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城中,尚书府衙。
    荀彧见陆仁一大早就赶到了尚书府衙,便颇为好奇的问道:“义浩来此是有何要事?”
    陆仁笑了笑,将一卷竹简递给了荀彧:“这是我新拟下的政令,只是荀公你知道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写出来的东西总有那么点不太像样。以前还好说,早些时候还可以请蔡昭姬帮我代笔书写,可是现在嘛……不说也罢。反正这政令不润润色就张贴出去铁定会被人贻笑大方。我丢几分脸是无所谓,可官家的脸面不能丢。”
    荀彧指着陆仁摇头笑笑,接过竹简却没有马上就展开检看,而是想先向陆仁问清楚再说。说起来荀彧与陆仁共事了一段时间,知道陆仁的文笔太差,一般写出来的东西总有些文不达意,所以对陆仁准备下达的政令都是先问清再动手删改。
    那边荀彧问过后,陆仁闭目沉吟道:“是这样的,自桓、灵二帝失政引发黄巾之乱以来,至今已逾十余载。而这十年中又先有董卓乱朝、后有群雄割据,中原各处都战乱不堪。就因为这十余载的中原战乱,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者何其之多?在这些流民当中,像我这般年岁的青壮男丁情况好还上一点,或执戈从军或投身豪族为其家奴僮客,实在不行落草为寇,好歹混口活命的饭吃并不算太难,但那些老人、妇人、孩童……”说到这里陆仁停了下来,紧皱起了双眉再轻轻的摇了摇头。
    荀彧闻言亦轻叹道:“是啊,自桓、灵二帝失政以来,天下百姓多已民不聊生,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义浩,你的言下之意是?”
    陆仁正了正神,跪坐到荀彧的桌几前展开了那卷竹简道:“近日巡城,我便发觉聚集到许都这里的流民中有很多孩童与老人。这些人已无自食之力,而我们也不能对他们坐视不理。难道说真的就让他们这些人终日在街头乞食、饱受饥寒?所以我在想了很久之后,有意在许都兴建四类义舍,一曰瞻老,二曰恤寡,三曰抚幼,四曰扶残,如此鳏寡孤独者可各依其所……”
    荀彧点头赞许道:“此议甚佳!昔仲尼(孔子)有云……”
    一听到荀彧冒出句“仲尼有云”,陆仁的头嗡的一声就大了。作为一个现代人,陆仁虽说已经穿越了三年多快四年,中间还当了快三年的官,可是到现在一听到这些“圣人有云”陆仁仍旧头痛不已。这不他想写道像样的政令还得跑来找荀彧帮忙吗?
    还好荀彧只说了几句便望见了陆仁脸上的苦色,忍不住笑了几声之后不再多说,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桌几上的竹简道:“义浩放心吧,这政令我会帮你写好的。”
    陆仁摇摇头道:“其实主要的问题不是政令该如何写,而是这四类义舍我没办法建啊!”
    荀彧奇道:“义浩何出此言?你是许都令,大可直接下令在适宜之处兴土木之工,至多也就是我帮你上书呈至司空府报知一下便可。况且这四类义舍乃是利民之举,非为私欲,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怎么说你没办法去建?你可别跟我说是因为怕那些……”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反正荀彧知道陆仁心里明白他所指的是那些个世家豪族。
    陆仁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我指的不是这个。事实上……”说着陆仁向荀彧一伸手,脸色古怪得要命,但能只用一个字便形容一尽——苦!
    荀彧愕然的望着陆仁伸到自己面的平摊开的右手道:“你这是干嘛?”
    陆仁苦着脸道:“钱粮啊!义舍选址和人丁工匠什么的我的确一声令下就能搞定,可是所需的钱粮却都不归我司管……”
    荀彧一听气极反笑,指着陆仁笑骂道:“好你个陆义浩,闹了半天你是跑来我这里哭穷的啊!?”
    陆仁附和着笑了笑,但马上就正色道:“我的确是在哭穷,但荀公你该知道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只是城令,并不是郡守州牧,根本就无权去调动府库钱粮。曹公虽曾对我说但有所需大可便宜从事,可是……若是在濮阳为令我还真敢调用府库钱粮去兴建义舍,可这里是天子脚下的许都城啊!乱七八糟的因素太多,我又哪里敢肆意妄为?再者,我好歹也经手了一些仓廪之事,且不论曹公连年征伐,用去了许多的钱粮,光是这许都新建时所用去的钱粮都不在少数,再加上来春曹公又要征讨张绣,府库中的钱粮只怕……”
    被陆仁这一提起来,荀彧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司管京师府库的司空仓曹掾是刘晔,但真正的帐目却全在荀彧这个大管家的手上。现在连陆仁都看得出府库的收支并不乐观,荀彧又哪里会不清楚府库现在根本就拿不出这笔钱粮来兴建义舍?而且不光是建,还要拿许多的钱粮出来养那些鳏寡孤独!
