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的极北之地,本是一片被称作玄冥海无尽的汪洋,除了在极点之处有一座孤零零的礁石之外,再无寸土,是以终年风涛猛恶,骇浪滔天,自亘古以来便不见生物的痕迹,算是仙界中罕见的荒僻之所。直到昔日鸿钧道人选此作为开宗立派之地,为了镇压风浪,聚集灵气,曾带众弟子七下深海,采取了四十九座由万年珊瑚结成的翠峰,又用了数百年苦功,以那些珊瑚峰为核心建成了四十九座广大的岛屿,再加上北极点处的那一座礁石,正和五十大衍之数,体用俱足,除了将一片恶水改作洞天福地之外,更有无穷妙用。
    普贤真人所居的鹤鸣岛,正是这四十九座岛屿之一,面积足有千亩大小,外围群峰耸峙,环列如城,中间部分却十分平坦,除了正中一座姿势峻峭的翠绿玉峰之外,再无半点起伏,远远看去倒像是一支玉簪正插在一座翡翠钵盂之中。原本除了这座翠峰之外,岛上其余土石俱是常物,只是在这数千年来灵气润泽之下,许多都已经化为美玉之质,日久烟霞自生,云雾氤氲,滋生了无数琼林玉树,异草奇葩,真正是四时长春,花光似海。
    那座翠绿的玉峰周围,乃是一个方圆数亩的广场,这里正是整个岛上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玉颉仙子归来的时候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此处仍有十几名绿衣少女坐在淡淡的月华中努力修炼。玉颉仙子颇为嘉许的点了点头,却并不惊动这些弟子,只是身化流光,悄无声息的来到那玉峰前,默祝两句后,她面前的玉壁上蓦地显出一个半月形的穹门,玉颉仙子毫不犹豫的闪身进去,那道门户也随之消失不见。
    穹门之内,却是一间占地颇广的五边形石室,五根粗可合抱的晶柱各占一角,撑起了一片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的白色穹顶。玉颉仙子双手连弹,那五根晶柱上忽地冒起千万点金色繁星,同时原本空荡荡的石室正中也凭空窜起一大蓬彩霞,片刻后霞光敛去,地面上却多了一座数丈高的平台,通体由一种暗红色的麻石砌成,看上去年代也十分久远,连石上的浮雕都已经被岁月剥蚀的模糊不清,形式虽然十分粗陋,却别有一种古朴苍凉的意味。
    “好了,朱翼师妹,将六合旗门收起来吧,有这天刑台在,就算那个妖女有天大的神通也难逃脱了。”
    玉颉仙子身后,原本空无一人的空间忽地泛起一阵如水波般的涟漪,三道人影由淡而浓,依次显出身来。除却那仍旧不能言动的疤面老妇与粉衣少女外,还有一个手捧着六面三角形黑色旗门的稚龄少女,身着嫩绿色罗衣,一张鹅蛋脸上犹带稚气,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生得雪肤花貌,十分娇俏可人。
    看着少女那略有些苍白的面色,玉颉仙子一向清冷的声音也不由的柔和起来:“小师妹,这次实在辛苦你了,赶紧去休息一下要紧。”
    “没事的,”朱翼仰起头,努力朝玉颉仙子做了个笑脸,“我不要紧的,颛和与卢全两位师姐现在还落在后面,等我去接应她们一下吧。”
    玉颉仙子摇头道:“这事还是我去,那名妖人恐怕与太乙真人有些瓜葛,我正要为门下弟子讨个说法。你先将这两名妖女送去天刑台上,用束妖锁锁了,其他的等我们回来再说。”
    “是,师姐,”朱翼嘟着嘴应了一声,将手中的六合旗门递了过去,“这旗门请师姐随身带着吧,那名妖人连物化盘都炼化不得,别中途生出什么变故。”
