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圣尊上官甫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他也不知道已经昏睡了多久,醒来之时只是感觉手臂一阵酸麻。
    抬眼望去,这才发觉原来是左常侍夏淑敏一直压着自己胳膊。
    她趴在床边,粉面压着上官甫胳膊正熟睡着。
    上官甫深吸一口气,思绪纷飞。
    夏淑敏陡然惊醒,慌忙扶上官甫坐起。
    “圣尊,你感觉怎么样了?”
    上官甫瞅了瞅手上纱布,想起了昨晚的事,不禁反问:“淑敏,有没有派人跟着?她把平阳葬在什么地方了?”
    夏淑敏拍拍上官甫胳膊,轻声安慰:“圣尊放心,昨晚我已经嘱咐幽灵跟着了。他们进了华家,是前副堂主华云鹤亲自带过去的。原来他一直没死,早就与天魔教狼狈为奸。”
    上官甫微微点头,既有愤怒,也有一丝欣慰。
    华平阳葬进华家,也算叶落归根。
    上官甫心里想着林尚宫,只盼百年后跟她同棺而眠。
    现在华平阳入了华家坟地,倒了结了他一桩心事。
    “唉,反正我也不会跟她同棺,她也不愿与我同棺,现在进了华家,也算是了了她的夙愿。”
    夏淑敏听懂了后半句,却不懂前半句。
    “圣尊为什么不愿意与圣后同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不是夫妻最朴素的想法吗?圣尊是嫌弃她?”
    上官甫无言以对,很多事他不愿说,也不能说,即便是对夏淑敏这样的心腹,也有许多事是他必须守口如瓶的。
    “日后你就知道了。去召集众人到大殿议事!”
    不久众人齐聚圣尊殿:圣童、圣女、圣尉各相对而立,土圣相张浩宇、金圣相关山月、木圣相曹致远分列后面,其余护教、旗主等纷纷参加。
    按照往常惯例,圣尊召集会议九圣以下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如今上官甫破例让护教和旗主也参与进来,似乎预示着有大事要发生。
    人人都在内心猜测着,却又同时望向上官甫。
    夏淑敏侍立上官甫身旁,手里攥着一卷黄轴,面上却无半分欣喜,反倒多了几分哀愁。
    上官甫慢悠悠说:“诸位中很多人都是跟随本尊一路艰难打拼的老部曲,咱们同舟共济,披荆斩棘,才有了今日这半壁江山。事非经过不知难,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左圣尉卫青山轻叹一声,韩文信眉头紧皱……
    上官甫回想往事,历历在目,也不禁湿了眼眶。
    “圣教垂立百年,一直是人才辈出,各领风骚。从我师父开始设秘籍堂,酬请高手,广收徒弟,联络正派,圣教根基稳固,万象更新。”
    张浩宇暗暗点头,这一点先圣尊华恒启确实为后代奠定了坚实基础。
    上官甫轻叹一声,“后来圣教遭遇波折,前圣尊贸然行事,导致被囚十年。本尊虽然表面执掌圣教,可世人都知道,真正握有实权的是地老。本尊碌碌无为十年,真是愧对圣教,愧对师父啊!”
    上官甫一席话说得众人义愤填膺,难以释怀。
    右圣尉韩文信拱手劝慰:“圣尊,这十年确实太憋屈,好在咱们守得云开见月明,总算苦尽甘来。接下来十年,是该大展宏图,振兴圣教的时候了!”
    曹致远也谄笑恭维:“圣尊,韩圣尉说得极是,地老无道,已经伏诛;华圣尊无耻,也引咎自裁。如今圣教才真是焕然更始,百废待兴之时!望圣尊振奋精神,早展宏图!”
