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血流成河的中路和右翼,云州辖境内极其安静。
    直到岳家王爷强势平推,大兵驻檀州后,北蛮和大凉在中路、右翼对峙,左翼的云州,尤其是观渔城,便如女人裸衣,毫无预兆的曝露在北蛮铁骑之下。
    八十里外的两万北蛮大军虎视眈眈。
    再其后,是部分投入战场的北蛮主力骑军,一旦取了观渔城,便要再下云州,从而在燕云十六州撕裂开另外一道口子。
    观渔城,忽然就成了这场战事的终结点。
    李汝鱼作为观渔城守将,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但这一次来观渔城,那妇人给自己交了个底,观渔城要守,最重要的是杀一个人,为此,观渔城六千人尽死也无妨。
    妇人没说要杀谁。
    只说,那人若是出现,你只需看一眼,就知道那人是那人。
    否则又怎么会大题小做的让闫擎同来。
    议事厅里,十位部将,副将夏侯迟,正将李汝鱼齐聚,加上三位军机郎,共十七人,人皆肃穆,不发一语。
    还有一条狼,花斑。
    状况又生变。
    逼近观渔城的北蛮大军,翻过金水坡后,驻扎在留人河对岸,距离观渔城二十里,斥候如蚁群一般撒出,若非观渔城早就坚壁清野不准进出,也不知会混进多少细作。
    北蛮大军却不攻城。
    而撒出去的斥候传回的消息更让人绝望。
    北蛮步军不是两万。
    四万!
    北蛮最为的精锐的步军,领军之人,永安元年叛凉的安家后人。
    女将军安梨花。
    字慕希。
    大凉叛族,又以女子之身而掌北蛮精锐步军,安梨花本身就代表着传奇,当然,更传奇是这位女子,当年差一点成为大凉的太子储妃。
    四万攻六千,若无援军,纵然是易守难攻的观渔城,也必破无疑。
    李汝鱼沉重的说道:“诸位有何看法。”
    副将夏侯迟犹豫了下,“当务之急,是要向云州求援,另外,希望中路那边能分兵过来,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守七天左右。”
    一位颇有儒气的部将摇头,“四万攻六千,纵然是观渔城,也只能守四天。”
    另外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不赞同,“不一定,观渔城两面环水,相对这个地势而言,两万和四万没有多少差距,观渔城至少可守十天。”
    “在理,不出意外的话,北蛮只会用两万攻城,剩下两万步军和其后的骑军,大概是应付云州援兵。”
    “问题是,有援兵么?”
    “难道云州、中路那边会见死不救不成?”
    “……”
    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李汝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压了压怀里那纸文书。
    赵长衣来书。
    云州不会分一兵一马来援,中路那边要和北蛮大军对峙,更不会有丝毫增援,观渔城需要自己守住,直到枢相公赶到檀州,和北蛮雄主谈判。
    这一场会议也没折腾出什么,反正吵来吵去,也改变不了事实。
    云州那边没有军令,谁敢撤退?
    不论北蛮是两万还是四万,哪怕是十万,也得守。
    但显然有人猜到了。
    观渔城守兵里,绝望的情绪在无形的蔓延。
    ……
    ……
    留人河畔的北蛮大军依然按兵不动。
    整个燕云十六州,倏然之间就安静了,中路和右翼双方依然对峙,都没有出兵的意思,所有的目光,都齐聚观渔城。
    这很诡异。
    除了大凉和北蛮最顶层的那几个人,没人知道这个局面缘何而起。
    北蛮来势汹汹,为何在留人河畔驻兵不前?
    云州尚有守兵一万余人,为何不出兵增援观渔城,坐看关于陷于危城之中?
    岳家王爷坐镇的中路,亦可分兵援之,为何见死不救?
    大家究竟在等什么?
    在等一个人。
    在等他苏醒!
    檀州,镇北军王帐里,蟒服男子和青衣佩剑的男子相对而坐,无分尊卑。
    彼此之间如陌人。
    对视的目光却有火花四射,充斥着浓郁的敌意,在这敌意里,又流露出却彼此的敬重。
    英雄重英雄。
    当今大凉天下,军事方面值得蟒服男人敬重的男人不多,一人耳。
    大凉狄相公。
    蟒服男子轻声叹了句,“真不分兵去观渔城?”
    青衣男子,大凉狄相公,连夜赶至檀州,风尘仆仆难掩那帅出天际的愈久弥坚的大叔容颜,点头,“王爷已杀赵浪,再抗旨,恐怕王妃在临安的日子不好过。”
    蟒服男子不屑的笑了一声,女帝敢杀了她不成。
    她若有事,我岳某真不惜一怒拔剑问红颜,以大凉半壁“劝”临安。
    兵劝!
    有些好奇,“那人真在观渔城?”
    狄相公笑了笑,“不好说,但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也值得陛下如此布局,王爷应该知晓,北蛮若得此人,对我大凉是何等的威胁。”
    那一日,怕真的要南北大战。
    不死不休。
    只不过如今从北蛮那边的反应来看,观渔城此人,真是当年那人。
    只不知,他是选择死在大凉。
    还是活在北蛮?
    大凉在等,北蛮何尝不是在等。
    否则观渔城岂会如此安静。
    蟒服男子长叹了一声,“当年轶事,耳闻之,甚为向往,不曾与此人一战,实为生平憾事。”
    颇多寂寥。
    是那种独站山巅,望之四海无敌的高手寂寞。
    临安垂拱殿里,吃过晚膳的妇人安静的研墨,一圈又一圈,恬淡静怡,修长手指如葱白,烛光下显得极其惊心,问不远处的柳隐,“枢相公到了檀州?”
    柳隐正在帮忙批改一些南边送来的地方折子,闻言点头道:“到了。”
    妇人点点头,“这一次他还敢杀了狄相公不成?”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语气。
    永镇开封的岳家王爷,再大胆,也不敢对大凉的面涅将军下手,那和反了大凉没有区别。
    如此布局,只为一件事:杀那个人。
    怎么杀?
    观渔城六千人杀他一人。
    再有两剑。
    李汝鱼一剑,闫擎一剑。
    但观渔城外却有四万北蛮步军,一万北蛮铁骑,不得不防。
    北蛮雄主也是大手笔,竟以五万大军迎一人。
    甚至还让安梨花挂帅。
    用意很深。
    美人计么?
    妇人不屑的哂笑了一声。
    墨汁已成。
    妇人提笔,在宣纸上落下一字。
    戟。
    那杆方天画戟,你究竟要成为大凉之魂,还是成为北蛮之傀?
    但,你都得死。
    你不死,朕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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