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
    妙泽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眼见两人还立着,身体还在金夕的臂弯中,仿佛忘记了自己被抢婚,父母死亡,身边就是仇人,第一个反应却是惶恐地问道:
    “我们死了吗?”
    那是害怕。
    无论以任何方式和理由死亡,如果能够重新活一回,定然会后悔。
    金夕发现她如此恐惧,心中无比畅快,潜意识怕死的人就好对付多了,干脆顺应道:“好像是!”
    妙泽稍稍安定,一把推开腰下金夕的手,看来比死还难受,“死了为什么还要和你在一起?”
    这是金夕自己的家,当然器宇轩昂,喝道:“我哪知道,你以为我愿意啊?你问问天下男子,哪个愿意与日日愁眉苦脸一心想要杀死自己的女子在一起?”
    是这么回事。
    妙泽也是一怔,下意识地又远离数步,“那,怎样可以见到我的父母?”
    金夕:“我哪知道!”
    妙泽再生惊惶,若是与金夕长久这么下去,苦不堪言。
    金夕发现她又要恢复原形,立即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明白了,你的父母是被杀死的,所以被投放到其他地方,而你我,本是仇人,却是双双殉情……不,双双坠崖,所以被遣送道这个毫无人烟……不,毫无鬼迹的冰谷。”
    妙泽信了。
    显得后悔不跌,并非后悔自己死亡,而是后悔让金夕跟着一起死。
    金夕像是让客般指指四处冰挂:“随便坐!”
    妙泽像是努力地感觉什么,最终发现了不妥,指指远方,“从今以后,你在那端,我在这里,永远都不要见面!”
    金夕跃至妙泽面前讥讽道:“凭什么听你的,瞧这里的模样就知道,你我在一起恐怕不只千年,也许正是上天安排我们在一起,化解那段恩怨,所以……”
    他故意耸耸鼻子闻嗅,故意瞧向妙泽的胸前。
    证明此刻男女还是男女。
    “你!”
    妙泽恼。
    别说千年,孤男寡女共处十载,也许什么隔阂都没了。
    金夕顺势劝道,“我心胸坦荡,绝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可是刚说到这里,妙泽向后退去,嘴都说出来了,那就喻示着有可能想,“不过,天长日久难免会有瑕疵,万一情绪失控止不定会做出什么;这里的气场非同一般,好像也属于三界,不如你静下心来冲破五行草之修,这样的话就与我势均力敌,防止出现变故。”
    所为变故,属淫。
    他一箭双雕,既然妙泽修行,又让她试探淡化仇恨。
    这些话果真奏效,一个姑娘家哪怕死了,也不愿意被所恨的人糟践,随即便凝神打坐下来,开始试探实现五行草枝放。
    她的修行不如说是修心,正是因为极大的痛恨导致体脉偏颇,从而无法实现晋升,就像金夕没有真实的金气根般,必须在极为强大的动力作用之下方能实现突破,妙泽正好相反,只要极大的凝空心念,匡正自身,就可以推助五行草枝放。
    几日下去,她脸上的凄苦逐渐淡化。
    哪怕是临时忘记父母,也不能给身后豺狼生出兽欲的机会。
    晋升五行草,金夕丝毫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瞧着。
    “啊!”
    忽有一日,妙泽生出一声惨叫。
    金夕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兴高采烈奔飞过去。
    “滚开!”
    妙泽发现金夕笑着奔来,蓝蓝的双眸突然放大,浑身紧缩在一起,更是显得凹凸有致,身躯分明。
    金夕恍然大悟,他每次的草婴晋阶都是如此,因为体脉有异,从而导致那种骤然空荡与血液怒流形成强大反差,对真气的渴望呈现出无法比拟之态。
    当然其中也掺杂一切欲望。
    看来,妙泽比金夕提前生出了非分之念。
    那是本能。
    金夕才不滚开,上前将妙泽控住,令她盘坐与身前,塔住双侧肩井向她体内徐徐输送行气,同时引导行气脉关逐一开放,狂引行气入内。
    未飞升之前,五行修者需要单独纳气补充五行草。
    昆仑虚内,水火木三行天下无二,很快便制住那种空虚;三种行气纳满后,金夕又开八宫阵,使得妙泽土行真气饱满。
    最后,方才示意她登上岩台吸纳金行真气。
    数日后,妙泽完全成就易丹境界,可以步入四界。
    金夕却不急着走出昆仑虚,他要好好调教妙泽一番,知道她在这里绝不会做出自杀的举动,随着她三境修行圆满,立即登上昆仑虚冰顶,将妙泽撇在谷底。
    妙泽发现金夕离开,终于释然起来,潜意识中,她绝不喜欢与金夕在一起。
    日子一长,她逐渐不安。
    孤独最为可怕,而这种死亡之后的孤独更为可怕,她开始不自觉地瞧向山巅,哪怕是个仇人,怨恨着,只要存在也比这种死寂舒坦。
    她开始后悔跳崖寻死。
    “不如等待着杀了他了!”佐妙泽终于道出心里话。
    那是对死亡的彻底否定。
    整整一年。
    金夕就那么横卧在顶巅,一动不动;这般功夫也许只有他能够驾驭,他曾经无数次在昆仑虚凝坐,可以长达十年。
    终于,妙泽坚持不住。
    她开始向顶峰攀登。
    不知道那里是希望还是失望,死亡已经令人发指,死亡之后的孤恐更是不见天日。
    寒冷的顶巅似乎永远无人触及,显得空旷神明,那里倒卧着死尸般的金夕,已经一年没有移动,他的身外已经被一层薄薄的寒冰覆盖。
    妙泽仿佛对薄冰里面的生命没有兴趣,而是自言自语,“这里还能死吗?”
