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镰站在门口将话说完,却并没有急着离开,就这么站在那里,似是要等唐逸答复。
    唐逸抬头看了看唐镰,见他的神色有异,似是羡慕,又似有些幸灾乐祸,心下哪不通透?想这西盟各派掌门一到登州便联袂同寻一个少年,这说将出去可是骇人,唐镰怎不羡慕?但这么多名门之长来寻,所为的定是唐逸在德皇临终之前听到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托付,这问答之中,一个不好,结果可更难预料!所以唐镰又怎不期待?
    唐灵铃本为自己所爱,如今却被送来与唐逸,这已令人难忍,可结果唐逸竟是拒而不受,唐镰不知为何,反更愤恨,只恨不得唐逸吃些苦头才好。
    唐逸明白唐镰心头所念,可却根本便不放在心上,对于掌门找上来,唐逸更不意外,当下朝唐月递了个安心的眼色,随即起身道:“多谢唐兄相告,在下这便过去。”
    唐镰没有从唐逸的脸上看出任何的意外和焦急,甚至便连得意的神色都无,心下不由得有些失望,一拱手,退了出去。
    “你可要小心。”
    唐月见唐镰走了,忙是上前,拉住唐逸的手道:“德皇前辈三年前于太室山峻极峰上保住了万剑宗,可是被少林深深怨上,你又与行宗主同侍德皇前辈,此番他们来问,必不好过。”
    唐逸闻言,微微一笑道:“月姐放心,我自有主张。”说着,拍了拍唐月的手,转身出了门去。
    唐门住下的这个院子不大,不过却是唐门自家的产业,毕竟登州紧临飘渺天宫,各大门派或明或暗的,都在城里做过安排。
    唐逸稍微整了整衣服,出到外进,唐镰守在堂门外,见他到来,高声道:“唐逸唐公子到了。”
    那屋里的谈论之声登时一止,随即传出唐冷的声音道:“有请。”
    唐逸在外闻言,微微一笑,心中信心更增。
    想自己再受德皇青眼,可毕竟德皇已死,如今除了武功比原来高些外,身份地位并无什么变化。所以就这么进去,西盟各名门之长于自己只会是盘问。身份地位不同,低人一等,便算你胸有万千,亦要大受制约。不过如今却是不同,唐冷只一句“有请”,便大提了自己的身份,正所谓名门之长是客,自己也是客,这盘问便再不会有了。
    唐逸心里想的许多,可脚下却没有半分迟疑,就见少年抬首阔步,昂然而入。
    唐逸大步进来,也未急着见礼,倒是先把眼来一扫,就见这堂里僧道俱全,西盟掌门一个不落。暗将这些人的神色记在心中,唐逸不禁心道:“果如我方才所想,只看他们现下的神色变化,显然早先就打了盘问于我的主意,只不想唐前辈如此礼遇于我,一时才又要再做打算。”
    想到这里,唐逸这才站定,恭身一礼道:“晚辈唐逸,见过各位掌门,前辈。”
    众人转目望来,见唐逸昂然而入可又恭谦的紧,一举一动不徐不急,无可挑剔,心下登时各起心思,也都是与自家子弟比较起来。不过虽然心中赞赏,可这些人却都没有说话。
    唐逸见各掌门都在那边矜持,只朝自己点头示意,当下微微一笑,便朝唐冷恭道:“不知门主相召,所为何事?”
    唐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的赞赏。能于这许多名门之长的面前不卑不亢,世上又有几人?更不说唐逸年未及二十。如今这少年于六派掌门之中,不去问那盟主广通大师,而是来问自己,大显对自己的尊重,也不枉自己方才助他。
    唐冷当下微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朝广通大师道:“如今唐公子已至,大师大可问得。”
    广通大师闻言,双手合十,高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那贫僧便不与门主客气了。”
    唐冷一笑,伸手虚请,广通大师这才缓道:“德皇前辈生前以一己之力,保这江湖安平,如今擎天巨柱一去,大厦将倾,东盟必不会再做雌伏,这争杀眼看在即。”
    说到这里,广通大师看了眼唐逸,便见这少年虽是恭身站在那里聆听,可面色却是一平如水,自己竟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微皱了皱寿眉,广通大师只得继续道:“德皇前辈临终之时,除去那万剑宗的行云外,便只有唐公子在旁相陪。老衲便有一事不明,却不知德皇前辈除了那句遗言之外,可还有什么话留了下来?”
