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养鬼告诉我们,她先前曾经跟陈志程打过电话,他那边会帮忙沟通广南,到时候会把我们的档案给撤销掉,恢复我们的合法身份。
    听到她的讲述,老鬼倒是无所谓,而我却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在经历过渝城那段隐姓埋名、胆战心惊的生活之后,不管怎么样,顶着一通缉犯的名头,让我还真的有些疲倦。
    如果能够洗刷我们的冤屈,那可真的是帮了大忙。
    黄养鬼瞧见老鬼有些不屑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说我知道你的意思,那罗金龙的确是做得过分了一些,不过他并不仅仅只是广南局局长的儿子,而且还有一个龙虎山张天师的舅舅,所以一时半会,倒也拿他不下。但是你也别担心,像他那样嚣张的家伙,自然会有惹不起的人——我听说,在刚刚过去的元旦,他就在三亚那边,得罪了一个很厉害的家伙。
    老鬼耸肩,说别让我再遇见他,否则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从龙家岭出来,就是山路了,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在林中行走,因为都是修行中人,倒也不觉得乏累,反而是感觉这月色清朗,聊天谈话,十分惬意。
    我们在山里摸着黑,大约走了三个多小时,方才来到这个位于深山老林子里的苗家寨子。
    在离寨子二十米外的土道上,率先在前的黄养鬼停下脚步。
    她望着远处的寨子,对我们低声说道:“一会儿进了寨子里,你们别乱说话,也别乱动,一切都由我来处理,知道么?”
    苗寨之中,有诸多忌讳,我们吃过独南苗寨的苦楚,得知这个地方,可比那独南苗寨还要厉害,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我们是过来求人帮忙的,所以也没有反驳,连连称是。
    黄养鬼吩咐完毕之后,朗声说道:“荆门黄家,黄养鬼,前来拜望蛇婆婆,还望通传。”
    黑黝黝的寨子里,死一样的沉默,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话语。
    黄养鬼也不急,拜完之后,安心等待。
    我们停留在寨子外面,不言不语,等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里面走出一人来,苗家打扮,那汉子冲着我们说道:“半夜三更,恕不见客,请。”
    说完,也不等我们回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瞧见那人离去,黄养鬼不由得苦笑,说得,吃了个闭门羹,看起来我的面子是没啥用。
    一夜跋涉,大家都有些疲惫,本来以为苗家人热情,会请我们进去歇脚,安排个地方睡觉呢,结果就等来了这么一个回复,黄胖子不由得埋怨,说这帮人到底牛什么啊,连个睡觉的地方都不给一个,总不能让咱睡野地里去吧?实在不行,咱给钱成不?
    黄养鬼推了他肩膀一把,说算了,之所以不进村,就是怕别人误会,现在何必强闯?左右都是过来求人的,总得有一个好态度不是?
    我抱着小米儿,说那行吧,没多久就天亮了,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凑合一下。
    当夜我们在附近的树林中歇息,次日清早,我们起来,瞧见有农人出外耕种,于是再次返回村子里,光明正大的进入,找人问起了蛇婆婆,那人让我们稍等,回头叫来了一个脸上有疤的中年人来。
    黄养鬼瞧见了那中年人,恭恭敬敬地拜见,喊了一句罗大叔。
    那人瞧见黄养鬼,一脸诧异,说鬼鬼,怎么是你?
    黄养鬼恭敬地回答,说过来看一下我师父,本来昨夜就到了的,不敢擅入,问了一下门,昨夜值日巡逻的阿哥让我们离开,就等到了现在来。
    罗大叔望了我们这行人一眼,皱眉,说你过来,除了看你师父,还有啥事?
    黄养鬼又拱手,说不敢相瞒,我这里有一位朋友,他女儿有点儿小问题,事关巫蛊,我觉得师父可能有解,所以就冒昧带来求助了。
    罗大叔摇头,说你好久没有回来了,可能不知道,蛇婆婆已经不再西熊了,留在这里的,是她的关门弟子康妮。
    康妮?
    黄养鬼一脸诧异,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再次拱手,说那我能不能见康妮一面呢?
