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遵,字宜叔,南阳穰县人,十五岁丧父,贫不废学,执拗倔强,元统年间进士,授将仕郎、翰林国史院编修官,官累至工部尚书一职,作为一个汉人,可以混到这个地步,而且,还敢于顶撞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可见确有真才实学,在后世,官职一直做到了中书丞相,为官清廉,可惜,最后受人诬告而死。
    和一生下来就是权贵的脱脱不同,成遵是从下层上来的,所以,他深知底层官僚的腐败,按照贾鲁的意见,大兴土木,征发十几万的劳工,到时候,激起民变,很有可能。
    为了朝廷,成遵不得不顶撞脱脱大人。
    第二日,中书省议事大厅。
    皇上每日上朝,那是劳动模范朱重八以身作则的,他有使不完的精力,让下面的人也睡不了一天懒觉,不过,在元朝,皇上可不是天天上朝的,今天议事完成之后,明日才轮到皇上上朝。
    所以,今天的会议,就更加重要了。
    黄河,到底是修,还是不修?
    其他人都插不上言,只有成遵和贾鲁在那里进行一场针锋相对的辩论。
    “按照贾大人所言,想要让河水恢复故道,那么,需要在这几处,进行围堤,这几处水流湍急,如何才能够将土坝合拢?一旦土坝不能合拢,那么,前期耗费无数的改造好的水道,岂不是要荒废?”
    这个时候,又没有铲车,没有翻斗车,想要像建三峡大坝那样,合拢一条大坝,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使用旧船,装满石块,沉入水底。”贾鲁说道。
    “这里水势险峻,我已经通过计算,至少需要一千石的大型海船才行,而我们在这里,只能用内河漕船,如何实现大坝合拢!”
    “三条漕船,可抵一条海船,我们用五条漕船,同时沉入,即可起到相同作用。”
    “此言差矣!哪怕就是用十条漕船,也会被水流冲走,此法万万不行!”成遵接着说道:“接着看这里,两边尚低,如果让河水重新流入这里,那么,得大大掘深,将土运到两岸加固,此段很浅,又长,就是动用二十万劳工,恐怕也得数月。”
    “日夜不停,只需十万劳工即可,我们也可以就近取土,缩短工期。”
    这都是水利学的专业了,其他人,根本就插不上嘴,就是连脱脱,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两人各抒己见,谁都说不过谁。
    成遵的意思,是绝对不能动工,而贾鲁的意思是,绝对能成功,两人争辩得没有结果。
    一直到中午,用过了一顿工作餐,两人又开始辩论起来。
    眼看几个时辰过去了,脱脱本来盼着贾鲁能将成遵说得哑口无言,而现在,看来是谁都说不过谁。
    终于,脱脱不耐烦了,皇上同意了,我又做了充足的准备,都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了,你在这里一直叫嚷着不行,到底是何意?
    “贾友恒之计议,实为一劳永逸起见,公何固执若是?”
    贾鲁,字友恒,脱脱这样称呼,语气亲热,周围的人,都知道脱脱的意思,开始的时候,他们有的人表示了反对,现在,看到脱脱一直都在坚持,也就改变了态度,只有成遵,还在极力反对着。
    谁知,不知好歹的成遵,居然这样回答:“黄河故道,可复不可复,尚不暇辩;据国计民生上立论,府库日虚,司农仰屋,若再兴大工,尤恐支绌,是顾及了生。将来祸变纷乘,只怕比河患还要加重!”
    听到他这么说,周围的大臣,都变了脸色。
    脱脱的脸色更难看,厉声喝道:“汝谓百姓将反么?”
