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莫夫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没有遭到四位亡者八面的围追堵截,坏消息是『流沙』似乎发生了异常。那只大蝎子不再是漫无目的的破坏岛屿,在体现出一些人性化的行为过后,它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完全隐匿在了沙漠之中。
    这样的行为不由勾起了拉莫夫一段不太美好的记忆。
    作为参加过第一次魔潮战争的老古董,拉莫夫曾经见识过这样的攻击方式。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当初每一只灾祸都是拥有智慧的,在进攻阿卡兰度时,它们并没有冲进他们的王国,而是采取了迂回的战术。
    四只中的一只灾祸引开了歌斯娅,剩下的三只对阿卡兰度王城发动了奇袭。
    “拉莫夫大人,审判军已经全部撤回螺旋城了!”一名年轻的审判军顶着风沙,勉强找到了拉莫夫的位置。他总觉得不出半会儿功夫,外面的风沙变得更强了,原本看似青山绿水的岛屿全然淹没在了沙漠之中。
    在这种状态下他们已经无暇顾及拜伦帝国的铁骑了,好在螺旋城的建筑能抵御风沙,圆桌候补们得知了外界的消息,在每一层加固了守备力量。然而危险并不仅仅来自外界,螺旋城内的犯人变得蠢蠢欲动,每一层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暴乱。
    “朱迪斯大人建议您撤回螺旋城……”
    年轻的审判军话还没说完,便陡然觉得肩膀一轻,拉莫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地将他整个人扯了起来。审判军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半空,密集的沙子打得他脸颊生疼,低下头时,他惊愕的发现两人原先所处的地面塌陷了下去,无数尖刺破土而出。
    年轻的审判军被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拉莫夫拉了他一把,现在他恐怕已经被尖刺扎成刺猬了。
    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的迹象!
    “问题一:阿卡兰度时期,灾祸和魔物是如何避开所有圆桌骑士,对王城发动突袭的?”
    拉莫夫问道。
    不过他并没有期待任何来自年轻审判军的回答。这个可怜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他们所处的时代发生过什么,更不知道第一次魔潮战争对人类而言有多么绝望,他只是在试图唤醒自己的记忆。
    如果他的预感没有出错,那么他现在面对的流沙并不再只是一具空壳,而是真实的流沙。
    大地与幻觉的神祗。
    “报……报告拉莫夫大人,我不知道!”
    年轻的审判军慌乱极了,但他敢保证拉莫夫问出的问题并不在教会考察项目之内。
    拉莫夫注视着地面的窟窿,他忽然回忆起了那一天的遭遇。
    想来惭愧,他们并非对第一次魔潮战争毫无准备,风暴之龙波兹洛萨战死前拼尽全力警示了歌斯娅,获得消息后圆桌评议会甚至开了长达三天的会议,他们意识到灾祸级魔物的力量过于强大,即便他们最后胜利了,阿卡兰度也必然会毁灭,所以圆桌骑士们决定和圣女在阿卡兰度外围的海域与灾祸进行决战。
    可事实证明,会议永远都没什么屁用。
    阿卡兰度是这样,现在依旧如此——教会和元老院在此之前在莫比乌斯号上进行了长达数日的会晤,双方在会议上交换了几乎所有对混沌教的情报,然而会议结束后他们照样被西斯牵着鼻子走。
    至于拉莫夫……
    他当时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圆桌骑士,所以他接到的任务是留守阿卡兰度王城。
    拉莫夫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他和往常一样在阿卡兰度高耸的城墙上进行着野外写生,接着轰鸣骤然而至,当时阿卡兰度的城墙外出现了一个长达数十米的窟窿。
    “拉……拉莫夫大人,蝎……蝎子!蝎子!”
    面对窟窿中翻腾而出的巨型生物,年轻的审判军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他还被拉莫夫拽在手中动弹不得,不过他觉得即便自己能动,在面对这只巨型蝎子时恐怕也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审判军肩膀一沉,拉莫夫直接将他向后甩了出去。
    拉莫夫并不责怪年轻审判军的反应,因为他当时的反应比这个孩子好不了多少——当时流沙下颚离他近在咫尺,他吓得连手中的画笔都被扔飞了。拉莫夫觉得如果不是当时贺露提雅在千钧一发之际拽了自己一把,他估计就要去流沙肚子里写生了。
    “答案是天空和地面。”
    拉莫夫自言自语了一声。
    “嘭——”
    尖锐的利齿被卡在了岩石之中,刹那间岩石巨人的手臂挡在了拉莫夫身前。
    “从那天开始,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理想。”
    四目相对,拉莫夫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无法前进分毫的流沙。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了,当时夏诺雅还没有创造出刻印,拉莫夫用尽浑身解数也没能阻止流沙破坏城墙,贺露提雅被迫拉着他撤退时,他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魔物涌入了阿卡兰度王城。
    “不过我从没和别人提起过这件事。”
    因为相比拯救世界、创造和平、追求真理之类的远大理想,拉莫夫觉得自己的理想说出来未免太丢人了一些,他的同僚们各个都志在千里,而他……
    他是立志要活到大结局的男人。
    只要教会还存在一天,他就要活着,如果有朝一日教会退出了人类的历史,吟游诗人们对圆桌骑士的描写停止了,那才是拉莫夫-兰斯洛特消失的日子。
    在那之前,帝都别想摆脱他的涂鸦;烤面包店也别想损失他这一个怀旧的客人。
    “至于你,你别想再向前一步了!”
    笼罩着白炎的拳头重重落在流沙的上颚,这看似不起眼的一拳竟将流沙几十倍于拉莫夫的身躯击向地面,流沙坠落之时,一道巨型岩石尖刺拔地而起。伴随着流沙尖锐的嘶鸣,尖刺贯穿了它的尾钳。
    闻声赶来的审判军碰巧看见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他甚至有些难以接受拉莫夫的转变。
    在他宣誓加入教会前,时常听人们提起拉莫夫-兰斯洛特的威名,他在吟游诗人间的美誉不计其数:
    如大地般坚毅的男人。
    贺露提雅人民最可靠的保护伞。
    可是后来审判军们发现,他们一度崇拜的拉莫夫大人竟然是一个随意翘班,喜欢在帝都墙上涂鸦的反面典型。
    审判军眼前一亮。或许……这才是他们敬仰的拉莫夫-兰斯洛特!
    “问题二,击落那家伙后,该怎么做?”
    拉莫夫立于半空,身躯犹如巍峨的高山般纹丝不动。
    “追击!”审判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一次,他的声音带上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放屁!”
    然后拉莫夫就给了审判军一记当头棒喝:“正确答案是……快溜!”
    话还未说完,拉莫夫就已然消失在了审判军的眼中,徒留被彻底被激怒的流沙不住发出令人的胆寒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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