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多暧昧,月色多朦胧。
    世间最惊艳的诱惑,不是简单直接的无所遮掩,而是煽动着欲望的若隐若现,以及欲拒还迎的羞涩朦胧。
    不巧的是,这两种风情,苏苏此刻都有。
    双手按在腹间,压住了襦裙,却又将身材完美凸显,眼里说着魅惑,却又只是安静的坐着,浅低首,羞迎眉,浑身上下洋溢着浓郁的风情。
    欲拒还羞的任君采劼之姿!
    李汝鱼心中有些迷乱。
    苏苏看在眼里,有些暗乐,任你何等盖世大英雄,又怎么超脱得了我苏苏的掌心,伸出葱白般的手指,咬在唇角,小眼儿俏乜李汝鱼一眼,又低头痴痴笑,媚眼儿如明月。
    妖媚之风直敲心底。
    少年的心湖骤然一漾,起了层层涟漪。
    脸色涨红,握紧的手腕间,青筋暴突如虬扎,少年开始喘气,粗气,沉重的粗气……
    房间里开始弥漫着浓郁的荷尔蒙气味,苏苏大喜,以为成了,于是这妖媚女子欲拒还羞,不着痕迹樱唇微张,轻吁了口气。
    暗示李汝鱼你可以得寸进尺了。
    若是寻常少年,此刻便会凶相毕露。
    李汝鱼亦是如此。
    内心深处的渴望,是撕裂掉眼前那一身粉红襦裙,去寻找英雄的归处,但心中纵有野火燎原,却又在刹那间清明了一瞬。
    在先前那一刹那,李汝鱼真的想将那妖媚女子就地正法,既然她都不在意,那么自己一个男人何须在意,这在大凉天下并不罕见。
    但那无关感情。
    如果自己真这样做了,和扇面村那几条种猪有什么差别,一时欢愉,却堕落了自己的原则和初心,一生品行就此蒙尘。
    君子不为。
    做一个君子,这一点,李汝鱼从不改变初衷。
    因为夫子就是君子。
    少年一把推开苏苏,按剑到院子里,剑出鞘,光寒明月夜。
    少年拔剑,高歌,宣泄心中燥热。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出自黄裳之口,却是夫子之作的《将进酒》,大气豪迈潇洒举世无双之诗歌。
    声高剑寒,退春意。
    站在屋子里的苏苏看着少年身畔剑光纵横,有些委屈。
    我就那么不堪?
    又没说过要你负责,这你都不敢,还算不算男人?
    不过旋即又笑了。
    算你聪明,虽然没说过要你负责,但只要你今夜走出那一步,哪怕你是心志坚毅如磐石,也必然彻底迷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毕竟我是苏苏,是媚术无双的苏苏。
    这是苏苏的底气。
    整个大凉天下,说到床笫媚术,苏苏自认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无奈的叹了口气,拢了拢鬓间秀发,自怜自艾的说了句人生得意须尽欢,可惜你做不到你家夫子那般洒脱,你啊,这辈子都会被困在情债之中。
    是夜深沉,苏苏睡得香甜。
    李汝鱼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去,却又是大梦一场。
    春梦。
    梦境依然很直接,很黄很暴力。
    梦中,有不知名美女,巫山云雨不知路归处。
    大梦醒来,已是湿透衣裤……少年一声惆怅,才忆起梦中女子不是苏苏,亦不是人生第一次做春梦的毛秋晴,而是在摘星山庄里登天而去的女冠!
    女冠?!
