得更快。
    靠!
    他是学什么的?即使夹板拖不好,但跑起来还是带风,七月流火,高温四十度太阳,大地都能燃烧。他大汗淋漓,像个傻瓜在火里奔跑。回到家,背部皮肤脱了一层,换了普通人早挂了。
    梁振东到现在还记得那炎热的夏天,他被青渊吓得落荒而逃,在大街狂奔。火热的太阳不是红色,是白色,一点不晒,只是很痛。
    开始很热,热得不能呼吸,当跑起来以后,浑身毛孔张开,细细的汗水汇流成一条条小溪,打湿头发、汗透衣衫,酣畅淋漓让你爽得停不下来。
    在风里,方知道什么都他妈的滚蛋!
    人生、理想、钱财全他妈的滚蛋。
    梁振东洗澡刷牙,蹑手蹑脚的回到卧室,房间地灯发出幽幽橘红色光,青渊蒙着头睡了。
    他安静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青渊根本没有睡着,从梁振东进来到身侧床垫子塌下去一些,她都一清二楚知道。
    梁振东伸出手把她揽到怀里,她微微挣了挣。
    "想好好睡觉,就别动!"他闭上眼睛把她的头压到胸前,抚摸着她的黑发,梦呓般叹息:"不想睡,我们就来点运动好了。"
    他们运动方式从来只有一种,青渊不敢乱动乖乖躺着,黑暗里只看见他木质睡衣扣子,鼻子灵敏嗅到浓浓烟味。
    他到底在书房抽了多少烟?洗了澡、刷了牙都掩盖不了。他为什么烦恼?为什么从不对她诉说?
    青渊的眼突然有些潮,她死死抓着他睡衣上的扣子,好像那样就捉住他整个人,整个心。
    她真想问,又怕问,梁振东,我是不是挡在你逐爱的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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