    玉颉仙子一扬眉,正要推拒,却抵不过朱翼那可怜兮兮的目光,只得笑着收了。
    朱翼这才放下心来,手一挥,放出一道金绿色光芒簇拥着那名疤面老妇与粉衣少女两个朝那天刑台走去。
    从外面看起来,那天刑台高不过数丈,方圆也不过亩,似乎举步即可登顶。然而一旦踏足其上,那暗红色的台阶却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只管向上延伸过去,怕不有千级万级。台阶左右的景物都被一片白茫茫的烟雾笼罩其中,只能隐约看见一些七彩光华在雾气中闪烁。朱翼低眉敛目,什么神通法术都不用,只管带着那两人拾阶而上,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那台阶才堪堪到头,迎面却是一根巨大的石柱。
    这石柱高度几达十六七丈,方圆也有丈许,却是一整块暗红色的山石凿成。在石柱那粗糙的表面上,密布着各种或深或浅的奇异纹路,看起来即像是符箓花纹,又像是某种文字。石柱顶上,雕刻着一座真人大小的石像,上身**,下身围着一条战裙,面容狰狞,更生有六只手臂,分别持着金戈、弓箭、玉斧、短钺,匕首五样兵器,只有一只手上是空的。
    “又是哪个不知轻重的丫头将束妖锁偷了出去,”朱翼恨恨的一顿足,闭目调息一阵后,纤手轻扬,一股极细的金霞射向那座雕像的眉间。一阵有若战鼓般的隆隆声过后,那雕像的双目蓦地亮起,如同两只火炬一般,红光闪烁,远射数尺,原本狰狞的面容也更加生动起来,紧接着雕像那只空着的手臂忽地活动起来,只在虚空中一抓,合放间手中已经多了一条黑黝黝的锁链。朱翼轻咦一声,似是有些惊讶,手上却不敢怠慢,掐诀将那条锁链收在手中,同时一口真气喷出,彩光一闪后,那石柱前的地面上已经多了两根丈许高的石笋,那条锁链化作数道黑色龙形烟气,如同活物般盘旋在那石柱周围。原本站在朱翼身后的那疤面老妇与粉衣女子两个如同牵线木偶般走到那石柱前,瞬间便被那黑烟从头到脚牢牢束缚在那石笋上。
    做完这一切,朱翼长出了一口气,把那张苍白的俏脸一扳,朝那石柱的方向喝问道:“骊珠,你看够了没有?还不赶紧出来向师伯我请罪?”
    “朱姐姐……”一个娇俏的人影从那石柱后现出身形,怯生生的朝朱翼拜了下去:“骊珠知道错了,请姐姐责罚。”
    “哼,少在这里装可怜,”朱翼将下巴扬的老高,看也不看那骊珠一眼,“上次绛云偷了天刑刃出去,要不是我求情,现在她被关在无明渊里呢,没想到才隔了这几天,你又明知故犯,偷了束妖锁不说,见我来了还敢藏起来,害得我大耗法力才将其收回,看来不着实教训你们几个一顿是不行了。”说着作势欲走。
    “好姐姐,”骊珠飞快的扑过来将朱翼牢牢的拖住,娇声求道:“妹妹刚才也不知道来的是姐姐你啊,要不然早出来请罪了,谁不知道姐姐你最疼我了。”
    “没大没小的,叫我师伯。”
    看朱翼仍是一副面沉似水的模样,骊珠那一双妙目转了两转,其中立时水气荡漾,说话间也带上了一丝哭腔:“好姐姐,骊珠再也不敢了,姐姐要打要骂都行,可千万别告诉我师傅……”
    看着她那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朱翼不由心中一软,还未开口,那略有缓和的面色早给骊珠窥见,当时便破涕为笑,亲热的搂着她的肩膀娇声道:“好姐姐,别生气了,等会出去了我拿一整瓶玄髓玉华丸来赔罪,对了,过两天我还能从乾元岛金光洞那拿到两捆碧蝉纱,到时候我让我娘帮咱们一人裁一身衣裳你说好不好?”