    李汝鱼一万个没想到,会梦到这个和自己毫无交集的女冠……实际上如果不是今夜之梦,李汝鱼已经只记得女冠的登天而去,而不记得那惊鸿一瞥的****。
    毕竟李汝鱼不是摘星山庄的西门大官人。
    然而春梦无痕,第二日醒来时,李汝鱼只记得做了一场春梦。
    春梦中人是谁,李汝鱼已无记忆。
    沐浴洗漱,吃过早膳后,和苏苏各骑了骏马,继续前往渝州,此次从圣人庙前往渝州,既定路线是从蔡州直接到襄阳,再经夔州、黔州而抵达渝州。
    路程漫长,纵然是骑马,少不得也要走个把月,好在有苏苏一起说说临安那边的事情,旅途倒也不算寂寞。
    计划是年关之前抵达渝州。
    出了驿站半日功夫,便是大凉曾经的军事重镇襄阳,早些年建炎南渡后,襄阳作为军事重镇,一直是北蛮铁骑觊觎之地,直到岳精忠北伐之后,襄阳才彻底无战场硝烟。
    几乎每一段城墙,城墙下每一寸土壤上,都洒过大凉老卒的青血,埋葬着一位甚至数位大凉老卒的忠魂。
    当年一场长达数十年的攻防战,襄阳城内除了大凉老卒,早已空无一人,如今大凉一统,襄阳早不复当年战略地位,已无驻军。
    城内经过百余年休养,纵然是路治和府治,也依然比一般军镇冷清。
    进城下马,两人并肩而行,吸引了不少目光,只可惜李汝鱼北镇抚司的腰牌和绣春刀都在开封黑市卖了,否则哪至于被人戏谑笑看。
    在众人看来,李汝鱼就像权贵家妇人的面首。
    毕竟苏苏气质在那。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黑暗和罪恶,也有胆大包天,是以当两人进城,很快就被有心人盯上。
    不是看上了面首李汝鱼,而是看上了妖媚苏苏。
    祸水红颜,古来皆是。
    纵然苏苏气质非凡,一看就是深宫大院里出来的权贵妇人,但江湖中人可管不得你那么多,哪怕是太平盛世,也有世家女子被江湖草莽劫掠,带到深山僻野的荒芜山间,做了压寨夫人生了一堆小崽子。
    远的不说,永安元年,江陵府一世家嫡女,在上元旦会被拐卖,数年没有踪影,永安五年,广南西路剿匪牛头上,这才将这位饱受蹂躏的女子拯救回江陵府。
    适时,这女子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像周婶儿谢纯甄那种遇见淳朴扇面村人的遭遇,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沦为泄欲和传宗接代的工具,哪怕是近几年,上元、端午等大节之时,依然有良家妇女被拐卖。
    其中不乏官宦世家女。
    一样破不了案。
    毕竟大凉的江湖之中不止有青龙会、众安堂之流,还有更多鱼龙混杂的势力。
    襄阳城就有。
    只可惜李汝鱼和苏苏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人惦记着,走进襄阳城最大的酒楼,在二楼临窗处要了个位置,两人点了些招牌菜,又让小二上了两壶米酒意思意思。
    李汝鱼不喝酒,苏苏自斟自饮,片刻间粉脸酡红。
    吃完饭,又要了壶茶。
    时间不急,按照双方的默契,这一场战事应该在开春之后才会爆发。
    苏苏看着楼下人来人往,难得的安静。
    李汝鱼正好小寐片刻。
    忽有人声鼎沸,楼下大厅里传来阵阵骚动声,李汝鱼好奇的睁开眼,发现苏苏也在看楼梯。
    片刻后,有人登楼。
    看见为首之人,李汝鱼忍不住暗呼一声,好漂亮的姑娘——是姑娘吧?
    登楼者是位穿着雅绿色襦裙,袖口绣碎花,按说是个娇俏小娘子,可又配了剑,于是娇俏里,又尽显游侠儿佩剑的风流意气,五官极其精致,精致得百花羞低首。
    李汝鱼见过不少美貌女子,女帝、苏苏、宋词,乃至于任红婵。
    可眼前这人的精致容貌,竟然不输这几个女子。
    小鼻子琼瑶,嘴唇红润,肌肤更是雪白如玉,负在背后的十指纤长,尤其是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任何表情下都是含笑盈盈的风情。
    化了淡淡浅妆,抹了微香。
    乍然看去,这就是个美得让人心醉的小娘子。
    然而身材比一般女子高大不少不说,似乎也没胸。。。。。。
    且这人身上始终有股让人难以忽略的阳气。
    很隐晦。
    但仔细看去,发现他喉结并不明显。
    不辨男女!
    李汝鱼心中猛然想了起来,三十三剑客图中,江陵府似乎有这么一号人物,不仅是剑道高手,更是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曾拜江陵府文豪为师。
    姓柳,名燕姿。
    因其美貌,又被戏称为胭脂柳。
    而他也特别喜欢别人如此称呼,似乎就是个女人。
    然而。。。。。。
    这是一名官府在册的通缉犯!