    罗大叔有些为难,说鬼鬼,你不知道,康妮的脾气呢,比蛇婆婆还怪,素来都不喜见外人,我们这些老人都未必能够在她面前讲得上话,所以……
    黄养鬼依旧坚持,说我就是去见一见,不管事情成没成,都没事的。
    罗大叔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带着我们往着寨子后面走去,路上的时候,他告诉黄养鬼,说这康妮是从山里捡来的孩子,据说发现她的时候,身旁却是一条大蟒,所以蛇婆婆方才将她收为关门弟子,这孩子的悟性高,深得蛇婆婆的真传,但就是脾气性子很冷,谁的面子也不卖。
    到了一处大院子,罗大叔停下,在外面叫了几声,没有回应,他回过头来,无奈地说道:“兴许是在外面采药吧?”
    黄养鬼朝着他拱了拱手,说我们就在这里等吧,谢谢。
    罗大叔离去,而黄胖子终于憋不住了,说鬼鬼姐,到底怎么回事啊,蛇婆婆居然不在了,那她这女徒弟行不行啊?
    黄养鬼说既然得了蛇婆婆的真传,想必还是有些道行的,她人在家,我们进去看一下。
    说着话,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推门而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一道黑云,从门后陡然一现,然后化作万千黑点,朝着我们笼头罩来。
    第024章 只是心有隙,并非绝情人
    黑云压头,而在即将抵达之时,却又化作了万般黑点,嗡的一声,散落而开。
    这玩意还未及体,就已经弄得我整个人都是一阵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我不明白黄养鬼为何前恭后倨——先前的时候,半夜不敢入村,带着我们在野外露营,而此刻在听到了院子里并没有蛇婆婆之后,却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到底是为什么?
    不过我却也被这一片黑云给吓到,知道里面的人,并非善茬。
    出手的,是那个被在蟒蛇身边发现的小孩儿康妮么?
    我心中猜测着,而黄养鬼却也是早已有做过准备,将双手往头上一引,一根白色丝绸就从她的袖口滑落而出,她就像舞台里面的舞蹈演员,将那绸带一抖,划出无数的圈圈来。
    这绸带上面充斥着一种强烈的气味,香中又带着略微的甘苦,让人吸入鼻间时清亮透彻,仿佛含了薄荷糖一般。
    我不敢动,瞧见这些黑点居然都是些细小得肉眼几乎不可闻的小虫子。
    这些小虫子原本呈现出强烈的攻击态势,不过被这根不断飞舞穿梭的白色丝绸一逼,最终还是选择了退却,嗡的一下,朝着天空飞去,将我们头顶的天空给遮蔽,如同一块稀薄的大黑布。
    黑云不能伤人,但是院子里抵御侵入者的攻击却并没有停歇,当黄养鬼再进一步的时候,又有一道标枪一般的黑影,朝着她的心口射来。
    嗖!
    那玩意发出一道破空之响,黄养鬼右手一抖,一根皮鞭陡然而起,朝着那黑影缠去,当黑影的速度减慢的时候,我瞧见这黑影居然是一条青灰色的长蛇。
    上门求人,黄养鬼不敢出手过重,轻轻一抖,那蛇朝着旁边飞开。
    而紧接着,又有数道黑影再一次飞起。
    黄养鬼一人在前,脸上没有半分惊讶,扬鞭抵挡,而老鬼和黄胖子也表现出了跃跃欲试的姿态来,却被她低声喝止。
    她让我们谨守本分,不要轻易动手,免得场面难以收拾。
    我们不敢再往前,而是守在了门口处,望着黄养鬼施展手段,见招拆招。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起初是宛如利箭的长蛇黑影,紧接着是地上突然出现的虫坑,再之后则是一条金色晃眼的毒蝎,在之后,有一只大灰蛾子,拦在了黄养鬼的面前。
    那大灰蛾子一对灰扑扑的翅膀上面,有三对与人一般模样的大眼睛,惟妙惟肖,散发着让人神志飘忽的气息来。
    黄养鬼一路上去,见招拆招,而且还没有伤及这些毒物根本,可以算是十分厉害,然而却在这只大灰蛾子的面前却停住了。
    即便是我这种对巫蛊一知半解的人,都明白了一点。
    那就是这大灰蛾子,方才是最终的主菜。
    黄养鬼全身僵直,站立在院子正中,而那大灰蛾子则仿佛悬停在了她的面前一般,过了差不多三五分钟,它方才开始挥动起了翅膀,那三对六只眼睛一扇一扇,化作了两道连起来的线,然后又有些许粉末散落在地。
    我盯着那大灰蛾子看,几秒钟之后,突然间感觉周遭的景物消失了,四周一片黑暗混沌,暗淡无光。
    蛊惑、蛊惑,巫蛊之说之所以能够让人惊骇,甚至连朝堂之上都讳忌莫深,并非仅仅只是因为毒效,还有一点,那就是它可以迷惑人的心志。
    都说心灵的领域属于神灵,而蛊虫却也能够做得到。
    我想起了黄养鬼之前的嘱咐,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把自己的胳膊掐了一下,然后默念了一段南海降魔录,再一次睁开眼睛来的时候,瞧见黄养鬼的体内,也射出一道红光,与那大灰蛾子交织在一起。
