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渚湖畔,奎狼宫后山的庭院之中,陈玄真与一位羽扇纶巾的中年文士正栾棋为乐。屠子骥赶回到奎狼宫,绒装未卸,就赶到后山庭院来见师尊,看到中年文士,上前行礼道:“子骥见过文先生。”
    “伏蛟岭这几天还算平静?”中年文士问道。
    “这些天到处都传言陈海会被踢出西园军,又传言秦山郡已安排刺客潜伏在西园之外,又传言河西柴氏、杜氏老祖震怒异常,一心要将陈海召回河西剥他的皮、剔他的骨,人心惶惶自然难免。”屠子骥忧心忡忡的将伏蛟岭这些天的状况说给中年文士与师尊知道。
    “开始难免会人心惶惶,陈海他可心安?”中年文士问道。
    “子骥却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心安的,似乎早就料到先生替他摆平这一切,每日除修炼外,主持操训如故。秦山、河山三名天之骄子被当场杖毙,其他武官皆畏他如虎狼,似乎都在盼他早日被逐出西园军,但说来奇怪,下面的将卒士气却突然大涨起来,子骥实在想不明白……”屠子骥说道。
    “你想不明白,赵融也想不明白,这正是你们都不如陈海的地方啊,”中年文士长叹一声道,“还是殿下有识人之明,我都没有想到陈海敢做到这一步。”
    “用好了就是一把利刃,”陈玄真也跟着一叹,紧接着告诫屠子骥,“你回去跟赵融说,你们要有什么事犯在陈海手里,陈海要杀你们立威,我们都不会站出来替你们求情!”
    屠子骥暗暗心惊,师尊这话里的意思,是要他与赵融在伏蛟岭绝对听从陈海的命令,他又担忧的说道:
    “姚启泰弹劾陈海之事,是一桩麻烦。”
    “现在已经不是麻烦了,”中年文士说道,“现在错综复杂的小道消息传来传去,伏蛟岭那边难免会有些人心惶惶,但只要陈海心安,那等过段时间一切如故,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陈玄真这时候问中年文士:“你这次去见董良,可有什么谈定了?”
    “董良这头老奸巨滑的狐狸啊,真是枉费殿下在新置玉龙郡之事上如此偏帮他,我这次过去,他什么都没有松口。”中年文士说道。
    “河西还是想隔岸观火、两边押注?”陈玄真问道。
    “是啊,即便是陈海这枚棋子,他也只是勉强借给殿下用一段时间,”中年文士摇头苦笑,说道,“对河西来说,陈海只是无足轻重的一枚小棋子,不成,他们将这枚小棋子抹掉,绝谈不上有什么损失,成了就会伸手过来跟我们要功劳!你说他是不是老奸巨滑?”
    “西北域十四郡,此时看是武藏、鹤翔、武威三军并立,武藏军还要略强一些,但照我看,武威军或才是真正的祸害,殿下那边不能不防啊。”陈玄真说道。
    “殿下心里应该清楚吧。”中年文士轻轻一叹。
    姜础被杖毙,杜镛、柴裕等人生死不知的被踢出营城,这对留在伏蛟岭的河西子弟,内心是极大的冲击。
    他们这时候既不敢违拧陈海的意志,也不敢与陈海亲近,这段时间来小道消息飞来飞去,搅得人心惶惶,他们留在伏蛟岭度日如年,但也只能静静等待着那些视陈海为死仇的人,联手将陈海从伏蛟岭踢出去,也就跟他们完全没关系了。
    然后等了十天,他们却等来杜峻峰护送杜镛等人回河西养伤、孙不悔再入伏蛟岭侍卫陈海安全的消息。
    他们虽然震惊,虽然满心的费解跟困惑,但心里也明白,陈海杖毙姜础、鞭废杜镛、柴裕等人这事,已经被宗门或者说大都护将军府某个地位极高的人,强行按下来了。
    他们留在伏蛟岭的弟子,除了唯陈海马首是瞻之外,再无其他选择。
    其他人或许还在等太尉府一纸军令剥夺陈海的将职,但等了大半个月都不见动静,才恍然间明白过来,陈海在西园军的地位看似岌岌可危,却要远比他们所想象的稳固得多。
    这是怎么回事?
    是朝堂有人暗中保住陈海,还是西园军的地位太无足轻重了,太尉府就想着让西园军自生自灭,一点都不愿费心干涉?
