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和风徐徐。
    越接近三月,春色便越发明显。
    阿思躺在清风阁顶楼的软榻上,慵懒的嗑着瓜子,赏着外头的春色。
    而修麟炀则在一旁的桌案前作画。
    想起从前修麟炀画的萧婉清,阿思便忍不住一声冷笑,“爷这是,又想萧姑娘了?”
    修麟炀抬眸瞧了她一眼,眼底尽是笑意,“小奴才这是,醋坛子又打翻了?”
    阿思瞥了他一眼,“我才没空吃你的醋呢!我忙着吃瓜子都来不及!”
    “口是心非。”修麟炀淡笑,自顾自作画。
    阿思也不理他,只觉得春日暖阳,照得人很是困倦。
    睡意袭来,阿思打了个哈欠,就听修麟炀忽然开口,“过来。”
    不情愿的嘟嘴,“干嘛?”
    “赏画。”
    阿思嗤了一声,“爷好技艺,画的萧姑娘眉目传神,以假乱真,不用赏也是知道的。”
    “谁告诉你,爷画的是婉清?”
    不是萧婉清?
    阿思来了兴致,起身上前,却见修麟炀的画上,一名女子正躺在一张软榻上,慵懒的神情惟妙惟肖。
    居然是她!
    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她倒是从未想过修麟炀会画她。
    “如何?”他站在一旁,略得意的问。
    阿思嘴角藏着笑,却是嫌弃的道了声,“我哪儿有那么丑!”
    画上的人非但慵懒,甚至还在打哈欠,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虽然像,但阿思拒绝承认画上的人是她。
    修麟炀细细看了画一眼,“这算丑吗?那更丑的,爷还有。”
    阿思一愣,“这是何意?你画了多少张?”
    “你猜。”修麟炀放了笔,转身去了一旁的软榻上躺下。
    阿思急了,“到底画了多少!不行!你都拿出来给我瞧瞧!”
    “那可都是本王的心血,被你毁了可如何是好?”
    “爷是画得有多丑?”
    修麟炀想了想,“比不得方才那张。”
    ……
    那是得有多丑!
    阿思轻咳了一声,在软榻旁蹲下,嬉笑着,“爷就给奴才瞧瞧,奴才保证绝不毁画。”
    凤眸瞥来,眉尾一挑,“当真?”
    “珍珠还真!”
    “若是毁了一张?”
    “爷想怎么罚奴才都成!”
    “怎么都成?”
    “恩,怎么都成!”
    修麟炀的眸底泛起一丝算计,“行!”
    说罢,起身,“跟爷来。”
    阿思快步跟上,就见修麟炀领着她去了清风阁的五楼。
    清风阁七层,一二两层是暗影等人所住,三层是书房,六层是修麟炀所住,至于四五两层,阿思倒还未曾去过。
    推开五楼的房门,只一眼,阿思便呆住了。
    只见偌大的一层楼,竟满满当当的都悬着她的画像。
    有着男装的她,也有着女装的她。
    有巧笑嫣然的她,也有怒气横生的她。
    有手持麟天弩,意气风发的她。
    也有与墨潭酣战一夜,狼狈不堪的她。
    有在洪崖寨浴血杀戮的她。
    也有打扮简朴,捧着一碗甜蛋花的她。
    每一张的神情皆是不同,每一张都栩栩如生,入木三分。
    每一张都承载着一份记忆,关于她,也关于他。
    “三年来所作,都在这儿。”他站在她身后,沉声道着。
    三年来,想她了他便来画她。
    竟是不知不觉的,悬了这满墙。
    心口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似得,又酸又涨,疼得厉害。
    眼眶一下子便泛出了温热,有感动,也有遗憾。
    他自她身后搂着她,柔软的唇碰触着她的耳垂,“爷好想你。”
    三年来的想念,他不知如何表达才能让她明白,唯有用这最苍白,却也是最直接的话。
    将要落下的泪被她生生的给收了回去,她回头看他,眼圈微红,“那边一篓子的画是什么?”
    该不会是从前给萧婉清画的那些吧?
    修麟炀眉心微微一沉,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些……是还没画好的。”
    “恩?”这种语气,分明就是不对劲吧?
    面对她的质疑,修麟炀却坚持己见,“真是还未画好的。”
    “哦。”阿思点了点头,却是忽然朝着那些画从了过去,“我瞅瞅!”
    修麟炀一愣,当即便要阻拦,可她还是快了一步。
    将一幅画从篓子里拿了出来,摊开,而后愣住。
    还是她。
    坐在一张石凳上,面前的石桌放着糕点水果。
    可她的双眼却落在远处,眼眶盈盈有泪。
    这幅场景,似曾相识,愣了半晌她才想起来,那是在孤星城的宫里。
    慌忙又打开一副,也是孤星城宫里的场景,她穿着一身厚重的衣裳,行走在大雪纷飞中,神情有些麻木。
    再打开一副,仍是那座她生活了三年的宫殿。
    呼吸忽然有些痛。
    阿思垂眸,声音都在颤抖,“爷去过卫国。”
    这些画,每一副都在告诉她,他这三年来,去过无数次!