    我的头昏昏沉沉的,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这一退,正好出了院子的门外来,突然间四周一片光明,我往后一望,发现自己却是还在那村子之中,前方的院子依旧是院子,黄胖子和老鬼堵在门口处,背对着我,不知道表情。
    我想要再往院子里望去,却瞧见一片雾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
    巫蛊斗法,居然如此神奇,却是并不比生死交战来得简单。
    我刚刚从那幻境之中走出,下意识地深呼吸,大喘气,然后看了看白虎皮襁褓里面的小米儿,只瞧见这小家伙神情安详地睡着,偶尔还会皱一下小眉毛,对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不在乎一般。
    她睡着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一次醒来。
    睡美人是在等待她的白马王子么?
    我心中忧愁,而正在此时,突然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激烈的鸣叫声,音频颇高,我感觉到一阵刺耳,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而抱着孩子的另一只手却没有办法,只感觉脑袋好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冒金星,止不住地后退几步,胸口一甜,却有一口鲜血含在了口中。
    我听得吩咐,不敢随意吐血,从兜里拿了手绢,吐在上面收着,这时方才瞧见原本空荡的院子里,竟然出现了一个女人。
    那姑娘扎着一根又粗又长、垂落到屁股处的大辫子,衣着打扮与村姑无异。
    不过她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却十分明亮,仿佛能够看穿这世间的一切。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不用猜,都能够感觉得到,能够有这么一双大眼睛的女子,绝对就是蛇婆婆的关门弟子,康妮。
    她就是刚才在与黄养鬼斗法的人。
    那么,她俩到底谁胜谁败了?
    我有些想不明白,挤到了门口处来,却听到那大辫子姑娘盯着面前的黄养鬼,一字一句地问道:“是谁教了你这么多的破解之法?”
    黄养鬼沉声说道:“谁教的你,便是谁教的我。”
    大辫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望着面前这女人,说哦,原来你就是荆门黄家的黄养鬼。
    黄养鬼毫不客气地回答,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昨日夜里就递了拜帖,你别说不是你叫巡夜的人回绝了我。
    大辫子吟吟一笑,说你还是如传说中的那般热辣刁蛮。
    黄养鬼冷冷地说道:“康妮,尽管你我平生皆未见面,但是说起来,我算是你的师姐,你可晓得?”
    大辫子伸开了一下懒腰,说自然知晓,不过那又如何?当年师父之所以答应教你本事,并不是心甘情愿,而是一种交易,甚至于不过是怯于你荆门黄家的逼迫而已。这事儿她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讲起来,你连记名弟子都不算,而现在的我,可还是麻栗山流的掌事人,你想让我如何尊奉你呢?
    她不急不慢的态度让人心中不爽,不过黄养鬼却并不想与她多作争执,直接问起蛇婆婆现在的下落。
    大辫子说师父虽然还在世,但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此间一切大小事务,都交在了我的手上,你若是有何事,直接跟我讲就好。
    黄养鬼犹豫了一阵,方才将小米儿的病情给她讲起,说若是你真的得了师父真传,就看看你的手段……
    没想到话都没有说完,大辫子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不看。
    黄养鬼顿时就怒了,说你这是为何?
    大辫子无所谓地耸肩,说我今天跟你比斗一场,虽说胜了你一筹,不过颇多损伤,到底心中不爽,这几日得调养一下心情,恕不见客。
    黄养鬼瞪眼,说你到底想要什么,直接说便是。
    大辫子说我只不过是想让你们离开,别打扰我的清修便是了。
    说罢,她竟然转身离去。
    她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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