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夕彻底明白所有的一切,逼问:“仅仅是为了大清方才遏止御龙吗?”
    江成雷立刻变得刚强,“不错,大清国强民盛,四海升平,堪称史无前例;同时,皇朝对我们江家有无限恩德,先帝与皇太后厚待我的父母,又将我当做亲儿,我岂能容许大清血脉中断?”
    金夕严声劝告,“你也知道龙有罔替,一旦新出龙吟,凡界已是生灵涂炭战火蔓延,朝将不朝,民不聊生,亟待一位新主诞生;只有御龙九天,方才成为恒久的盛世,凡界永远昌平,那才是人间正道;既然龙生有八,则意味着大清迟早还会灭亡……”
    “不,”江成雷固执己见,“即使如此,大清皇室也会长久存息,爱新觉罗的血脉仍然蔓延。你们知不知道,我早早登入八界,就是为了守护横岗,等待八界藏龙;修行之余,我便独自来到横岗,一草一木扶植守护,所有的乱石废物都被我一块块清理,绝不忍任何瑕疵留存横岗,整整两千年啊!”
    冰婉儿急忙劝解,“仙师,无论你与金夕有何渊源,在我面前也是尊师厚老,师祖董父曾言,泱泱长水,永不可逆,仙师为的是自己的家,哪怕是为自己的天下,仍然属于一己之私,还望仙师好生思考,为凡界亿兆黎民着想。”
    金夕听不顺耳,对江成雷鄙夷而视,“你口口声声说皇朝对你家有恩,可是救赎你家的是我,没有我和雪顿,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可是如今我要御龙九天,却要反过来求你,当真是荒唐,阿柴和莺儿绝不会让你这么做,绝不会!而且,雪顿也不会答应!”
    妙泽越听越糊涂,小声嘀咕,“雪顿究竟怎么回事?阿柴和莺儿是谁?”
    金夕正处于火头上,抬手指向江成雷,劈头盖脸冲着妙泽吼道:“雪顿是一只雪狼犬,阿柴是他的父亲,莺儿是他的母亲!”
    妙泽早已习惯金夕如此态势,意犹未尽问道:“雪狼犬?为什么叫雪顿?”
    金夕哭笑不得,咬牙近前,几乎啃到妙泽的脸,“我要说是雪顿的转世为自己的爱犬起名为雪顿,恰巧又与语莺的转世结为夫妻,双双成为雪顿的主子,你信吗?”
    “信!”
    妙泽发现金夕态度蛮横,急忙应道。
    江成雷粗重地喘息着,许久方才平静,“你等先出去吧,待我好好想一想。”
    金夕惦记着地符,不得不从,只好引领两位夫人步出木屋,趁机在祥气纷纭的横岗吸纳行气,填充如饥似渴的五行草。
    冰婉儿遥望群山,优雅而笑,“真是苦了你。”
    “谁?”
    妙泽顺着冰婉儿的观望没有寻到什么。
    冰婉儿手抚她的脸颊,刻意描绘一番她蓝眸上方修细的弯眉,悄声回道:“你的夫君呀!”她瞧得出来,金夕这一番凡界之行也是颠沛流离。
    妙泽体外的香息浓发,“婉儿姐姐,你怎么知道他辛苦?”
    冰婉儿歪头,“猜的!”
    “姐姐你猜猜,江成雷会不会把地符交给金夕?”
    “他为了八界藏龙整整耗去三千年,若是交出地符,再也无法阻挡金夕御龙九天,所以,恐怕一时难以抉择。”
    “要不,寻祖母劝说一番?”
    冰婉儿微微叹气,“以道姑的秉性,绝不会劝解江成雷。方才听闻他呼出金夕的来由时,我倒是发现,若是那只雪狼犬在的话,也许能劝说得通。”
    “那只叫雪顿的雪狼犬?”
    “是的,看来那只雪狼犬已经成为他们的传说,是雪狼犬将所有人连接在一起的,就像神龙一样,是他们心中的另一种膜拜。”
    半个时辰后,江成雷颓丧地走出木屋,仿佛又老去甚多,双目呆滞无神。
    金夕睁开双眼,没有回头去瞧他,淡淡说道:“我相信,是雪顿的灵魂带你进入地轴,选择了大夏之行,无形之中令你成为护龙者,还是放弃阻龙吧。回到你父母身边,如果他们怪罪你,你就说是我金夕对不住他们,权当是乞求他们。”
    他已无奈。
    作为朋友家的后代,他绝不能杀戮;而江成雷是通过地轴前来,随时可以返回二十七年后的凡界;同时,能够劝说的时日已经不多,再过几个月,江成雷就会自动回归凡界,离开真界。
    得不到地符,一样无法御龙九天。
    “我要去见见道姑。”
    江成雷沐风垂立,同样淡声言道。
    六界北域,迎来千年不速之客。
    众姐妹闻听冰婉儿和妙泽归来,纷纷冲出殿堂看望,一个是真界难逢的绝世女子,总掌门的客留弟子;一个是响当当的底飞香女,大师姐流香的女儿,自然而然得到至高拥捧。
    四人抵达总殿。
    北域道姑含笑而来,左瞧又看欣赏两位女子,又转向金夕,“听闻她们都已嫁给你,是不是?”
    金夕刚要甄别,女子们四道别样的目光探视过来,立即答道:“是!那是家母……”
    “好,”北域道姑直接将金夕后面的话给切割掉,“那就好,我也彻底放心了,”她又看向江成雷,“这位是?”