    唐逸闻言,心头一动,却不是因为广通大师猜到德皇还留下其他遗言,而是广通大师竟直呼行云之名!
    “看起来德皇前辈一去,名门的矛盾当真再难压制,今日可以背后直呼其名,明天怕就能当面举剑相向!”唐逸想到这里,广通大师也正是一语落定,便就等着回答。
    唐逸稍是一顿,随即便恭道:“德皇前辈仙去之前,确实说了些话。”
    此言一出,在座众掌门齐齐的精神一振,唐逸见状,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不过德皇前辈所言的多是于自己一生之感慨,至于遗言,除了那一句外,却是当真没有再说过什么。”
    唐逸这话半真半假,德皇确实言过许多感慨,也确实没有“说”过什么遗言,毕竟那竹筒里的纸上留的是字。
    不过唐逸也知自己的话不可能令这些掌门满意,也定不可能瞒的过去。果然,就听广通大师一声佛号,面现不愉,随即一旁的点苍掌门安静仙接下口来道:“德皇前辈乃非常人,必不会如此简单撒手。这江湖安平,实是他最大心愿,便是死,亦要再做下安排布置,这才能安心离去。”
    唐逸虽知道这些掌门定是个个智慧超人,可安静仙这一语道破,仍令唐逸心下暗震,实是因为他猜的太过准确!
    一念及此,唐逸把眼去看那安静仙,就见此人面貌不过四十余岁,神态衣着分明是个文雅儒生。可唐逸却知其年岁应已六旬,乃身领千人的名门之长。
    不过这安静仙虽也是名门之长,可点苍的实力在如今名门中却是最弱,所以唐逸也少有关注于他,不过此刻,唐逸的心中却是明白,能做名门之长的,任是哪一个,都绝不可小觑,哪怕一丝一毫都不行。
    唐逸心念电转,随即眉头一皱,状似为难。这小小的变化虽然并不明显,可在座的名门之长却都看的清楚,便见那安静仙转了转手中的折扇,忽然直问道:“唐公子可有顾忌?”
    见唐逸似是微微一震,安静仙也不等少年回答,随即再道:“德皇前辈以亲笔请柬相邀,又于临终之时,留了唐公子相陪身前,漫说是唐公子,便是我安静仙年少之时能得此荣耀,亦会以这性命守秘,好报这份恩得。所以唐公子也不必担心,我们自不会因此责怪于你。”
    安静仙这话说的坦诚,没有半分威逼,没有半分压迫,便只哟和声细语,就连唐逸都觉得心神放松下来。
    唐冷在旁见了,眉头不禁一皱。安静仙这话听起来似是善解人意,实则根本就认定了德皇必定还有遗言留下!唐逸此刻虽没有回答,可却不知不觉中就似是默认!
    不过唐冷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转目去看着唐逸,且等他如何答复,对这少年,他大有信心。
    稍等了片刻,屋中寂静,唐逸始终没有回答,他似在沉思,亦似在权衡。
    安静仙见了,微微一笑,“啪”地一声,将手中折扇打开,轻扇了几扇,这才再道:“德皇前辈仙去,我本不应再于背后评论,只不过此事干系重大,实不能有丝毫马虎。”
    转头看了看其他掌门,见除了唐冷面无表情外,其他人等均是点头,赞同自己此言。安静仙这才继续笑道;“说句实言,德皇前辈之智虽远超我等,可终非算无遗策,否则也不会今日寿诞成丧。所以德皇前辈临终之前所遗下的定计必也难保无错。更何况计策定下,非是一成不变,于形势变化,计策便要随机而改,这才是上上。可如今德皇前辈仙去,所定计策再佳,也要大打折扣,甚至最终得非所愿。所以今日我等要唐公子将这份定计说将出来,非是他意,实是要代为参详参详,令其顺利得施,这才是当真的一尽德皇前辈之愿。”
    说到这里,见唐逸似是神色微动,安静仙微微一笑,缓道:“今日在座,广通大师,玄元真人,慈念大师,赵兄还有唐兄,都是一心中原江湖之人,绝非害公子家毁人亡的东盟可比。德皇前辈临终之时,行云亦是在场,这计划自会被东盟知晓,而我们若反被蒙在鼓里,那日后西盟失利,便是公子亦要难过!”
    安静仙说到最后,声色忽是厉了起来,与之前的温和截然不同,就算唐逸当真听不到,可只看安静仙的神情,心下都会大震!
    实际上唐逸却确是如此,安静仙话声方落,唐逸的脸色便是一变,似被他这一番话刺到了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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