    想了很久又细看了桌几上的竹简一阵,荀彧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虽有佳政妙议,无钱粮仍不可行啊……义浩,事有轻重缓急,你这道政令虽然利国利民,但眼下钱粮吃紧,不是施行的时候。依我看你还是先放一放,全力打理好今年的许下屯田之事,至秋后若能钱粮充于仓廪,再提此议方得其时矣!”意思就是说眼下的曹操随时随地都可能要打仗,献帝这帮子人又要供养,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抽不出什么钱粮来养这些鳏寡孤独。
    陆仁大感失望的叹了口气。不过还好,因为陆仁相对来说比较了解这些情况,也猜测到荀彧很有可能会这样说,之所以仍向荀彧提出来也只是想看看有没有希望而已。即便不成,陆仁也早就有了相应心理准备。现在长叹过之后,陆仁便把自己拟下的预备腹案提了出来:“要不这样吧。我已有在许都城中相中一块空地,荀公你帮个忙允许我使用这块空地即可,然后我把我的俸禄拿出来……”
    荀彧微微一怔:“你的俸禄?”
    陆仁点点头:“是,我的俸禄。我是两职并领,许昌令年俸六百石,典农中郎将年俸六百石,加起来我的年俸已经是一千两百石了。”说着陆仁嘿嘿一笑,带着几分打趣的语气道:“不过我从来没拿全过……”
    荀彧白了陆仁一眼道:“说正事,不要在这个时候嘻嘻哈哈的!若你真想拿回以前积存在府库中的俸禄只管去找子阳便是!不过好像也没多少了吧?”
    这是句实话,陆仁一直以来的俸禄其实并不算少,只可惜陆仁一直以来又未免太大手大脚了一点。说起来这也算得上是现代人常见的“月光族”的毛病,更何况陆仁总想着过几年就能穿回去的事,这些身外之物他也带不走,那就索性痛痛快快的花,从来就没有过留点积蓄的想法。现在真到要用钱的时候,呵呵……
    被荀彧这么一说,陆仁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皮,复又向荀彧伸出了手:“要不荀公你借我一些如何?等我的俸禄发下来我分期还你。”
    荀彧差点吐血:“找我借钱借粮……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么个比奉孝还不着边际的浪子?”说着荀彧忍不住曲指直敲桌面:“义浩!正事正事!说说你到底是想怎么做!!”
    陆仁笑了笑,这才认认真真的道:“府库里调既然不出钱粮,我就想把我的俸禄先拿出来去募集些人丁工匠,四类义舍也只先建一间‘抚幼’……我算过了,以我的俸禄这是我所能承受的极限。”
    荀彧微惊道:“你是想已一己之力去抚育孤幼?义浩,只怕你根本就承受不起吧?”
    陆仁笑道:“不,我没傻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地步。我的想法是先收留下来,而许都的周边各地多有虽已婚配却膝下无子无女之家,一经查实之后可令彼来抚幼舍选子为后。而那些不被收养的孩童总有长成之时,一但成年便可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稀里哗拉的一通说,其实和现代的孤儿院的处理方式差不了太多。
    听完陆仁的叙述,荀彧的眼神就变得很惊呀了。到不是因为陆仁搬出来的这些东西是如何的细致与完备,荀彧真正惊呀的是陆仁的做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根本就没有带着什么私心。在那个时代,一般世家豪族什么的收留孤幼是为了以后补充人丁家奴,择取面也因此重男轻女。而陆仁想兴建的孤儿院却明显是面向整个社会,完全不计较什么个人利益得失,且不论男孩女孩一律照收不误。
    荀彧那是多精明的人?很快就想明白这孤儿院如果真的办起来,虽说人数相对来说肯定不会很多,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真的进入社会阶层的时候,对社会的影响力那可绝不会是一般的大的。荀彧是谦谦君子,但并不表示荀彧就没有私心,或者应该说荀彧是想在不触犯法纪、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的情况下尽量为家族争取到最大利益的人。
    现在陆仁提出的“抚幼”义舍,马上就令荀彧感觉到如果说颍川书院是面对士子阶层的一块金字招牌的话,那这间孤儿院若是处理好了就是一块面向平民大众的金字招牌,日后说不定会给荀氏带来极大的民间声望——宗族养育孤儿私心太重,走上社会之后会有太大的局限性,但孤儿院这种开放型的义舍面对的却是整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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