    上官甫明白二人想法,若是往日,他早就欣然应和。可如今时过境迁,上官甫只能随着历史的泥流前行。
    “今非昔比,本尊早已不是当初雄心勃勃的有志青年,我老了,心力交瘁,是时候该退位让贤了。”
    “退位让贤”四个字一出,众人纷纷大惊。
    韩文信正要出口劝谏,余光一瞥天赐与天佑,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无奈委婉说了句:“圣尊即便要退,也该缓一缓才是。如今圣教内忧外患,天魔教虽然退了,但圣毒教不日将入侵,幽冥教更是虎视眈眈。不如等击溃邪魔,再……”
    卫青山面色阴沉,异常难看。
    他没等韩文信说完,便打断了他说话:“圣尊,当年你我共同起誓,要扫除邪魔,诛杀恶首。如今属下尚有心胸壮志,圣尊为何这般萎靡?难道圣尊忘了当日的誓言?当年的情义?还有……弟妹的遗愿了吗?”
    众人不知道卫青山话外之音,唯有上官甫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动容。
    “唉,”他闭目许久,一直没有回答。
    卫青山突然出列,单膝跪地,斩钉截铁说:“属下叩请圣尊不要禅位!如今圣教内忧外患,唯有圣尊才能力挽狂澜!即便击退了邪魔,圣教也已经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也唯有圣尊才能振臂一呼,群集响应,宏图大展,复兴圣教!”
    众人无人说话,都在暗暗观望。
    上官甫环顾众人,苦笑一声:“我有何德何能?能力挽狂澜,靠得不是本尊,而是众志成城。能振臂一呼,靠得也不是本尊的威望,而是本尊手中的真金白银。”
    卫青山顿时语塞,众人也微微点头,霎时间卫青山异常孤立。
    上官甫轻抬大手,语重心长说:“青山,起来吧。不管谁当圣尊,都需要你们鼎力相助;不管谁来入侵,都需要你们舍生忘死;不管谁来投奔,也都需要你们不吝钱财。切记!”
    天赐和天佑都听出他话外之意,情不自禁点头。
    上官甫缓缓闭上疲惫的双目,大手一抬:“淑敏,宣旨吧!”
    夏淑敏黛眉紧皱,艰难地展开黄轴,字正腔圆地宣读起来。
    “本尊执掌圣教凡十年,毫无建树,每想起先师嘱咐,常痛不能眠。早有心效仿尧舜故事,选贤任能,焕然与圣教更始。无奈祸不单行,大厦将倾,不得不事急从权。如今邪魔避退,百废待兴,更需守成之尊。”
    夏淑敏念到一半,声音已经哽咽,再难从容宣读。
    上官甫微微睁眼,语气和缓说:“淑敏,好好宣读。”
    夏淑敏收拾情绪,继续宣读:“本教孝圣童天赐,果敢忠勇,才堪大用,志谋深远,功勋卓越,俨然为后辈翘楚,北天一柱。”
    天赐陡然一惊,诧异地望着上官甫,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婉拒。
    夏淑敏顿了一下,继续读:“本尊思之再三,决心退位让贤,授天赐生杀予夺之权。诸君当竭力辅佐,共襄大业。若圣教复兴,大业既成,百年后本尊也能含笑九泉,无愧圣教先烈。”
    天赐出列跪地,谦卑婉拒:“弟子志不在此,还望圣尊收回成命!正如诸位前辈所说,圣教风雨飘摇,正需要圣尊振臂一呼。这个时候贸然禅位,势必引起动荡,望圣尊三思!”
    上官甫笑而不语,瞅了瞅卫青山和韩文信,又扫视众人一圈。
    他背着手步下高阶,突然拍了拍天赐肩膀,语重心长说:“我这个徒儿不缺才,不缺志,既有实力,又有胆识。不过他唯独缺一样:担当!”
    天赐一阵汗颜,不禁低下了头。
    上官甫轻叹一声,“周公瑾辅佐孙策时,才二十出头,却能平定吴越,赤壁败曹,奠基孙氏帝业。诸葛亮辅佐刘备时,也才三十不到,却能席卷荆襄,助夺益州奠刘氏基业。赐儿,不要妄自菲薄,要有所担当,实力越强责任越重,明白吗?”
    天赐目光坚毅,神色凛然,斩钉截铁答:“徒儿谨记师父教诲,必不负师父所望!”
    “好!”上官甫猛一合掌,声震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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