    夜里,白日,夏雨,冬雪……
    她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隐忍克制着那满腔的情绪,“恩。”
    去过。
    每次思她心切,便会飞身而去。
    不顾时间,不顾天气,只为了能看她一眼。
    她抬眸看他,隐忍多时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下,“那为什么不带我走?”
    三年,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为什么?
    他可知道,只要他在中途来带她走,一年也好,两年也罢,她都不会那么恨他!
    他喉间滚动了数次,终究还是落下了残忍的两个字,“不能。”
    三年之约,若是被他毁了,孤星城会举整个卫国之力,攻袭郯国。
    不是打不过,他能打。
    可父皇不行。
    朝中那群该死的老臣不行!
    而到时候,就算交出了萧婉清跟于青,孤星城都不会罢休。
    那个人,就是翻版的他,他太了解他了。
    她却不懂,笑容变得惨淡,“为何不能?是不是我始终还是没那么重要?”
    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
    当然是不重要的。
    若是重要,怎么会被丢弃了三年……
    他却突然俯下身,将她一把抱住,“重要!你最重要!”
    “你骗我!”她埋在他怀里,泣不成声,“为什么丢了我,为什么不来接我!三年!整整三年!”
    “是爷不好……”低沉的声音,显得那般无力,他捧起她的脸颊,低头吻去她的泪,“是爷不好,不哭,奴才,别哭。”
    爷心疼。
    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心口那扇门被打开,三年来的不满与委屈汹涌奔流。
    她在他怀里哭了好久好久才渐渐稳定了情绪。
    愣愣地,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看他,“那爷不是早知道了我没给孤星城生过孩子?”
    忽然觉得自己从前为了气他而撒的谎那般幼稚。
    这下,轮到他愣住了,“你,没跟孤星城……”
    恩?不知道?
    “你不是常去看我?怎么连我怀没怀孕都不知道?”
    “冬日里衣衫厚重,有些怀了孕也瞧不出来的。”更何况,他隔个三两月才去一次,若正巧是在这期间生的,也是有可能的。
    闻言,阿思破涕为笑,“堂堂淮南王,怎么这般傻!”
    他低沉了眉,“说认真的,你,没孩子?”
    她点头,“爷这三年守身如玉,奴才又岂能辜负了爷的美意?”
    他终于恍然。
    原来守身如玉的人,并非他一个。
    莫大的惊喜从天而降,他抱着她狠狠地亲了一口,“爷就知道你这小奴才不会那般没良心!”
    她推了他一把,“奴才勾引了人家,是人家看不上奴才罢了。”
    他轻笑,故作正经,“恩,那孤星城的眼光向来及不上本王,不信你勾引一下本王,瞧瞧本王能不能上钩了。”
    “想得美!”她也被他逗笑了。
    这几日搂抱着她睡,他有没有反应她还能不知道?
    只是她没说乐意,他便一直忍着罢了。
    若当真勾引了,他还不得炸了。
    说笑间,却是依稀听到了打斗声。
    二人神色皆是一凛。
    能闯入淮南王府已是不简单,这打斗声竟还能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暗处,追风暗影已是袭去,唯留束风在此保护二人,可那打斗声却是越来越近,显然追风他们无法应付。
    修麟炀沉了眉,朝着暗处的束风道,“去瞧瞧。”
    束风领命,飞身而去。
    阿思却是显得紧张,“不会有事吧?”
    狱血教的人,不好对付。
    可,叶开告诉她的时间,应该是明日才对啊,怎么今日就来了?
    逆魂丹可还在她床头放着呢!
    修麟炀不知阿思心中所想,只揉了揉她的脑袋,“爷在,慌什么?”
    “担心束风他们罢了。”她道,开始着手收起画来。
    却在这时,几道人影落在了窗枢上。
    居然打到这儿来了。
    狱血教不愧是江湖第一暗杀组织。
    阿思略厌烦的瞥了一眼那些人影,转头冲着修麟炀道,“爷,出去打,莫弄脏了我的画。”
    “好。”他低头在她额前落下一吻,这才起身,飞身而出。
    那些人,应该不是修麟炀的对手。
    阿思这样想,便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叶开穿着一身狱血教的衣衫,眉眼间淡漠狠厉,杀气隐隐。
    “你说明日才来的。”她拿着一幅画,起身。
    他拔出长剑,寒光凛冽,“杀你,不挑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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