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母亲坟前呆了很久,一直到天快黑了下来爷爷才带着我回去了。
    到家后我抱着现在的父亲狠狠哭了一通,这么些年,养父养母自己都没要孩子,只为了把我抚养长大,这是何等的恩德。
    父母也抱着我哭泣着。
    老爷子那天睡得很早,我想和他说说话,他却关上了房门。那晚我独自坐了一夜,心里五味杂陈,想着爷爷就快要死了,更是悲痛不已。
    第二天一大早老爷子就起来了,将父母叫到一起,说是给他准备后事,明儿个就走。
    父母没多说,这么些年了,老爷子看似疑神疑鬼的,却啥事都应验了,倒是我,一把抱住爷爷,嚎啕大哭起来。
    老爷子安慰着我,说是人呐就是这样,生老病死,没啥好伤心的。只让我有时间在他坟前多烧点旱烟。
    那天父亲将白事的一应家伙什儿都准备停当,又按照爷爷的吩咐,将早已备好的棺木放在正堂中间,用竹篾搭起了灵堂。
    收拾好这一切已是下午,老爷子吩咐父亲点了一挂鞭。
    在农村,这挂鞭炮可是有讲究的,逢年过节、嫁娶迎亲的鞭炮都是此起彼伏,而唯独只有死人后放的第一挂鞭炮,只有短短那么几声响。
    这一挂鞭炮又被称之为“落气鞭”,其意为落叶归根,在有些地方也称其为“归尘鞭”,其主要目的在于告知乡邻,家人有人过世了。
    一般在农村听到这种鞭炮声,都知道是哪家要办丧事了,都会赶过来帮忙。
    这一挂鞭放完不多一会儿,乡里乡亲的都赶了过来,毕竟老爷子是村里最年长者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老爷子走了。
    可这来了一看,老爷子好端端的坐在院子里抽着烟。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看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老爷子招呼大家坐下,说是自己明天就要走了,劳烦大家帮忙给送上山。
    要是这平常人这么做,肯定没人信,可老爷子不同,十里八村有个啥疑难怪事儿的都找他,都知道他不会乱说。
    那天晚上邻里乡亲都拉着老爷子的手说了许多,一直到很晚,老爷子才让众人回去,并让他们明早就过来。也有许多人都留了下来,说是多陪陪老爷子。
    一切都交代清楚后,老爷子自己回房穿好了寿衣,并让我用剪刀将衣服裤子的口袋都给剪破。
    这将口袋剪破,据说是为了避免死人带走活人的财气,而至于是否真的如此,却无从考证,想想那些突然死亡找不到尸体的死人,哪个会去剪破他们的口袋?
    我含着泪做好这些,老爷子又到院子里走了走,点起一袋烟,围着屋子转悠了一圈。
    回到屋里又挨个儿看了看这些人:“给大伙儿添麻烦了!”。老爷子向众人鞠了一躬,然后拉着我进了房,将那房门给关上。
    “阳子,别伤心,这是喜丧,陪老头子再说会儿话,啥时候我没声儿了把抽屉里那铜钱给我塞嘴里!”爷爷将那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的大烟斗擦拭了一番,依在床头,自己平躺在床上。
    嘴里塞铜钱这一习俗许多地方都有,一说为了防止尸变,这铜钱从古至今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早已阳气极盛,能压住尸体的煞气,一说为了亡人来世能衣食无忧,带着钱财投胎。总之各有说道。
    我虽心里悲痛,却还是强忍着不表现出来,像以往读书回来那般,给爷爷讲一些外面的生活,老爷子也时不时搭几句话,慢慢的我似乎已经忘了爷爷已经快走了。
    一直到东方泛白,公鸡打鸣,我才猛然发现爷爷已经再没回话了,我叫了几声,老爷子依旧毫无反应。
    爷爷是真走了,可我并没看到母亲前来接她,也许是早就接走了。
    出殡是三天后,父亲端着爷爷的遗像走在抬丧队伍的前面,而我则提着一大袋子鞭炮时不时点一挂。
    根据民间习俗,人死了放鞭炮有两个原因。一个叫“崩煞神”,是告知周围的孤魂不要来打扰亡人。另一个叫“醒亡灵”。让死者的灵魂知道我们送殡者队伍都会在这里,跟我们走,你不是独自一个,我们一路送你安息。
    老爷子走后的几天我都沉浸在悲痛之中,面对华哥的谋杀、李蓉的鬼婚我都没有这么沮丧过。
    又过了一个多月,我才慢慢恢复过来。那天我还没起床,就听得屋外有人说话,不过这声音却极其耳熟。
    我爬起来,屋外站着的居然是莫小夏。
    她可是在南方沿海,怎么跑到这穷山沟来了?当下将她引进屋,母亲做了几个家常小菜招待她。
    仔细一问我才得知,这莫小夏的父亲是个报社记者,前几个月独自去了那长寿村做些采访,开始还和家里有联系,可这一连几个星期音信全无,像是神秘消失了一般。莫小夏趁着这段时间休假,就想着来看看。
    一个南方长大的姑娘,哪里见过这些大山大林,交通还基本靠走,这不就误打误撞的到了我们村。
    而这长寿村当时我送李蓉母女回去时曾路过那里。说起这村子那可是相当出名,据说那村子总共也才十来户人家,可上百岁的老人有好几个。
    都说是那村子风水好,养人。之前也有报社的记者啥的来采访过,但貌似最终都没了下文。
    刚好我也想着出去散散心,就有意陪莫小夏一同前去看看。她倒也爽快,一口应了下来。
    本以为她吃不惯这北方的伙食,没成想她倒是不顾形象的大吃起来,也许这一路上她也是饿急了。
    我也没再多问,倒是母亲,家长里短的问个没完没了,直到吃完饭,母亲还在问着。
    但我明显看出莫小夏脸上的焦急,毕竟自己的父亲还了无音讯。我也没做挽留,收拾了一下就和她出发了。
    临走时母亲拉着我在我耳边小声说到:“阳子,这姑娘不错!”
    虽然不是亲妈,可这话真比亲妈还亲。
    挎着一大包干粮,领着莫小夏朝着那长寿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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