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里很安静。
    一彩云妇人负手站在山河社稷图前,望着北方方向的山河,一直不曾言语。
    如流云而内媚的女子反倒是惬意的坐着。
    安静的垂拱殿里光彩无边,一彩云一流云,汇聚了天下所有女人的精灵之美,普天之下,大概再也找不出两个如此美好的女人共处一室。
    “无论你再看多久,北方也还是他的天下,自建炎南渡后,这便是大凉除不去的顽疾,除非有一天,你能让大凉铁骑踏破北蛮的上京皇宫,可惜如今北蛮再得白虎神将赵飒,你的梦想啊……今生怕是无望了。”
    内媚女子吃了个剥皮了的葡萄,好整以暇的淡然说道。
    女帝不言不语,绕过王妃回到御书桌后面坐下,面无表情,“半壁天下的王妃,你应该知足了罢,为什么还要奢求更多。”
    苏王妃妖媚的笑,“咱们女人哪有知足的。”
    女帝蹙眉不喜,“朕不给,你不能要!”
    苏王妃哦哟一声,杏眼儿如秋水荡漾,“我不和你抢男人,你得到后却不珍惜,反而亲手杀了他,我不和你抢天下,但有一天你会不会把这天下也彻底毁了,姐姐?”
    女帝脸色一寒,“你还知道朕是你姐姐?”
    苏王妃点头无辜而凄婉的笑,只是眸子里并无丝毫凄凉,反而透着让人揣摩不出的愤怒,“是啊,你早已不当我是你妹妹了。”
    女帝神色一僵,迟缓而凝重的道:“朕不把你当妹妹?那朕一心想将江山交给赵长衣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
    苏王妃挥手打断,“那是因为长衣是大姐和顺宗的血肉!”
    顿了一下,不无哀怨的说,“因为你心怀愧疚,大姐为了你而死。也因为你自己生不出,而且你也知道,若是江山重新落入赵愭或者赵骊的手上,你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长衣为帝,他才不会追究你章国这些年的事情。”
    女帝沉默不语。
    许久才道:“所以,你是想逼死朕么?”
    苏王妃起身,走到女帝身后,轻柔的为她拿捏着肩膀,妖娆轻语,“怎么会呢,虽然你不再当我是妹妹,可我一直当你是姐姐呀,谁叫大姐死前最放不下的人是你呢。”
    女帝神情僵滞了刹那,似乎回到了当年姐妹三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许久才叹了口气,“说吧,有什么事。”
    多年不见,就算是先前来到临安为质子,她也不曾进宫见自己,今日忽然不宣而来,当然不会只是找自己说这些陈年旧事。
    苏王妃笑了笑,“我要一个人。”
    女帝愣了下,若有所思,“就算朕要削藩,只要他做的不过分,朕依然会让你俩享受一世富贵,就算不是你的缘故,岳精忠之功,也足以庇护后世安康。”
    苏王妃摇头,“他才不需要我担心。”
    女帝讶然,“你不担心?朕的消息不会错,你俩成婚多年,可不曾有过夫妻之实,他究竟还爱你么,若是爱你,怎么会如此待你。”
    苏王妃幽怨的叹气,“你知道原因的,他怕。”
    女帝神色缓和了一些,“终究还是深爱着你,他应该已经知道,你一旦和男人上了床帏,大抵是要惊雷劈落的。”
    苏王妃忽然神色奇怪,“所以你当年就知道我是谁了,所以你故意让我嫁给他,就是等着那一日我被惊雷劈死?”
    女帝沉默了一阵,拿掉苏王妃在自己肩上的手,许久才喟叹道:“当时不知,后来北镇抚司抓了不少异人,得到一些信息后才知晓的。”
    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不像其他异人,她不被这片天下所容之处,应在于床笫媚术。
    她是毛秋晴那类人。
    但有远比毛秋晴更为辉煌的传说,曾覆一朝。
    但目前北镇抚司那边所有汇整过来的资料,这个妹妹的身份依然没有明确,有异人猜测她是一位魅惑君王而灭朝的皇后,亦有异人猜测她是一笑引烽烟而覆国的冷美人。
    毕竟,她嫁给北方那个男人之前,不苟言笑如寒冰,婚后才媚态迸发。
    然而她依然是个处子。
    北方那个蟒服男子大概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真心深爱她,宁愿就这么守护着她,也不愿意冒一点风险。
    一个男人,对女人能做到这点,用情之深,何以言说?
    女帝忽然有点羡慕她了。
    苏王妃却知道了她心思,脸色微寒,“你为何羡慕我?顺宗就算明知是你杀了他,也不后悔,甚至于还帮你走上最后一步,亲守将老赵家的江山交给你,全天下的女人,谁也没你幸福!”
    苏王妃想起了临安的那个清晨。
    那一天,顺宗临死前见了四个人:赵飒、女帝、西皇后以及自己。
    咳血的顺宗只对自己说了一句话:你去北方,如果有一天她撑不下去了,我希望你能让北方那个男子助她,别让她一个人孤独伶仃,我不忍也。
    临死前的顺宗都还惦记着给你安排后路,你才是天下女人羡慕的人!
    只不过自己并不愿意跟着那个男人最后的意思走。
    她能得到的,我为什么不能得到?
    这片天下,为什么不能由我来守护?
    将思绪收回来,苏王妃不想再说这些往事,无论怎么说都是过去,现在我们都走在自己想要的道路上,至于结局如何,各看天命。
    深呼吸一口气,“我要一个人,不是他,是那个少年李汝鱼。”
    女帝讶然,“你想干什么?”
    “妹妹我就想知道,会不会被雷劈,可妹妹也还想再活几年,所以又害怕真的会有惊雷劈落,那少年雷劈不死吧。”
    苏王妃的笑意里尽是狡黠。
    女帝惊诧莫名,旋即恚怒至极,“你在玩火自焚,这样会让那个男人反了大凉!”
    一辈子深爱的女人,却在临安和一个少年上了床,你让北方那蟒服男子怎么想,必然会认为是自己逼迫的苏王妃。
    女帝想也不想的拒绝,“别做梦了,滚回去老老实实的当你的王妃,明日就给朕滚回开封去!”
    少年雷劈不死,是归拢异人的利剑,但绝对不是拿来让你这么用。
    况且,李汝鱼才十五岁。
    苏王妃呵呵媚笑,“我若不愿意离开,谁也不能逼我,姐姐你也不能,谁叫你当下的局势这么难过呢,不说平川,就是赵骊和王琨就让你焦头烂额。”
    女帝沉默不语,许久才道:“你没戏的,少年心里有人。”
    不说张绿水俨然快要走进少年的心里,仅是来年必然悬名《咏絮录》,甚至也会名列《豆蔻录》榜首的谢家晚溪,就足以让少年拒绝一切女子诱惑。
    但已然心动,这倒是个引诱赵骊出手的机会。
    苏王妃笑如花开,“我不信。”
    世间没有男人能抗拒自己的妩媚,绝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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