    在这诸多人既惊且疑的忐忑心绪稍稍平定下来后,才陡然发现第七都新军的操练已经跨入一个新的平台。
    虽然循照操训新规,上万将卒还有很多不合规范的地方,但已经不再有人消极怠工,更无人敢公然对抗新规,辕门外的铜柱已经有十数日不再有新的血肉覆盖上去。
    这时候,最艰难的那一部分算是熬过去了,除了必要的队列训练外,陈海也已经开始在日常操练中,加入炼体、骑射及战阵演练的内容。
    但上万将卒都能令行禁止,如有一人般听陈海的将令如臂使指,战阵演练的进展就快得超乎想象。
    事实上前期两个月的队列训练,看似枯燥、折磨人到极点,却为上万将卒战阵演练奠定下难以想象的雄厚基础,锥形阵、圆形阵、斜线散阵、雁行阵等几种基础战阵,每一种只需要演练数日,就大体就能掌握。
    这些还不足以令屠子骥、赵融震惊,皆是西园军共编有九都,其他八都新军到第三个月,也早就掌握这几种基础战阵。
    真正令屠子骥、赵融心惊的,是哪怕最简陋的战阵,一经上千将卒结成,就能隐隐感受到有一股磅礴摧杀的杀伐战意汇聚侵凌而来。
    开辟祖窍识海的赵融,感受最为深刻。
    他若当面站在战阵之前,神魂就会受到极严重的压制,以致他就算在识海凝聚道篆,都振荡天地元气去施展威力强大的神通,仿佛天地间的元力都被战阵锁住,唯有自己体内的真元法力可用。
    而赵融结入战阵,却又发现他的神魂意志受这股杀伐战意的鼓荡,变得更强盛、磅礴,似乎更为轻松的震荡四周更磅礴的天地元气,所施法神通威力都有一两成的提升。
    这就是战阵杀伐之气?
    燕州玄宗,将战阵所凝结汇聚的这股杀伐战意,称之为战阵杀伐之气,但这通常只会出现在百战不摧的精锐虎狼之师的身上啊。
    所有强者面对虎狼之师所凝聚侵凌而来的战阵杀伐之气,都会受到压制,这是神魂层次的较量,唯有开辟祖窥识海的玄修强者感受最强烈。
    而且虎狼之师越是精锐,越是剽悍血腥,杀伐之气越强,史书记载大燕开国高祖早年所组建的虎贲军结成战阵,杀伐之气弥漫千里,甚至能令道胎境强者都无法摧动天地元气。
    这近万乱七八糟、桀骜不驯的寇奴将卒,在陈海的操训下,都没有经历什么血战,两个多月就已具虎狼之师的雏形了。
    这怎么可能?
    赵融不愿承认这样的事实,但如此明显的异象又令他无法闭目忽视。
    陈海对这些天来的风平浪静一点都不意外,孙不悔再回到他身边,他也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是屠子骥、赵融背后的神秘人,授意他执行西园新军第七都的编训,而这个神秘人的身份高到都能令陈玄真甘为驱使,陈海杖杀三名学宫弟子,岂会担心这神秘人不能替他都兜下来?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将练兵的本领毫无保留的发挥到极点,这样才能令以此时的低微修为,赢得神秘人足够的重视。
    陈海接触的上古典籍还极有限,不知道什么叫杀代之气,但他心里清楚,一支强军,不仅要培养将卒坚不可摧的杀伐意志,还要通过军法等种种工作,将杀伐意志拧成一股。
    简单的说,就是要做到万众一心,才算是拥有一支强者的雄厚基础。
    这样即便是有强敌直接杀入战阵,即便是战阵伤亡高达三五成也都能不至于崩溃,也唯有做到这一点,才能真正称得上是精锐之师。
    所以他一定要杖杀几个不听话的中层武官,去化解底层将卒心里滋生的怨恨,让这些怨恨转化为对军法、军威的真正慑服,从而令这支寇奴新军达到万众一心的境界。
    当然,在进入战阵演练阶段,陈海也隐隐感受到杀伐之气的存在,也清楚杀阵之气对敌将的神魂压制。
    这杀伐之气应该是影响神魂层次的极虚存在,说来却是也奇怪,陈海发现这杀伐之气竟然能助他修炼。
    有一次演练战阵,陈海站在演武台前观看,很不巧有三头武卫级罗刹魔侵入他傀儡分身在血云荒地的藏身地,陈海当时不能分开太多的心神,只能紧急在傀儡分身的识海里凝聚罗刹魔神秘相,将姚老根等血奴召回来,去围杀那三头武卫级罗刹魔。
    因为神魂意志通过蛇镯连结在一起,陈海突然发觉战阵所凝聚的杀伐之气,竟然也受罗刹魔神秘相的影响,自然而然的吸入他的百骸气脉之中鼓荡,已然从纯虚之气息变成介入虚实之间的存在,连续三天三夜不息,最后化为一股难言精纯的气息,将他当时正在修炼的手厥阴、足厥阴、手少阴、足少阴主脉一下子冲开,修为就莫名其妙踏入辟灵境后期。
    按说陈海再有一年半截的苦修,也有十足把握能将手厥阴、足厥阴、手少阴、足少阴四条主气脉冲开修成灵脉,现在突然就踏入辟灵境后期,也实在是令他太意外了。
    虽然燕州史传有兵家以秘法修行进入超凡入圣的境界,但史书记载就廖廖数语,却没有详细的修炼描写,陈海也难以确认他这种情形,是否与兵家修行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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