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了,三山门内旁边不远的一处废墟内,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一处倒塌一半的断墙下走了出来,若是冯云山在此,便能发现此人竟然是当初跟随他从道州一路攻打广州的陈桂堂。
    只不过,这陈桂堂却是东王的细作,一直潜伏在冯云山的后军之中,也是幸亏当时处于战乱,冯云山又将后军看守很严,不许与外人接触,因此,陈桂堂一直无法传递消息,因此并未给冯云山造成多大的麻烦。
    也正是因为陈桂堂,杨秀清才得知冯云山的近况,更是得知冯云山竟然有了脱离天国的心思。
    再后来,陈桂堂煽动廣西老兄弟叛乱失败,暴露了自己,差点被圣军抓获。他提前逃出广州城,到了天京城后,被杨秀清用为心腹,又经半年后,加封为恩赏丞相。但后来,在张继庚反叛的事情上,陈桂堂存在失察的过错,虽然杨秀清将他保了下来没有追究,但却军权旁落,只能作为杨辅清的幕僚,在天京城内为杨辅清操办军需。
    天京变乱后,杨辅清以及其他的东王一系人马都纷纷投降了圣国,陈桂堂没有办法,他作为东王派往圣国之中的奸细,刚从圣国叛乱过来,自然不敢再回去,又怕被天王一系的太平兵将他抓去,便躲入三山门旁边不远处的原本叫朝天宫的一处废墟之中。
    每天晚上,他便从废墟的藏身处出来,在一处墙角下,他的一名结拜兄弟,织营总制吴长菘,会每天夜里安排人送盒饭食到这里,他便去匆匆吃完,再连夜将空盒子收走。就这样,陈桂堂在废墟躲过了两个月的时间。
    前两天,饭食突然差了起来,原本的白米饭没有了,只有难以下咽的“甜露”可以吃了。陈桂堂不由慌张起来。
    这“甜露“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只是地上的各种野草混合的糊状物,并不好吃。陈桂堂不由冒险提前从藏身处出来,专门等到送饭之人,问出什么事情了。送饭之人却是一名哑巴,虽然能确保安全,但却也无法将城里的消息告诉他,叽里呱啦地一脸激动地跟他比划半天,但他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无奈之下,他只得继续安心地躲避下去。
    他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但他不敢出现,因为他知道,从两个月前,城中便四处搜查东王党,只要一出现在城中,那些天王党的太平兵,必定将他抓去。幸好他细作当惯了,擅于忍耐,倒还能坚持下去。
    今天晚上却是有些不一样!陈桂堂悄悄地躲在一个破砖石后面,接着黯淡的月光,看向本应该放置饭盒的地方,却是一片空空如也!
    发生什么事情了?陈桂堂不敢露面了。他刚想返回藏身之处,身侧传来一声低呼:“二弟,是我!”
    陈桂堂听出是他的结拜兄弟,织营总制吴长菘。今天必定有什么事情,连吴长菘都亲自来了。要知道,他作为织营总制,负责天京城内数万织工纺织布匹,天国最赚钱的一个衙门,每日里是忙碌无比。
    “二弟,天京城,不不,应该是天国出大事了!”吴长菘气喘吁吁地靠近陈桂堂,来不及喘气,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前两天,南王率领讨虏军围困天京城。今天,一枪一炮未发,便接连攻占天京城和天王府。天国完了!如今整个天京城,都已经被讨虏军占领!”
    “什么?”陈桂堂大吃一惊!才短短几天时间,整个天京城,便换了主人!而且,是对自己最不利的南王!这,这可怎么办啊?原本还想着等过几个月,天京变乱的事情平息下来,天王迟早会赦免东王一系兄弟,到时他便可以再次出来,继续做他的恩赏丞相。但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南王的讨虏军动作竟然会这么迅速!
    “如今这个天下,已经是南王的了!”吴长菘总算平静下来气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个多月前,南王领兵数万,攻占了北京城!清妖酋头北逃热河,死在那里,南王在北京城正式登基称帝,立国中华帝国,年号太圣,纪念的是太平圣国,而不是太平天国。如今,南王又占领了天京城。并且今天,南王进入天王府,天王服毒自尽,其余的天国将领,悉数归顺南王。天国正式宣告灭亡,天下悉归南王了!”
