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茅屋之中,危机还在继续。
    扬风和昆图自是人事不知,阳鼎天却是无比煎熬。若是可以,他定然想离开,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要知道,扬风可是给了他极大的苦头,半年前的羞辱自不必说,今日碰面,阳鼎天处处都受到压制,他心里早有怨言。
    然而他不知道,扬风魂力运转是何等神妙,往日的遭遇,已经化作一股力量,融入他潜意识当中,所以他才会处处听扬风的话。不情不愿,但却也不得不照办。
    作为施加者,扬风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妥。可以说,今日先后“洗劫”两处洞府,他便宜占大了。
    阳鼎天心中的苦楚,恐怕就是他自己,都未必清楚。非得等扬风施加在他潜意识里的魂力消散,他才可能清醒。
    那等时刻,他要是置身此番处境,说不得开心地跳起脚来,狠狠地踹上扬风几脚。如果扬风侥幸从昆图识海出来,也许阳鼎天会趁虚而入,彻底镇压乃至灭杀对方。
    这些都是假设,现实中置身处地,阳鼎天内心煎熬极了。
    一方面是他本性想要脱身,另一方面是潜意识作祟,让得不得不留下来。这两种背离的感觉压迫着他,让他身心俱疲。
    “这样下去不行,这两人若真是死了,我麻烦就大了。”
    毕竟是大玄师,真正危机关头,还是能想清楚局势的。
    阳鼎天从储物袋内掏出瓶瓶罐罐,都是他辛苦炼制或是和旁人换购的灵丹妙药,乃是为不时之需。
    眼下他能力不够,只能寄希望于这些丹药能让扬风和昆图挺过来。
    “开灵丹,纯元液,凝神散……这可都是我的珍藏,一股脑全灌下去,我就不行没用。”
    实在是没办法,死马只能当活马。阳鼎天倒出丹药,各分一半,分别塞入扬风和昆图口中。
    二人此刻都陷在意识空间,识海深处。身体机能只维持在一个极为衰弱的层次,根本炼化不得丹丸。
    尤其是昆图,毕竟一百多岁了,而且深居简出,一个玄师,肉体本就孱弱,眼下垂垂老矣,如果没有阳鼎天魂力护持心脉,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阳鼎天塞入的丹丸,好巧不巧,卡在了昆图喉咙中,气管被堵,呼吸不畅,若是武师体魄,一两个时辰或许无忧,只可惜昆图肉身只是个孱弱老人。
    阳鼎天那些丹药才塞入一半,昆图便面色涨红,气息衰弱,心脏律动越来越无力……
    “怎么会这样……”
    阳鼎天呆了,直愣愣地看着渐渐软下去的老者身躯,他强大的神识,已经感觉不到老者生机了。
    “我的药吃死了人?”
    这是一瞬间的想法,随后阳鼎天就摇头,“这绝不可能,我在丹道上侵淫日久,这些丹药都是我辛苦炼制和搜集的,它们的药效都经过鉴定,怎么可能吃死人。”
    刚刚进阶大玄师,阳鼎天说来自信心膨胀,也就是一瞬间犹豫,他便坚定下来。
    “也许是药效冲突,互相作用,我太急了!”
    阳鼎天满脸颓唐,无比的失望,作为一个职业炼丹师,自己的丹药吃死了人,还是药效冲突这等乌龙,说出去,他以后就不必在府城混了。
    事情已经发生,如今后悔是来不及了。
    只是昆图死了,这事太大了,阳鼎天根本承受不了,此刻呆呆地坐着,一脸失神地看着闭目盘坐,了无生气的扬风。
    人死灯灭,识海和意识只能持续片刻,随后就会溃散。扬风一时潜入昆图识海,在识海溃灭前没有出来,他便也是亡了。
    “咳咳咳……”
    陡然间,昆图的身体募地坐起,昏黄的眼睛张开,满是血丝,枯爪抓着喉咙,面目狰狞,剧烈的咳嗽。
    阳鼎天被吓了一大跳,跌坐一旁,以为昆图诈尸了。
    “死……小子,还不……过来……帮老夫……一把——”
    阳鼎天这才惊醒,赶忙走过来,不住地拍着昆图后背。
    老者将半化开的丹药吐出,黏糊糊的一团一团,跟狗屎蛋子一般。
    “水——水——”
    阳鼎天又取来水,扶着昆图喝下,老者这才算缓和过来,面色也红润起来。
    “垂死病中惊坐起,老夫有福啊!”
    昆图死里逃生,很是感叹。
    阳鼎天这时才反应过来,当即“噗通”跪倒,哀求道:“昆图前辈,救你的人是他。他如今潜入了你的识海,还请你放他出来。”
    昆图微不可擦地扫了一旁的扬风一眼,淡淡道:“你和他什么关系?听你话里的意思,和这少年似乎不熟啊!”