    永安十一年,北镇抚司临安总衙先有一位千户暴毙家中,其后又有数位百户和千户横死街头,皆被长剑所杀,再其后,北镇抚司都指挥使赵信遭到刺杀,差一点死在刺客的剑下。
    赵信大怒,奏请女帝,南北镇抚司和临安府联手缉凶,最终查到凶手的蛛丝马迹,布控缉拿却被凶手单身独剑杀出重围,最后更是在临安蒸发,在江湖留下一段传奇。
    能在南北镇抚司联手下逃出临安,足够吹嘘一辈子。
    那人就是胭脂柳。
    至于他为什么要去杀北镇抚司的高层官员,江湖人不知晓,北镇抚司对此事也秘而不宣,成了大凉的一段悬案。
    今日他竟然出现在襄阳。
    还如此正大光明,襄阳的官府和北镇抚司都是吃闲饭的么?
    李汝鱼悄然按剑。
    手上一凉,却是一只细腻的冰凉小手压在了自己手上,苏苏默默的摇头,“要杀他的话,那得看你有多少柄剑。”
    李汝鱼感受着手背上的细腻,尴尬的抽回了手,“一柄,足矣。”
    苏苏摇头叹道:“杀不了。”
    李汝鱼不解,“他的剑道很高?”
    苏苏想了想,“这里是襄阳。”
    李汝鱼立即懂了,原来胭脂柳的根基就在襄阳,想必他也是君子旗那般的人物,手底下有一众义薄云天的兄弟。
    “北镇抚司和襄阳府不管?”
    苏苏苦笑了一声,“管啊,原本是要管的,但他们自顾不暇,尤其在一位知府落水,调任的知府不到半年中风在床,北镇抚司一位百户妻儿失踪后,就没人管了,况且这人在襄阳素有侠名多有善举,府上门客众多,官府求之不得呐。”
    顿了下,“最主要是她不愿意管。”
    大凉天下,没有谁能忤逆她的意思,但是对于胭脂柳,甚至于对于整个襄阳,她选择了睁一眼闭一眼,个中曲折苏苏也不尽知,但显然和永安十一年临安那几件悬案和一些陈年旧事有关。
    否则女帝只需让来臣俊从临安带一批人来襄阳,胭脂柳必死无疑。
    李汝鱼于是不再看胭脂柳,既然女帝都不愿意管,自己何必多事,此人也没有行凶作恶鱼肉乡里,由得他去了。
    胭脂柳登楼,看着李汝鱼和苏苏,笑了笑,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恰好在李汝鱼背后,在小二上了茶后,便浅斟漫饮,甚是闲暇。
    李汝鱼却如芒刺在背。
    微微蹙眉,这人出现在这里,只怕不是巧合,似是有意为之?
    苏苏也微微颔首,压低声音,“静观其变。”
    李汝鱼却不愿意久待,免得多生事端,倒也不是惧怕胭脂柳,只是有苏苏这个拖油瓶在,真要打起来,自己还得分心照顾。
    于是起身。
    然后又尴尬的坐下,“我没钱。”
    苏苏乐了,“没钱啊,我养你。”
    李汝鱼一脸黑线。
    待苏苏去结账后,两人一起走出酒楼,本欲直接出城,不料苏苏却自作主张的带着李汝鱼去逛街,理由光明正大而且李汝鱼无法拒绝。
    胭脂水粉没了!
    作为一个妖媚女子,岂能蓬头垢面,哪怕是漫长旅途,不也随身带着各色胭脂水粉?
    这一点李汝鱼赞同。
    不过很快发现不对劲,这妖媚女子一点也不在意财不露白,在街上商铺里购买的时候不仅是挥金如土,还屡次掏出那一大把的会子,就怕某些有心人不知道她很有钱似的。
    李汝鱼只能暗暗叹气。
    深宫大院里出来的女子,不知世事凶险,迟早是要吃亏的。
    好在自己剑道有成,只要不再是郭解那般可媲美人间谪剑仙的人物,手中长剑大可应付得过去,但心中依然不安,从出了酒楼,那不辨男女的胭脂柳就一直跟在身后。
    光明正大的尾行!
    也不知道究竟有何用意。
    不过苏苏这些举动,却这让暗中盯梢的人越发确定李汝鱼就是面首。
    而那妖媚女子,不仅暖床绝佳。
    还是一条肥鱼!
    襄阳城里,暗涌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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