    “恐防难免!”成遵也豁出去了,这是他最担心的,很多大臣都看到了,就是不愿意说,自己却一定要说出来。
    一言九顶,脱脱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对成遵发火,其他大臣看到成遵和脱脱当面顶嘴,上来齐劝,让成遵先离开了议事厅。
    “吏部,大都河间等处,还有都转运盐使空缺吧?”脱脱问道。
    “是,丞相大人。”吏部尚书赶紧说道,众人都知道,这是脱脱要将成遵调开了。
    又一日。
    该上朝了,成遵振了振衣冠,望着位列最前的脱脱大人,没有一丝退缩。
    “丞相意已定,且有人任其责矣,公幸毋多言。”就在这时,他身旁的一名大臣向他说道。
    “腕可断,议不可易也!”成遵很坚持。
    “丞相有意,调公都转运盐使,公在朝堂之上,改变意见,拥护丞相之意,定可保住官职。”
    “即使不做官,吾也不会改变主意!”成遵说得很干脆。
    很快,皇上就上朝了,众人走了进去,脱脱站出来,开始启奏。
    “启禀皇上,昨日中书省审议,黄河屡次泛滥,百姓深受其害,治理黄河,迫不及待。因此,中书省决定,择日开始按照贾鲁大人的方案,治理黄河。”
    关于修不修黄河的问题,已经商议过多次了,妥欢帖木儿早已经有些厌烦了,现在,听到脱脱这么说,妥欢帖木儿说道:“如是甚好,朕准奏,由工部负责,准备修建黄河。”
    “启禀皇上,工部有异议。”正在此时,下面的成遵站了出来,说道:“黄河泛滥,固然使百姓落难,但是,贾大人治理措施,耗费甚大,国力不济,又须征发十几万劳工,恐会激起祸变。”
    成遵一说,文武百官,都有些变色,其实,最近几年,四处都不断地有小规模的起义,地方很快就镇压下去了,但是,他们都在担心,唯恐有大规模的起义发生。
    现在,成遵一句话,点透了很多官场老油条的心,他们都不敢说出来,而成遵这个愣头青却敢。
    “皇上,成大人唯唯诺诺,瞻前顾后,心虑太重,根本难以担当工部尚书的重任。”脱脱说道:“我朝自先祖开创以来,稳如泰山,皇上又体恤百姓,劳工们修理黄河,既有饭食,又有报酬,怎么会有祸变?成大人如此严谨,大都河间都转运盐使,这个官职倒很适合他做。”
    成遵的话,说得妥欢帖木儿也不满,祸变,妥欢帖木儿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字,而脱脱的话,深合他意。
    “朕准奏。”妥欢帖木儿说道。
    成遵脸色发白,将自己免官无所谓,但是,这修黄河,危险很大,而脱脱大人说的修河的劳工,有饭吃,有报酬,那是朝廷的账目上,到了下面,肯定就不同了啊。
    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说了,皇上亲口同意,他成了都转运盐使,根本没有资格,再在这大堂上面说话了。
    “皇上,为了尽快地修复黄河,微臣恳请,由贾鲁为工部尚书兼总治河防使,全力治理黄河水患,同时,任命也先帖木儿为治河总监,严查资金的流向,要将朝廷拨付的所有款项,全部用于治理黄河上面,防止克扣劳工伙食和工钱行为的发生。而且,请皇上下令,但凡发现有此类行为,杀无赦。”脱脱继续说道。
    通过陈风的话,脱脱也豁然开朗,知道反对自己的人的顾虑,哪怕就是成遵的顾虑,也是因为官吏腐败,欺压劳工,以至于逼反他们。
    而趁着这次修理黄河,也恰恰是一次整顿吏制的机会,有谁敢从中中饱私囊,那么,就狠狠地杀掉一批!有皇上的亲口谕令,脱脱相信,通过这次,可以还官场清明。
    脱脱一边说,一边用眼睛余光,扫了一眼大殿上的众臣,他的这些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保不准某些人,在治河资金还没出大都的时候,就已经被扣下了一笔。
    那个时候,不要怪自己不讲情面。
    在这件事情上,脱脱谁都不信,只有让自己的弟弟,也先帖木儿,来充当总监的职责,他才能够放心。
    正好将成遵免官,而让贾鲁接任工部尚书一职,刚刚合适,修黄河,本来就是工部的事情。
    “朕准奏。”妥欢帖木儿说道。
    也先帖木儿?其他的大臣听到,让他当总监,福兮?祸兮?
    谁都知道,也先帖木儿的能力,连脱脱的十分之一都没有,但是,因为是脱脱的弟弟,所以,一直都被脱脱重用,现在皇上也同意了,他们自然都没有什么意见。
    反对脱脱的,成遵的下场,他们都看到了,脱脱在打击异己方面,绝对不手软,而皇上,又是绝对地听脱脱的。
    “诸位,可否还有其他事情启奏?”妥欢帖木儿在高高的龙椅上问道。
    其他人都摇了摇头,没有了,这次上朝,其实就是商讨修黄河一事的。
    这个时候,就该旁边的太监大喊一声退朝了。
    只是,妥欢帖木儿又说了一句:“那么,朕有一件事要宣布,朕册封敏敏帖木儿为敏妃,赐婚于皇子爱猷识理达腊,两年之后,再举行大婚。”
    敏敏帖木儿,要当皇妃了?朝堂之上,老谋深算者,都已经看出了其中的深意。
    反对,不合礼仪?还是算了吧,既得罪皇上,又得罪丞相,那还想在这里混吗?
    顿时,一片称赞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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