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杰听见要去宁剑派喜出望外,忽然又黯然下来,“我离开凡界四十余年,家中兄长恐怕都已年老体衰,许是认不出我了……”
    “你便用程男的名字顶替一阵吧!”金夕想起自己曾经以这个名字搅乱空戎,顺势将其赏赐给了程杰。
    一路西行,很快便感到凉山。
    这里已是一座城池,府院连连,廊道开阔,来往的百姓川流不息,俨然人间盛景。
    “两位来宁剑派何干?”一名宁剑派小弟子抬手拦住二人。
    金夕诡秘一笑,转头看向程杰。
    “混……”程杰脸色微变,自然是四十多年前曾在此处无限的耀武扬威,身为副掌门一呼百应,不想眼下被一个小弟子拦截,可是骂到半路才发现今非昔比,立即错抑口气,“混口饭吃!”
    小弟子注目审视两人一番,看来对年龄还算满意,殊不知那位俊侠已出生一千三百多载,随即引领二人赶赴总堂祀堂,拜祭世祖后登记在册,再由掌门审查之后发往各地分堂。
    程杰在当年兄弟中排行最小,名列第五,眼下是其四兄长程勇担任掌门,也已年近七十,其余三位兄长苦心经营宁剑,一直未赶赴真界,先后离世而去。
    方圆数十丈的总堂气派非凡,来来往往的弟子匆忙奔碌,凸显出大门派的风范。
    进入偌大的祠堂,正中央供奉的是宁剑派的祖师程女女,大大的牌位,下面檀香缭绕,摆放着各类糕点。
    “程女女喜欢吃甜果啊……”金夕凝望着程女女的牌位,回想起千余年前的风云变幻。
    “住口!”小弟子勃然大怒,“不可轻言师祖名讳,否则即刻逐出宁剑派!”
    金夕险些大笑出来,这个娘子腔曾经是他的徒弟,他的副掌门,娘娘音也是在金夕帮衬下滋生五行草芽之后才得以消失。
    程杰正在愁眉拜祭逝去的诸位兄长,听见此言顿时尴尬万千,怒目瞪向小弟子,可是张着大嘴半晌也无法训斥出去。
    “金夕,程男,参拜师祖,诸先尊……”小弟子低声道,立即示意二人跪地参拜。
    程杰噗通跪将下来。
    “你为何不跪?”弟子厉眼看向金夕。
    “金夕岂能跪拜祠堂!”程杰把持不住,呼一下立起身,一把拿住小弟子的衣领,“天下无人值得金夕参拜……”
    “混账东西!”小弟子一抬手拨开程杰手臂,抬手指向门外,做出驱赶的手令。
    天下只知程女女,不知鼻祖乃金夕。
    一介开山宗师,一个昔年副掌门,马上就会被小弟子勒令驱出宁剑派。
    “发生了什么事?”随着一声洪厚的问话,一位老者在诸多弟子簇拥下涌进祠堂,径直探向程杰,卓烁的目光立即发出异彩,喃喃而言,“真的好像,一丝不差啊。”
    正是掌门程勇!
    程杰眼圈一红,连忙低下头,冲着自己的兄长鞠躬拜礼,“这便是老掌门吧,我与……与兄弟金夕一起来探访贵派,叨扰了。”
    “金夕?”程勇上下打量着金夕,忽然开口大笑,“哈哈哈,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与世祖事册中的金夕重名,一个酷似我那逃跑的五弟,着实是天喜,来来,快随我来。”
    笑声震荡,气力十足,也是五行草芽满盈之身!
    他不会晓得,此金夕便是彼金夕,此程男便是他四十七年前跑入真界寻找师祖金夕的五弟程杰!
    一行人走出祠堂,未等进入主厅,院子中涌现而入一队官兵。
    秦兵!
    “哦?是什么喜气将凉山城的郡尉大人吹来?”老程勇立即上前施礼。
    郡尉微微还礼,似是不好意思开口,终是隐忍不得方才低声发话,“老掌门,在下确有难以启齿之难,不过不得不令,奉陛下之旨,凡天下之武,皆入国库不得私存,抗旨……”郡尉没有接着说,而是偷偷查看程勇的脸色,后面自然非杀即囚。
    “这是为何?”程勇白眉皱在一起,眼睛直逼郡尉。
    “这……”郡尉轻按前胸甲,微压剑柄,思忖一下还是答道,“此旨最初出自奉常寺,意在收缴天下兵器,建造铜人立于咸阳;不过,我也恳请郡守大人,念在宁剑派功高盖世,可以存留一成的兵器。”
    郡守,乃一郡之长,郡尉则是他的佐座;奉常寺位列九卿,是始皇帝之下三官之一丞相的部下。
    金夕与程杰对视一眼,宁剑派若是失去九城的武器,自然威力大减,失去官府的厚遇。
    程杰一见金夕发来眼色,仗着自己的模样走上前去问道:“郡尉大人,天下武器无法数计,哪能造得一尊铜人,还有,若是漫天兵刃齐聚咸阳,恐怕那里也存不下啊……”
    郡尉再探一眼程勇,发现没有阻止这小子发言的意思,立即答道:
    “诸位有所不知,这些武器并非只熔炼一尊,据奉常寺的人讲是要铸就十二尊铜人,开始融化合炼之地也不是咸阳,而是丰邑丰龙山一带。”
    金夕大惊失色!
    天下武器,十二铜人,奉常寺,丰龙山!