    三人互相暗示,可是谁也不敢率先开口。
    大家都曾听到北域道姑谈过自己的丈夫江成雷,新婚燕尔不辞而别,可是在她的口中却是年轻之时的模样。
    “我是江成雷。”
    江成雷一字一字吐出。
    “胡说……你,胡说!”北域道姑脸颊两侧的皱纹骤然凝缩,随着仔细端详,身子开始颤抖,“你,你个畜生!”
    她猛地扬起手掌。
    金夕撑手阻住,若是一记掌风下来,江成雷顿时会化作尘埃。
    江成雷极度难忍,双腮高高隆起,片刻再道:“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金夕不擅长给夫妻劝架,示意冰婉儿先上。
    冰婉儿搀扶着北域道姑回归原位,将事情始末一一告知,并非江成雷背信弃义,在当时属于来自三千多年后的凡界,一切都是为了藏龙。
    本是年轻的鸳鸯,如今双双年衰,老夫妻相对无语。
    在两位女子的撺掇下,两人终于冰释前嫌,细数千年旧事,不禁老泪纵横,最终,江成雷再一次取出那个凌欢赠送的金钗,小心翼翼为北域道姑穿插在灰白的发髻上面。
    “我还没有做好登升的准备呢。”道姑露出少女般的羞涩,若要与江成雷厮守,需要升往八界。
    江成雷道,“不,我来六界陪你。”
    “那怎么能行,太过危险。”北域道姑急忙阻拦。
    来到下界,毫无真气,哪怕是弟子么不慎施发,或者不小心碰到怪物袭击,必将一命呜呼。
    “好可怜!”
    远处的金夕低声感叹。
    “为什么?”妙泽正在津津有味品尝着祖母的情结,不禁有些不满。
    金夕没有回答,只是第一次认真观摩一番自己的两位美妙夫人,感到无比幸福。
    几日过后,江成雷带领大家来到总殿后面的山岗,准确无误寻到一株苍松,弯腰拨开一层厚土,从中取出了金夕梦寐以求的八符至尊地符。
    “藏在这里?”
    金夕不禁问道,如果要他寻找,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大家顿悟,江成雷早已知道六界女子掌门北域道姑就是自己的妻子,可是始终没有露面,不知道惧怕金夕知晓,还是无颜面对发妻。
    道姑惊问:“你来过?”
    江成雷低叹一声,“每年都会来这里。”
    金夕瞧见两人终归于好,怕是稍有闪失,探手伸过去,索要地符。
    江成雷端详片刻,将地符塞到金夕手中,“其实地符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被我发现,那时候我正在横岗清理山脉,不料山中仰落着地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里,后来得知你需要八符,为防万一,我便将宝符埋藏在这里。”
    金夕麻利地将地符收入囊中,至此八符齐全,“一定是天帝在感谢你为御龙做所的一切,让你亲手将地符交给我。”
    江成雷冷哼一声,“我倒是认为雪顿要我这么做的。”
    “谁是雪顿?”
    北域道姑问道。
    江成雷对妻子答道:“是一只神犬,救赎过我的父母,我的恩人,甚至是我的王朝。”
    金夕刚要开口加上自己,却发现道姑甜美而笑,欲言又止。
    “是我错怪了你……”道姑道。
    江成雷不断摇头,“不,其实现在想起来,不论什么,也没有你重要;至于天下大事,就让他们年轻人去做吧,不,其中一个是我的前辈。”
    金夕终于释然。
    不管是什么辈分,终究是连环而来的朋友护住了御龙九天。
    江成雷没有再去理睬金夕,而是轻轻揽过北域道姑,像是新婚般搂在怀里,却在此时,他趁机抖出一颗丹药,偷偷吞将下去,口中轻呼:“爹,娘,孩儿不孝;皇上,微臣无法再侍奉你;皇太后,逆子江成雷对不住了,我要去见雪顿,要永远守护我的妻子……”
    突然!
    他的身体滑落下去。
    “江成雷!”
    金夕狂吼,赶紧拿起他的手臂探入行气,却发现他的五行草已经枯萎。
    江成雷抬手拿开金夕的手臂,痛苦而笑,“我真想成为一只雪顿那样的雪狼犬,可以守护人间,却不受人间情苦,”随后注视着北域道姑,气若游丝,“我不知道真界内何时引来惨难,早就准备好这丹药,虽然无法生存,但能保全我的尸体,我要在这里永远守……”
    气尽,人亡。
    一代枭雄江成雷在妻子的怀中陨落,永远地不辞而别。
    最终,他放弃了自己不可能千秋万代的王朝,在发现雪顿的大主子就是金夕之后,毅然倾向于金夕;同时,他放弃了不可能永生的凡界,以永远不会消失的亡身守护着自己的妻子。
    北域道姑如坠深渊,不知所措。
    金夕只好向她说出实情,“掌门,不要责怪江成雷,他实属无奈,再过去几个月,他就会自动离开真界,到那时仍是身隔两界,而且他终将会死亡……”
    道姑始终没有落泪。
    也许,这是最好的抉择。
    从此以后,北域道姑再也没有离开北域,始终没有晋升,始终守护着丈夫的坟墓。
    三人回到奉元山,妙泽迷惑问道:“什么样的雪狼犬能够如此令人神往?”
    金夕尚未从难过中脱离,不动声色答道:“不说话的雪狼犬。”
    妙泽欲言又止,偷偷瞪向金夕。
    金夕凝望着八界群山,平静说道:“若生雪狼犬,恐怕真的强过凡人……”
    冰婉儿温雅而笑,“倘若无人,雪狼犬怎能行走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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