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快的手法,即便是奴悉诺罗,之前曾经见过,此时亦觉惊心动魄。那些剑衣盟盟众及吐蕃武士更是惊得瞠目结舌,不自禁的替灰衣人担心起来。邓三泰将目光自叶明秀身上转回,看着那把吞吐不定的幽月剑,面如死灰,方知自己在杀手行列中,充其量不过是个三流角色。若说杜姑娘令他心胆俱裂,日后见到这个鬼影,恐怕便是闻风丧胆了。
    灰衣人神情自若,双掌微翻,宛若沏茶递酒,轻描淡写之中便将剑影悉数化开,眼中却露出赞赏之色,问道:“中原武林有此等武功者似乎并不多见,阁下是谁,请报上师门姓名,老夫可饶你一命。”
    鬼影亦不答话,双目沉寂如死鱼,灰蒙蒙一片,身形开始移动,倏忽在左,倏忽在右,仿若魑魅游移,又似神出鬼没。明明人在左边,剑影却在右边晃动,当人移至右边,左边剑影又突然升起,令人眼花缭乱,分不清何是虚,何为实。
    高手出招,虚即实,实则虚,而无论虚实,一样取你性命。正如剑是实,剑气是虚,但往往剑气的威力并不亚于剑。灰衣人双袖连拂,目中陡现杀机,沉声说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话音未绝,面前突然剑光大盛。鬼影身形钉于中央,手腕抖动,幽月剑化成千百道剑光,宛若万箭齐发,密密麻麻齐集于灰衣人身前。
    在寻常人眼中,这种招式可谓惊艳,若不及时避开,身上将会有数不清的剑洞。但对鬼影来说,使出这种招式,却是情非得已。身为杀手,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务求一击即中,绝不浪费多余精力。一直以来,均是如此出招。但今日面对的灰衣人,无论功力、身法均在他之上,再干净利落的招式,在灰衣人眼中不过儿戏。迫于无奈,唯有使出花巧招式。
    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在众人面前永远是神,任何事情都会做得有条不紊,任何时候都会不出差错。但当遇上比他更聪明的人,却会变得呆手呆脚,有时甚至连一个正常人都不如。鬼影便是如此,在灰衣人面前,竟然使出他自己最不擅长的花巧招式。
    有时候,聪明人或者高手的想法确实很难以让人理解。只一眨眼功夫,那漫天剑影便即消失,灰衣人以拇指及中指夹住幽月剑,眼中杀机已然消失,惊讶问道:“你受过重伤?”
    幽月剑仍在颤动,发出龙吟般嗡鸣。鬼影却已弃剑退开丈余,狂喷出一口鲜血,眼珠微微转动,说了声:“是。”当日马天佑刺他一剑,伤势尚未痊愈,而方才硬生生受了太叔包生一拳,虽然不会致命,但镔铁神功的威力,却亦够他好受。如今被灰衣人真气激荡,焉能承受?他用花巧的招式迎敌,并非是想以奇招取胜,而是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面对强大的敌人,根本无法一击即中。
    灰衣人手指轻弹,将幽月剑插落他面前的草地上,淡淡说道:“你武功不错,杀了有些可惜,等你伤势痊愈,不妨再来找老夫过几招。”
    鬼影木立半晌,突然双膝跪下,说道:“在下鬼影,无师无门,无父无母,只求太叔神医施以援手,帮穆姑娘医好这双眼睛。”他的声音阴森森的,丝毫没有人味,听起来是在求人,但语气中包含更多的是威胁。
    奴悉诺罗已知灰衣人便是九老洞的怪人,当时为了不想节外生枝,自己与巴仲陵等人被迫绕道,翻山而过,如今见他出手,武功之高,果然是前所未见,本想与鬼影联手,但又想坐山观虎斗,最后将他们连同云遥一举诛杀,落得个死无对证。想不到天下最负盛名的杀手居然向人下跪,怎不令人吃惊与失望?心中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出手,眼珠一转,冷冷说道:“太叔包生自顾不暇,连自己的女人都救不了,还有心思去帮穆姑娘吗?”
    太叔包生已止住哭声,轻抚云遥秀发,柔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女儿别哭了。”
    云遥一直在哭,她不敢伸手去探杜姑娘的脉息,连天下第一神医都哭,探不探脉息,又有什么区别?此刻听到自太叔包生口中说出个“死”字,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了救马大哥,却牺牲了义娘,究竟是对,还是错?
    灰衣人听她哭得悲恸,眼中亦现过一丝哀色,俯身拍了拍她肩膀,说道:“乖女儿别哭了,先去救你马大哥吧。”
    云遥突然跃起,一抹眼泪,恶恨恨的说道:“义父帮我封他们的穴道。”
    太叔包生见灰衣人称云遥为乖女儿,以为是在学自己说话,亦不以为意,此刻听云遥说话,心中一怔,茫然说道:“封谁的穴道?”言犹未绝,灰衣人身形已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封身旁数人穴道。但听一连串喀嚓之声响起,云遥挥舞手中钢刀,宛若斩瓜切菜,穴道被封之人,脑袋即时搬家。
    太叔包生看得不忍,喝道:“女儿停手。”
    云遥一怔,双目通红,走回太叔包生身旁,说道:“我要为义娘报仇,义父为何阻止?”
    灰衣人亦停下手来,看着太叔包生,说道:“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太叔包生却突然露出笑容,说道:“天意,真是天意。想不到你们竟然结为父女。”
    灰衣人一拍满头乱发,哈哈笑道:“我早知道你们生不出这样的女儿,如今看来,也不用欠你们人情了,你是义父,我也是义父,平起平坐。”
    太叔包生仰头看着云遥,一脸肃然的说道:“一个女儿家,动不动就杀人,成何体统?若是你马大哥知道,肯定不喜欢。”
    云遥本想说“义娘杀人不眨眼,义父不也喜欢吗”,但看着杜姑娘那苍白的脸,知道义父是为了自己好,再也说不出话来,垂下头轻声啜泣。
    太叔包生又再说道:“以后凡事三思,不可鲁莽,与你马大哥开开心心过活,隐居也好,浪迹江湖也好,那些过往的恩怨,都与你无关,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云遥嗯了一声,眼泪忍不住狂涌而出。
    太叔包生轻叹一声,目光转向灰衣人,说道:“我欠你的债,也该要还了。”
    灰衣人一怔,旋即冷笑道:“你我各不拖欠,还什么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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