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惑十八岁,薛楚卿十六岁,薛楚珍十五岁,薛楚玉十三岁。
    作为薛仁贵的儿子,他们从小就被老爹逼着习武。然而,由于天资所限,除了老幺薛楚玉对舞刀弄棒很有兴致,甚至会缠着爹爹和兄长求教兵法。至于老二老三老四则是趁着薛仁贵东征西讨期间,全都转学了文事。
    此次薛仁贵回来成天板着一张脸,虽有一部分是恼火长子名声日隆盖过了自己,但很大一部分则是恨铁不成钢。他薛仁贵的儿子,怎么居然就只有两个继承衣钵,其他三个居然爱上了那些文绉绉的玩意,而且还是个半吊子!
    所以,面对李贤的提议,他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一回头到家里听到薛丁山在那里嘟囔什么满门卖身,他也浑然没在意。反正是学成卖给帝王家,迟早都是要卖的,早卖晚卖又有什么不同?再说了,这储君和皇帝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不用担心招忌讳的问题!
    然而,让薛仁贵和薛丁山这一对父子很是纳闷的是,薛慎惑四个人当听说从明日开始进东宫崇文馆时,全都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就差没欢喜地上窜下跳了。薛仁贵对此自然是极其满意的,而怎么都摸不着头脑的薛丁山在私底下却免不了告诫了一下自己的弟弟们,然而,他的好心却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大哥,你和殿下那么好的交情,怎么在私底下说人家的坏话!”
    “就是就是,你和大嫂的婚事,听说还是人家帮的忙!”
    “只要能跟着皇太弟殿下混,被指使得团团转有什么关系,就算当陀螺我也心甘情愿!”
    就连最小的薛楚玉也表现出了异常的憧憬,拳头握得死紧不说,眼睛里还冒出了一堆小星星。看到这幅光景,薛丁山终于认命了——得,满门卖身他们还情愿,敢情人人都认为他这经历很光彩!
    次日一大清早,东宫崇文馆就热闹了起来,除了薛家四兄弟之外,赶过来的还有曹王明的儿子李俊和李杰,李敬业的两个弟弟李敬猷和李敬真。最后头这两人已经年满二十,但听说李贤的东宫崇文馆招人,李敬业二话没说就把两个弟弟抓过来塞了进去。
    比起早就有能耐的屈突仲翔来,他这两个弟弟实在是没出息了一点,还不如放到这里好好历练历练。而作为早就吃过李贤不少苦头的李敬猷和李敬真兄弟俩,此时站在这里便显得异常老实,和那边兴奋的六个人大相径庭。
    李贤只是一时兴起,等人都来了方才发现,众人的年龄相差极大,这课业爱好等等也是天差地别,便索性按着年龄把众人分成了一拨拨。薛楚玉李敬猷李敬真算是一拨,薛楚卿薛楚珍李俊算是一拨,薛楚玉和李俊算是一拨。
    他如今成天被一堆事情绊着脱身不得,自然没工夫和当年一样和众人呆在一起,于是就把东宫中最闲的闲人周晓拉了出来。
    作为临川长公主的儿子,李贤的表兄,某人自知资质才能实在有限,所以一直都当着一个不上不下的东宫官,没什么再进一步的念头。听说这次前来崇文馆的学生们全都归他管,周晓一下子迸发出了无穷无尽的动力。
    想当初他和屈突仲翔在一块的时候,尽管后者比他还小,但他凡事都听屈突仲翔的。后来有了个李贤就更不用说了,他这个表兄几乎如同摆设。在外如此,在家里也是如此,有了临川长公主这么一个彪悍的母亲,他更是什么权力都没有。唯一可喜的是,相比其他人,他的妻子比较贤惠,否则他这人生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一下子摇身一变多出了那么多手下,周晓立刻打起了全副精神,安排场地教材师傅课程,那种雷厉风行的态度几乎让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觉得奇怪。尤其是屈突仲翔看到铁哥们那风风火火的模样,简直觉得李贤是神了。
    难道这就是物尽其材人尽其用?
    尽管东宫崇文馆前所未有地充实,但李贤的行动还仅仅只是开始。就在那边八个学生首批入学之后,他就把上官仪的儿子上官庭芝拉来当了师傅——虽然在政治上没什么建树,但上官庭芝的学问还算得上扎实,再说原本就是东宫的人,胜任这种职责当然是毫无问题的。紧跟着,他便将自己的一双弟妹,连带阿韦和上官婉儿全都拉了过来!