    一路走来大致有些了解,奉常寺乃主管祭祀天象之事,与周朝的太卜相似,当时太卜司徒蔺率人突降真界,设计诓骗一行人藏龙丰邑,最后攻打丰龙山,唤娘因此而丧命,如果不是化仙大师指点借来元化之身,恐怕神龙已亡,一切都已消逝。
    为何选择丰龙山?!
    无奈之下,宁剑派只能听候官府之命,偷偷藏留一些必备的兵刃,大部分武器被官府运走。
    两人在宁剑派总堂逗留数日,得到程勇的热情款待,只是心有余悸,金夕辞别程勇,带着依依不舍的程杰离开总堂。
    “物是人非,金夕,我们还是回去吧……”程杰一脸的丧气。
    “你可以回去,我要去咸阳一趟!”
    金夕决定暗地探查一番,若是铜人只是威壮朝廷,自然无可厚非,若是奉常寺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自当阻拦一番。
    “咸阳?”程杰大耳一扇,嘴巴咧开,“我也去!天下美女汇集咸阳,不走一遭以后就没有机会啦。”
    “是啊,”金夕意味深长道,“说不定还会遇见宁甜甜呢……”
    程杰立即闭住嘴,夹紧双腿,收起飘荡起来的春色。
    一路上,尽是拉运武器的车马,方向与两人一致,都是向东行进;不过,金夕登入咸阳城,车马确实越城而过,的确是丰邑的方向。
    经过打探,金夕才知道收缴兵器早在始皇帝元年便已开始,中原一带业已结束,凉山这种地处偏远的城池,只是最后收缴的地域。
    一入咸阳,繁华无比,红绿呈彩,人声鼎沸。
    正如程杰所说,的确是美女如云,高髻飘忽,人白胸高,三三两两穿梭在不断传来的吆喝声中,一摊摊商铺中间的购者拥来挤去,甚是热闹。
    程杰似是忘记身边还有着金夕,不住地在人群中寻找美女赏看,大凡第一眼都是瞄在女子胸前,走了许久,小声嘀咕道:都没有宁甜甜的大呢!
    忽然,他发现金夕冷峻地注视过来。
    “嘻嘻,我说的是这些女子的个头……”
    金夕没有计较个头拿大来衡量,拉起程杰赶往一处拥挤的人群,毫不费力便在一片谩骂声中挤到最前面。
    抬头望去,是一张官府告示:
    拜示陛下,奉常寺令,招天下能人而入,年不愈四十,须有武基……
    一道告示,开启千年武尊金夕步入皇宫的大门!
    探入奉常寺,意在丰龙山。
    正值天下战乱平复,百废待兴,百口待食,赶来奉常寺报名应选的人比肩接踵,稍有修为之人当然愿意在官府某个差事,各个摩拳擦掌势在必得。
    宫殿门外矗立一排排秦兵,手持戈矛剑戟威风凛凛;来往走动的官胄也是健步如飞,看似朝事繁忙,一派昌盛。
    应招人选先要经过面试登记,因为报名人数太多,奉常寺不得不采取以武择优的方式,一旦达到要求便要参加四人一组的比试,最终胜利者方能入选奉常寺武兵。
    经过数日的遴选,金夕与程杰如愿以偿通过面测,两千多人赶往兵营校场,最终奉常寺只留下其中的六百人。
    为了避开程杰,金夕刻意向后挪离,防止被分道一起驱出皇宫。
    “为什么奉常寺招这么多人?”有人窃窃私语。
    “不晓得,周朝以来包括各诸侯国从来没有过,战时况且如此,如今天下大安,却如此强壮奉常寺,闻所未闻……”
    金夕越听越新鲜,耳朵立起来。
    “始皇帝信奉天道,也许出自陛下意愿。”
    “非也,陛下三年来匡正余孽,统一衡制,已是焦头烂额,哪有心思过问天象祭祀之事。”
    “你们有所不知,当今奉常寺奉常大人子典,不但是始皇帝嫡侄,而且战功赫赫,深得陛下欢欣,发一道令也能牵动天下……”
    “太史令到──”
    奉常府执事高声呼道,台下芸芸众子立即躬身俯首,一脸恭敬;金夕半晌方才回过神,连忙装作俯下头去,眼睛却偷偷向上面窥去。
    始皇下有三卿,御史大夫、丞相、太尉,分别主管官吏、朝政和兵马,奉常寺拜在丞相之下,由子典担任奉常,却也是上卿,分为太祝府和太史府,太祝府负责天下祭祀事宜,太史府则承担天象测查之职。
    太史令,名胡非公。
    胡非公四十岁左右,看上去身材伟岸,仪表堂堂,一身正气,双目炯炯有神,似乎露着微笑,可是眉心一颗黑痣透着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黑痣太史令……”金夕暗暗记下。
    “奉常大人有旨,在尔等之中择选奉常寺武师六百,以修为定人选,”胡非公浑厚发声,响彻全场,声音如此洪亮,只见喉结上下蹿动,嘴唇微张,却不见身体晃动,“气息无眼,非比切磋,若有死伤之事权当自愿而为,无意参选者即可离开校场。”
    凡来此之人,一心为入官府,虽然太史令发出劝告,却没有人临阵退场。
    “分班,开始──”胡非公面色一凛喝令。
    执事立即高喊:“由前向后,四人一班,择第一名入府!”
    呼啦,跑过数百秦兵,拨弄众人分组,监督参选武生开始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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