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句“笙笙”稍微迷魂了那么片刻的阮重笙跟上去,非常明智地不再揪着问什么“三弟子”,而是调笑道:“好师兄原来喜欢叫我笙笙呀?好的呀,特别好听,我特别喜欢。”
    “嗯。”晋重华又勾了勾唇角,“笙笙真乖。”
    这下换阮重笙停顿了,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头不断鼓励自我:没关系,被好看的人占便宜,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占了便宜。
    决定被占了便宜还卖乖的阮重笙继续非常没有心理负担:“那我叫师兄什么?上面是不是还有个大师兄?那师兄这个称呼就不独属于师兄啦……”
    晋重华对他道:“掌门师兄。”
    阮重笙没反应过来,“啊?”
    “大师兄是师尊亲传的掌门,只是因师兄执意认为应该为师尊保留掌门之位,才一直自诩代掌门。你可唤他掌门师兄。”
    猝不及防迎来一段解释的阮重笙反应过来后笑得眉眼弯弯,“好,那我就可以只叫师兄为师兄啦。”
    晋重华还没回话,阮重笙又继续道:“那厉师妹就是我师妹了,我下面还有其他师妹吗?没有我以后就叫她师妹啦。”
    晋重华:“……随你。”
    咦,他好像不大高兴?
    难道近水楼台……师兄师妹……咳咳。
    沉迷于各种话本桥段的阮重笙猝不及防被晋重华打了一掌。
    说是打也不尽然,因为晋重华仅仅是抬手加了个护身罩在他身上,但是出手时……稍微重了那么点。
    恰到好处的让阮重笙跌入了身后五步远的大树的怀抱。
    拍掉一头树叶,阮重笙毫无形象地往地上呸呸呸,舌尖上似乎不小心黏上了小颗粒,总觉得一阵恶寒,但也似乎是托了方才那罩子的福,后背半点痛觉也无,于是皮笑肉不笑道:“师兄挺熟练啊。怎么,经常保护哪家小仙子?”
    晋重华回道:“嗯,手熟。”
    手熟?防护罩可是要结小印的,结印这种东西无非是拿自己一身皮肉和灵力去抵,可不轻松。
    阮重笙贯彻“不该问的就别多问”的心里,非常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顷刻后,“什么意思啊?”
    晋重华侧眼,“……没什么好说的。”
    “……哦。”
    风声乍起。
    阮重笙的失落之情溢于言表,晋重华却忽然道:“在这里等着。”
    “啊?”
    晋重华并不多解释,只留给他几张符,瞬息就没了人影。
    阮重笙腹诽:“……说好的保护我呢?”
    他顺手翻了一下,入目第一张,是传音符。
    慕容醒和高枕风走在林间,前者忽然开口:“你怎么看阮重笙?”
    高枕风脚步不停,想了想,道:“实力不错。”
    “只是不错?”慕容醒道。
    “什么意思?”
    “能让引阳上君亲自护着,又偏偏姓阮……”
    “总不会是那位青衣君的后人就是了。”
    “不好说。”
    “……你觉得他和阮家有关系?”高枕风皱眉,“我也怀疑过,但没听说阮家有这么号人。这么年轻的天才,怎么都不会籍籍无名。而且他确实是姑姑身边的人。”
    “所以说不好说。”慕容醒安抚片刻,才道:“他跟裴三叔,高姑姑到底待了多久也不好说。”
    换言之,这个人真正的身份,仍然存疑。
    “……你好像很在意这个阮重笙?”他狐疑地看过来。
    慕容醒笑着摇头,“是有人在意他,但不是我 。”
    话音不过初落,便闻一女声含笑道:“好久不见。”
    也就是这一句话,让高枕风确定了来者的身份。
    阴影处走出一名女子。
    这姑娘瞧来不过二八年华,却也生得窈窕秀色,身姿婀娜,步履款款,颇有林下风气。
    却正是落风谷这一辈的大师姐兼首席弟子,落潇潇。
    高枕风行礼道:“落师姐。”
    高枕风笑着颔首,也唤了一声。
    落潇潇年纪与他们相仿,左右数来不过大了一岁 但她却有个特别的地方——凡女。
    此女在十五岁被落风谷主收养,第一次接触修仙道,本应该错过了好些修习的大好年华,但却在极短的时间里筑基,又因为身世可怜,被心生怜爱的谷主夫人认作了义女,成为了落风谷的首席弟子。
    而落风谷内门弟子往往就三四个,落家夫妇收留的这个女娃正好是这一辈第一个被认进内门的,所以不管年纪大小,门内皆要称一声“师姐”。