    金夕没有动静。
    “哼,你不是等我杀死吗?”妙泽鄙夷。
    等候亲手斩杀的对象如果突然死去,也是一种遗憾。
    “我知道你没事,”妙泽依旧放射着愤懑的光芒,眼下以她的修为躺在那里一年也是毫发无伤,“只是没有机会再杀你,否则,定当将你碎尸万段。”
    噼!
    一块冰层吹碎。
    “当真?”
    冰消的地方是金夕的嘴。
    “哼!”
    妙泽鄙视。
    咔!
    那层孕育十二月的冰层突然炸裂,变为细细的冰粒随着人影喷向高空,随即悬空而落下金夕,那对眼睛直直瞪向妙泽,仿佛沉思与哑口过久的缘故,开口便是禅机,在昆仑虚之巅显得低沉而悠远:
    “想活吗?”
    佐妙泽背过身去,没理睬金夕。
    金夕俨然发现了希望,如果想活便不会轻易自暴自弃,眼前的女子对他太过重要,在长达一年的凝思之中也没有悟出塞妠最后的心愿,如果能够令她皈依正轨,则意味着妙泽的前生并没有责怨他。
    否则,他绝不甘心。
    想到妙泽出现异常的境界,道:
    “我并不是怕你复仇,若要复仇必须提升你的修为,而提升修为必须暂时舍却仇恨,或者降低仇恨,否则在以后的修行过程中,极有可能出现玄念、赤度和迭劫之关,那种痛苦远远胜过你父母死亡,五行草晋婴更为难堪,恐怕你难以逾越。”
    妙泽似乎在听,但没有答话。
    金夕来到她的面前,盯着这个前世的知己,今生的仇人,故作神秘地抬起手臂,“人之死,万重悔;这一年,我恳乞天帝,能不能给我们一次重生的机会,他老人家给了,我要带着你返回真界,来吧。”
    “呸!”
    妙泽才不相信。
    金夕瞪眼,“在这荒界,我焉能贪图拉你的手吗!”
    若是有歹念,岂止牵手那么简单。
    “你若骗我,我就杀了……”妙泽忽然发现这种话毫无意义,中途停止。
    她见金夕始终信誓旦旦伸着手,干脆闭上眼睛搭上去。
    此刻的复生,当然要比被仇人拉手重要的多。
    小妮子!
    金夕心中飘过喜悦,猛地抓住妙泽的手,转身揽抱起她,腾足从昆仑虚之巅飘下,片刻,两人抵达冰川,再次冲入无边无际的云雾之中,他发现妙泽始终不情愿地闭着眼睛,沉声道:
    “若能重生,你要听从我的话!”
    “做梦!”
    妙泽仍是咬牙切齿,她不可能听从杀父仇人的话。
    “那罢了!”
    金夕立即扔下妙泽,停留在迷雾之中。
    妙泽睁开眼睛,气愤不已盯着金夕。
    金夕也是冷肃面孔,“我所说的听话,只是要你在修行过程中莫要引来悲痛,否则定会冲击五行之修,导致后果不堪设想。”
    “我要想一想!”
    妙泽听闻是这种听话,立即说道。
    金夕还想以此威胁点什么,忽然发现妙泽在云雾中矗立的样子,蓝蓝的眼睛格外亮晰,苗条细致的条段层次分明,无处不透彻出优美清醇的气息,的确是个勾人心魄的女子。
    身处云雾中,还是少看为妙。
    他立即拿起妙泽的手臂,直接冲向云层深处。
    顷刻,眼前豁然开朗。
    两人返回昆仑山巅。
    “咦?”
    妙泽无限惊讶,她当然有着重生的向往,不过眼前没有可以庆祝的人,只是两手使劲地捏在一起压抑着无限喜悦。
    这种喜悦,一定比父母双亡强大。
    因为活着就有希望。
    金夕利用谎言哄骗了妙泽,脸上有些挂不住,遂试探道,“我虽然破坏了你的婚事,杀了你的父亲,如今救你一命……”说来说去立即放弃,怎么听起来也抵不过救她一命,况且这还是假的,只好尴尬结尾,“算了!”
    妙泽丝毫没有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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