    原本群臣的注意力都放在藩王之间吵不完的架上,这下子全都调转了方向,甚至有不少人试探着想把自家的子弟塞进来。而李贤这一次没有照单全收,而是笑呵呵地在某次“小小”的考试之后,收进了文武共十六个人,照样按照年龄分进了几拨人当中。
    就这样,东宫崇文馆在除了一大群负责编撰编修的文学臣子之外,多出了一些富有朝气的少年和年轻人。就在人们以为这招生举动基本上也应该结束的时候,李贤却把自己家的李夙、李嘉、李晨、李夕,以及如今养在李弘膝下的李德全都一起送到了崇文馆的明信堂中读书,当然,捎带的还有李家程家等等不少同龄孩子。
    于是,除了成天来来往往不断的人流之外,东宫之中还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以及孩子们的喧闹声,让这个向来严肃的地方充满着一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气息。而崇文馆的作用也从往日的陪着太子读书,变成了一大堆各色孩子的课堂。
    对于这种程度的小伎俩,武后一笑置之再不过问。而这种皇族和公卿子弟混杂同教的方式往日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么突出,群臣们私底下议论了一阵也就罢了,没有人打算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和储君过不去。倒是李弘欣喜得紧,闲来无事视察了好几回东宫,其实根本目的却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儿子。
    而李贤私底下和李敬业几个喝酒的时候,却吐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所谓上层建筑决定主流思想,虽说他们和你们不一样,但既然是在我这东宫,少不得会多受那么一点熏陶,之后这些人兴许会有出将入相,兴许会有地方官员,这行事说不定会带上我的那么几分气派!公卿子弟之间除了世家通好的交情,这再交几个知心朋友,对他们将来的人生也是好事!”
    李贤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言语少不得引来了其他人的一阵哄笑,但细细想来,无论是李敬业程伯虎,还是薛丁山屈突仲翔,抑或是如今正在忙活着当孩子王的周晓,心中都生出了一丝感触。这少年的友情虽说在成年之后会微不足道,但有总归比没有好。
    况且,他们这些人之间兄弟般的交情,不是到现在都还没有褪色么?
    尽管李贤尽量平衡文武,但太平盛世,大多数公卿贵族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文官,因此崇文馆好几十个大龄学生中,真正对习武和兵法相当感兴趣的,也就是一个薛楚玉和李杰,后者还是宗室子弟。结果,当李贤亲自下场和十三岁的薛楚玉较量过一次之后,呼啦啦一下子多出了好些对舞刀弄棒感兴趣的,就连他的几个宝贝女儿也死缠烂打地要练武。
    随着薛仁贵带着人前去安西大都护府上任,裴行俭坐镇凉州对抗吐蕃,弥漫在西北天空中的战云也就渐渐厚重了起来。这一回李贤没了前两次东奔西跑的兴致,因为他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比如说调运粮草,比如说赈灾,比如说暗地里会见从剑南过来的吐蕃贵族使节,比如说接收某位吐蕃赞蒙的私人信件。
    那位他曾经在树敦城见过的赤玛伦-没庐,如今已经成了吐蕃赞普的妻室。当然,人家写信名义上是为了给病重的文成公主报信,其实却在字里行间透露了许许多多重要的消息。
    比如说吐蕃西进东突并非赞普所愿,比如说赞普已经年长可以执政,大权却依旧旁落,比如说那些骚扰河西和吐谷浑的吐蕃小股兵力都是噶尔家族的私兵……如是等等中,无疑给李贤描绘了一张栩栩如生的画卷——虽然钦陵兄弟着力经营,但吐蕃内部仍然不是铁板一块。
    对于大唐来说,这当然是好消息,但李贤也不敢轻信,更没有据此干涉前线的指挥。大唐对于边将和主帅行军素来不干涉,更不会干什么颁赐阵图遥控指挥的蠢事,再加上裴行俭经验丰富,薛仁贵老当益壮,更不用他这个半吊子。
    闲来无事的时候,他最多也就是把爱好兵法的两个小子拎过来,和薛丁山程伯虎一起在沙盘上分析一下西北的战局。有的时候叫上屈突仲翔,有的时候叫上契苾何力,有的时候则是在自家和大姊头开开玩笑,更多的时候则是那些琐碎的事情上。
    日子过得惬意而愉快,而当皇帝李弘在这一年腊月最后一天颁布了诏书,诏宗室藩王明年太上皇五十大寿共朝明堂之后,藩王之间的嘴皮子官司,也暂时告一段落。
    崇文馆前,庆祝新年的红色春联已经挂出来了——在楹联被李贤大力推广开来的今天,这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这春联是李贤口述,上官婉儿写的,乃是两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
    江山千古秀,社稷万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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