    “啊!怎么会这样!?为何你们都不抵抗冯云山?为什么?”陈桂堂惊叫道!他一场激动地叫喊起来,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还是名躲避追捕的人。
    他无法不激动,他最不想见到的,便是冯云山了!可偏偏如今整个天京城,都被讨虏军控制,这样一来,他便危险了。他不敢想象,自己一旦被讨虏军抓获,会得到什么下场。
    “拿什么抵挡?前两天,你不是也一直吃那‘甜露’吗?整个天京城,连粮食都快没了,还能拿什么抵挡,而且,东王升天之后,天国每况愈下,天王又任用两个兄弟胡作非为,威信大失,天京城内的太平兵根本就无心与南王作对,反而都想背弃天王,投靠南王!”吴长菘正色道:“二弟,如今兄长最后来跟你说一声,你能逃,就今晚逃出天京城吧。不能逃,就向城中的讨虏军自首,希望南王看在当初各为其主的份上,能饶过你!过了今晚,做兄长的,明日一早也要率领织营中的上万兄弟,归顺南王了!”
    “兄长,连你也要归顺冯云山?”陈桂堂不由黯然,自嘲地苦笑道:“也是,你手下还有上万的织工,如今整个天国乃至天下都是冯云山的,不归顺他,还能如何!只有我陈桂堂不能归顺啊!唉,后悔啊!”
    陈桂堂心中一片苦楚,当初跟随南王攻下道州,占领湘南,一路进军两广,那种日子多么充实,充满希望,其实好多次,他都想忘记东王的任务,将自己当做圣军的一员。
    可惜他没有!他还是背叛了南王。
    因此,如今后悔,也没意义了!他没地方可去!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连满清都被讨虏军大败,天下之大,竟无他陈桂堂容身之处了。除非,他陈桂堂逃到某个深山老林里,了此残生,这样,还不如让他死了。
    “二弟,这里,是十两银子,还是为兄从织营偷偷拿出来的,你若要逃出城,路上当做盘缠。”吴长菘话刚说完,突然,远处传来猛烈的狗叫声。
    “遭了,有人来了!”陈桂堂刚想躲回藏身处,不远处闪出数十道火把,紧接着人影快速地移了过来。
    吴长菘刚想跑,两声枪声响起,似乎只是警告并没有射中吴长菘,但吴长菘已不敢乱动。
    “吴长菘,陈桂堂,你们的行踪早就暴露了,束手就擒吧!”随着一声爆喝,火光之中,一个让陈桂堂熟悉的面孔漏了出来,正是当初他的亲信手下、军帅张沛泽的远房表弟金树本。
    “是你!金树本,原来你竟然是南王的人?”陈桂堂恍然大悟,知道这时,他才明白,原来这个金树本竟然是南王派来天京城内潜伏的细作!
    陈桂堂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当初,连累他也受牵连的那件事情,张继庚煽动天京城内应归降清妖,配合城外江南大营的清妖攻城,计划周密无比,却突然被东王识破,却原来是如此!此刻,陈桂堂已经明白,必定是这金树本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想东王告密了,不但挫败了清妖的阴谋,还顺便打击了自己,他金树本自己得到晋升,成为领兵之人,镇守城门,等如今讨虏军进攻天京城,便可打开城门,以为内应!
    原来从那时起,便在密谋,一环套一环,早就做好了准备。这南王,实在是心计太深了。
    “废话少说,来人,将这两人都抓起来!正好,和日间抓获的那叛徒张大光一起,交陛下处置!”
    陈桂堂一下子瘫了下去。吴长菘拼命喊叫:“金监军,兄弟我冤枉啊,我来此散步,正好撞见此叛贼,刚想叫人抓他,你们便来了。正好,将他擒获,我是有功劳的啊!”
    “哼!吴长菘,你还嘴硬,你指使一名哑巴送饭给陈桂堂,包庇帝国捉拿的叛徒,其罪不小!哑巴都已交代了,你可能不知道,帝国有所黄埔军校,里面设有侦查科,其中就有哑语的课程。”一脸自豪的金树本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便皱眉喝道:“跟你废什么话,给老子带走!”
    吴长菘也瘫倒在地,被两名讨虏军将士如死狗般左右一夹,拖了起来。
    陈桂堂也大叫起来:“我要见圣王,我要见南王!金兄弟,求你跟南王说说,给我一次机会!”
    金树本没有理会,而是自言自语地笑道:“背叛圣国,背叛圣王,便是死罪!有了一次背叛,便会有第二次!圣王,不不,是陛下,陛下不会再见你们了!眼下陛下正和义王信王他们在商议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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