    “我……他……”
    阳鼎天不知如何解释,说来他和扬风仇怨可不小,此刻莫名祈求,意识都有些不受控,经由昆图问话,他才隐然回过神来。
    “他是风少,我们是……朋友。”
    人老成精,昆图只是淡淡笑笑,“扶我到门外坐坐,你的这位朋友,他若是愿意,随时都会醒来。”
    ……
    军武道馆,长老议事厅。
    经过那夜的风波,整个道馆上上下下都被惊动,那些闭关苦修的教习供奉,还有外出办事的长老执事,能赶回来的,全都回来了。
    主持这次议事的魏无言,他乃执法堂首席长老,权柄在军武道馆,只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馆主之下。
    不过因为藏书阁在他眼皮底下被洗劫的缘故,魏无言的能力受到怀疑,不得已,他只能借助外面的力量,从一些世家找来支持。
    “此事乃是人祸,必须追究到底。藏书阁的禁制和防御显然存在问题,不然一个扬风小贼,何谈洗劫之说?”
    魏无言将那事定调,意图抓住主动权,由他负责处理此事。
    “确是人祸,但和阵法禁制没关系,毕竟藏书阁建立已有大几百年了,要出事早就出事了,不会等到现在。”
    李匡转了个弯,他巡守长老的职责,也包括监管阵法,真让魏无言把事情坐实,他李匡在道馆也就混到头了,恐怕还会晚节不保。
    二人针锋相对,其他与会者却也拿不定主意,因为这事牵扯太大。实际上追责只是处理此事的一部分,关键是如何挽救损失,这才是当务之急。
    “藏书阁是机要所在,也是我们道馆的根基。没了神通功法,没了种类繁杂的武技秘术,军武道馆对天泗府各大世家的年轻一辈,也就没了吸引了。所以我提议,重建藏书阁,才是今日议事的当务之急。”
    林峰阅大声疾呼,作为常务长老,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地位如此之高。
    军武道馆出了事,外地执行任务的长老教习回来,全都由他沟通交流,这让他体会到了自己这个常务长老的重要。
    “我同意!”
    “我附议!”
    大部分人都不关注魏无言和李匡的争端,林峰阅所言,更让他们刚兴趣。
    海量的功法武技,是军武道馆根基所在。如今根基没了,自然得要重建,事由轻重缓急,这就是当下最重要的。
    魏无言还试图辩驳几句,但少有人理睬他,众人都在商量着如何重建军武道馆,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林峰阅俨然成了核心,似乎整个军武道馆,都围着他这个常务长老转。
    “此事本该从长计议,不过事情紧急,我觉得当务之急要给道馆内外相关者信心,所以短时间就要出成果。”
    “我看这样,这事有我来办,我保证短时间内,给道馆一个交代。”
    林峰阅看着气氛差不多了,当即挺身而出,自告奋勇,接下这重活。
    众人都觉得诧异,林峰阅虽然是首席常务长老,还分管弟子一辈修行的功德点。但他干得都是杂务,事情多了,自然没得时间修行。
    这辛苦活,一般长老供奉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所以林峰阅的地位并不算高,平日里被其他供奉长老轻视。
    然而事到临头,第一个站出来挑大梁的居然是林峰阅,这让很多人都吃惊,不由得对林峰阅高看几眼。
    “就不知林长老准备如何行事?”
    魏无言一脸煞气,今日的议事会被林峰阅主导,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地位的旁落了。作为一个平日里总揽大权的人,根本不可能束手待毙。
    不过他这问题,也是旁人好奇的,之所以没有别人站出来揽事,说来还是重建藏书阁太复杂了。
    军武道馆的藏书阁是数百年的积累,哪里是说重建就能重建的。
    林峰阅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凝在魏无言老脸上,哈哈笑道:“建藏书阁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究其根底,无非就是武技功法,海量的武技功法。”
    “我听说魏长老和不少世家上层关系匪浅,如那墨家,势力横跨几大府地,如今更是发展到了我们天泗府。若是能借由魏长老的关系,从墨家宝库搬运出大量功法武技玉简,想来能解燃眉之急。”
    这话以退为进,明着赞扬魏无言,实际上意思截然相反。魏无言从世家宗族借来的势力,不攻自破。
    人家宝库里的功法武技,不可能给外人的。因为武技功法的玉简本身就是消耗品,修炼多了,神识记录的讯息也就散了。
    再退一步,修行人多了,弱点为外人所知,这是修行者大忌。
    魏无言哑口无言,气得只能挥一挥衣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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