    加之那位正经的少主醉心武学,沉默寡言,落风谷未来真正的当权者是谁……还真是个有意思的问题了。
    在外边传得心机深沉的落潇潇却弯着眼睛侧开半边身子,“你们看看我偶遇了谁。”
    她背后的少年微笑:“慕容少主,高少主。”
    而与此同时,在原地已经待了一天一夜的阮重笙蹲在地上思考人生。
    晋重华以“要事”为名离开一天了。
    在一天里,有二十一只鸟从视线里飞过,有三只蝴蝶在他眼前停留,其中一只是魔蝶,被他按在树上摩擦了一阵子,就扔给另一只发情的彩翅雄蝴蝶缠缠绵绵了。这会子还没完事。
    一个人嘛,自在是自在,但离了师父和姑姑的唠叨,独处于一个莫名其妙险象环生的树林子里,也快活不起来啊。
    阮重笙叹口气,觉得自己就像被遗弃的小可怜。并一不留神就顺手把自己削出来的第三支木剑给折了。
    看着手里已经碎成三段的剑,阮重笙自言自语道:“又要重新削了?那么麻烦就还是不了吧,也差不多了,我还是发呆吧。”
    说着,他直接用手指在地上补了几个弧度。
    一道红光穿透了他的胸口。
    那是一只手,一截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的玉手。就是这样应该生在一位一顾倾人城的深闺佳人身上的藕臂皓腕,却随红光飞驰而至,插入了他的胸腔。
    阮重笙低头甚至能看见手背上清晰可见的纹路。
    血就这样滴落。
    身后一道女声娇笑:“哎呀,失手。”
    一身朱砂衣裙的姑娘莲步轻移,甜腻腻的声音酥了人半边骨头:“小公子抱歉了,奴家这就帮你……什么?”
    走近一瞧,地上滴落的“血”却不是血,是灵力。
    灵力凝出的红珠?
    秦妃寂暗道不好,立刻回身推开八米远,靠着一棵树,视线在八个方位来回移动,目光警惕。
    然而下一刻,她背后的树后传来笑声:“姑娘的见面礼,可真出人意料。”
    阮重笙右手拔剑,剑锋抵在少女纤长的颈部,限制住她的行动,同时左手虚虚一抓,原本被刺穿的“阮重笙”顿时化作万千红点,刹那消失。
    只剩下那一只手静静躺着地上,沾了草屑木泥。
    阮重笙歪头,心下奇道:“竟不是什么幻术?”
    比起阮重笙的牢骚,秦妃寂算计不成反被拿,心头愤懑可想而知。
    偏偏她还真动不了他。
    她问:“你跟谁学的傀儡术?”然而她声音本就甜腻,明明是不悦却听着更像撒娇,让阮重笙不仅回想起那怡红院里的莺莺姑娘,那嗓子,那歌喉……
    收住、收住。
    阮重笙清咳,道:“那不是什么傀儡术……咦,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作恍然大悟状,“小美人,先说说你是什么人吧?”
    秦妃寂皱眉,别过头不说话。
    阮重笙端详之际,却莫名觉得这姑娘很是眼熟。
    他记性一向好,觉得眼熟,就定然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么眉清目秀的姑娘……
    等等,眉清目秀?
    阮重笙脱口而出:“不死人?!”
    秦妃寂脸色大变,“是你做的?”
    什么“是你做的”?阮重笙心下方生疑云,骤变惊现!
    一道寒光自脚底疯狂往上侵袭,顷刻间冰霜凝结到了腰间。至剑身亦开始泛冰之际,阮重笙见秦妃寂竟然无恙,立觉不妙,当机立断强行弃剑退开。
    以秦妃寂为中心的三步之内顿换时节,凭地乍起大雪之寒,惊飞栖止游鸟。独她一人立于雪中,分毫不沾。而原本阮重笙站立的地方更有半尺冰层,裂纹缓开。
    凌霜庇草木,白花坠地生。
    阮重笙还有在心底乱绉诗句的闲情。
    有人踏霜而来。
    蓝衣人甫一出现,那凭空飞雪就似吟游少年遇上窈窕淑女,轻雪不敢沾衣,围在身侧殷殷切切,衬得他眉眼愈发清冽,独立于高山漫雪,隔绝万丈红尘。
    他开口:“阮重笙。”
    阮重笙顺着看上去,望见了一张脸。
    是个如雪般的人。
    风雪如绵绵飞絮拂过青丝,沾染眼睫,那双眸子冰亮澄澈,看着倒似雪人成精,仿若一阵风,便能化去这眼前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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