    “碧蝉纱?”听到这个名字,朱翼双目一亮,再也顾不得装样,拽着骊珠问道:“你说的是那用了数十万片蝉翼依次缀成的碧蝉纱?天,这么繁琐的东西太乙师叔祖竟然也肯去炼?怎么可能?”
    “他肯炼才怪,”骊珠一撇嘴,随即又得意洋洋的说道,“是我运气好,正碰上那个叫马师皇的老头在金光洞做客,这碧蝉纱就是他答应给我的。”
    听到这个名字,朱翼脸色微微一变:“这个老头可是倔的很,又一向跟师尊不和,怎么肯平白无故的将碧蝉纱给你?”
    “谁说平白无故了,是我用这个换来的,”骊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朱红色的玉盒朝朱翼晃了晃,“费了人家好大的力气才捉到的呢,正想去金光洞讨一个血玉盒来装,就被那马师皇看见了,最开始他要我放掉,我当然不肯,后来他没办法才说要用两捆碧蝉纱来换,不过要过几天才能给我,我正想趁这几天功夫借助这天刑台驯化两条来玩,谁知道姐姐你就来了。”
    “什么东西这么金贵,竟然能让那马师皇肯用碧蝉纱来换?”朱翼十分好奇的将那玉盒接过来,轻轻一拍后,那玉盒中忽地窜出一道金光,在空中盘旋两圈后,猛地加速朝朱翼冲了过来。
    “好孽畜,”朱翼双眉一皱,也未有什么动作,一蓬金光突自胸前相继冒起,转瞬便化作无数细如毫毛的金色光针,如豪雨般朝那道金光攒射而去,一声有若儿啼的悲鸣过后,那道金光现形坠下,却是一条通体金黄色的蛇形怪兽,头有独角,背生六翼,虽然被无数金针定住身形,却仍是一副择人欲噬的凶恶模样。
    “姐姐的如意天硭针好厉害,”骊珠欢呼一声,看向朱翼的目光中满是崇拜之意,“姐姐,把这门法诀教了我好不好?”
    “去,贪心鬼,”朱翼一个暴栗凿在骊珠的脑门上,“你家传的法门还有你师傅传你的道法都不比这如意天硭针差,你还是先把那些学好了再来找我吧。”
    骊珠揉着脑门,一张俏脸皱的如同包子一般,犹自嘴硬道:“姐姐就是厉害嘛,这条眩光蛇可不简单呢,上次绛云姐姐拿着天刑刃去都没能将它捉了来,还被毁了三件法宝,我拿束妖锁捉它的时候也费了好大的力气呢,哪有姐姐你这么轻松。”
    朱翼笑着摇摇头:“这东西虽然也有些道行,却也不是绛云那丫头的对手,恐怕她是因为性子急躁,一时大意才吃了亏,”她说着看向那犹自挣扎不休的眩光蛇,“这东西灵性已开,又是十分记仇,你还是不要想着能驯化了,还是等过两天将它也交给马师皇吧,也省的别人说你言而无信。”
    “人家想试试吗,”骊珠重又拉着朱翼的手开始撒娇,“这眩光蛇飞行极快,有了它和那聚仙坊中的小龙,我以后不管捉什么东西都能省好多力气呢。”
    朱翼被她缠的无法,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那你就留在这试试好了,我的如意天硭针大概还能持续三个时辰,看你能不能在这段时间内将那条小蛇收服吧。不过千万记得不要动那两个被束妖锁锁住的妖人,她们可是你师傅亲自出手捉来的,虽然被圆光定魂神符与束妖锁制住,也万万大意不得。”
    “恩,恩,”骊珠一个劲的点头,半推半送的将朱翼拥到台阶前:“姐姐你放心吧,我知道的,你赶紧去休息吧,那瓶玄髓玉华丸就在我住的那间树屋的蒲团下,你自己去拿就好,不过拿完后千万记得帮我将禁法还原哦,大白小白那两个家伙眼馋里面的丹药好久了,你拿的时候可千万别被它们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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