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寂静良久,只偶尔听到风声吹过。
    “你想好了?”皇帝苍老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
    “是。”萧溍再次回答道。
    皇帝深深看了萧溍一眼,说:“朕如你所愿。”
    “谢皇祖父。”萧溍上前,向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退下吧。”皇帝合上了眼睛。
    萧溍抬头,看着曾经在他心中高大如山的皇祖父已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几道,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因受皇祖母的厌恶,他自小处境极难,多得皇祖父的爱护之情。
    自小,皇祖父在他心中,都是高大的,尊敬的人,不仅仅是祖父,亦如父亲一样。
    兴许是对这份情太看重,随着长大之后,看到的越多,明白得越多,失望的也跟着越多。
    他曾失望过皇祖父冷眼旁观皇叔们对他的种种暗害,也曾失望过皇祖父因别人的几句挑拔就对他生了猜忌防范,但心中更多的是感激幼年时皇祖父对他的庇护。当年远离皇城,何尝不是为了能让皇祖父相信他。
    可惜一切,终躲不过皇权下的残酷。
    皇祖父终是没有相信他。
    今日为了亲事,他亦是算计了皇祖父,说起来,他与皇祖父何尝不是一样的人?
    他厌恶这冷漠的皇家,最后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冷漠的人吗?
    “皇祖父,月儿有一手好厨艺,我特地带了几道她做的糕点饼干。”萧溍回身,让内监将他带来的食盒提上来。
    内监已检查试吃过食盒里的糕点饼干了,送上来,摆在桌前。
    皇帝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睁开了眼睛。
    看着桌上小小巧巧的饼干与糕点,都是他未曾见过的,光看卖相就让人有了食欲。
    皇帝的目光又转到萧溍身上,他坐在椅上,需要仰起头来,能才看清萧溍的模样。
    不知不觉,当年那个小小又倔强的孩子,已经长得这么高大,比他都要高大了。
    记得小时候,这孩子也是如此,不管是有了好吃的,还是其他的好东西,都会巴巴地送到他面前。
    那会儿,是他最欣慰又最内疚的时候。
    只是后来,随着越来越多的儿子孙子来献殷勤,这个孩子渐渐地不再给他送东西来,他也渐渐淡忘了这个孩子的心意。
    今日看到这桌上的东西,皇帝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年幼又可怜的孩子。
    “坐吧。”皇帝指了下旁边的凳子,说。
    萧溍把凳子拉到桌前,端过一碟小蛋糕,“这道糕点极为香软,是月儿自创的,皇城尚没有他人会做,孙儿特地送来给皇祖父先尝一尝鲜。还有一碟烤得香脆的薄片,名叫饼干,知道皇祖父喜欢吃甜的,月儿特地多放了些糖。但咸的味道也不错,月儿也给您做了几样咸香的饼干……”
    皇帝眼中掠过一丝异色,这是他次看到萧溍如此善言。只是口中,总不离那个叫月儿的人。
    皇帝接过萧溍递来的蛋糕与饼干,一一品尝了一遍。
    味道果然不错,是他从不曾吃过的。
    皇帝对萧溍口中那个叫月儿的姑娘生起了好奇,“她不是楚国侯府的小姐吗?怎么会有一手好厨艺?”
    “除了厨艺,月儿还懂得医术。”萧溍借此,向皇帝建议道:“月儿曾说过最好的养生是运动,皇祖父时常走一走,逛一逛,身子才会更加康健。”
    皇帝点了点头,“太医亦是如此说。”
    接过萧溍递来的茶水,皇帝喝下半盏后,搁在桌上,对萧溍的态度软和了许多。“你的婚事,不再考虑一下?”
    “孙儿主意已决。”萧溍仍是毫不豫地回答。
    “娶一个毫无根基,不能给你任何助力的女子,你迟早会后悔的。”美色,终会厌倦,权力,才是男人值得追求的东西。
    “皇祖父,我与月儿在一起,很快乐。”萧溍想到那个快要成为他妻子的姑娘,目光柔和而温暖。
    皇帝惊讶极了,这又是他未曾见过的萧溍,次看到的这一面。
    原来这个孩子也不是心如冷铁般的硬,也有着柔和的一面。
    直到萧溍离开甚久,皇帝仍然难从震动中回神。
    直到内监来禀,媚贤妃请他过去用膳,皇帝才发现日头已经西斜了。
    在王通的搀扶下,皇帝站了起来,看到桌上的糕点,默立了一会儿。
    王通问:“陛下,豫安王的婚事不是儿戏,您确定要同意吗?”
    “难得那个孩子来求朕,朕就依他吧。”皇帝这才想到,今日似乎是萧溍平生次来求他。
    为了那个姑娘,那孩子变了很多。
    溪碧宫,皇帝的舆轿刚落下,媚贤妃就迎了出来,朝着皇帝娇嗔道:“皇上,您昨儿明明说了要陪臣妾用晚膳的,这天都要黑了,你却迟迟不来,臣妾以为您不来了呢。”
    皇帝颤巍巍地从舆轿上走了下来,看着娇娇俏俏的爱妃,心情大好,说:“朕不是来了吗?”
    媚贤妃不高兴地撅起了红润润的嘴儿,道:“臣妾若不是派人去催,您只怕早忘了答应臣妾的事。”
    “是朕的错,朕给爱妃赔不是。”
    “这倒不必,臣妾也是担心您。”媚贤妃上来扶着皇帝,眼睛发红,含着泪光,动情地说道:“您身子才好,就如此劳累,忙得连晚膳都忘了,臣妾心里好难受,好担心。皇上,您一定要答应臣妾,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让自己累了病了,臣妾不能失去您。”
    皇帝心疼不已,连忙答应了,“瞧你,怎么就哭了?真是个水做的女人。朕不是在忙国事,并未劳累,只是与溍儿在凉亭那边说了一会儿话,误了时辰。”
    媚贤妃眼珠子一转,“豫安王进宫了?他找皇上做什么?”
    皇帝慢慢地往殿中走,说:“他来求朕赐婚。”
    媚贤妃扶着皇帝坐在上座,靠着皇帝说:“臣妾听闻豫安王要娶王妃了,不知定的是哪家姑娘?”
    心里暗中偷乐,宓月那小贱人必是要哭死了。
    “定的是楚国的一个姑娘。”皇帝一时又想不起那姑娘的全名,问旁边的王通,“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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