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推测说,温千岚应该先尝试击杀戴宣同。
    魂锁在禁锢残害着他的魂魄,妨碍着他的一切,待他挣破魂锁时,会发生什么,实难断定。
    九成九,与边墨等人的推断一般,他只有昙花一现的刹那芳华。
    此刹那,会非常短暂,短到或许不够他打出一招。
    那么事到如今,洪灾彻底爆发了,他大概也是无能为力,他理应先杀仇敌,至少先做成一件事。
    换做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做,相比更为稳妥。
    之前,他不正是非要先杀戴宣同嘛。
    不过,温千岚不想要什么稳妥了,他要拼。
    甭管是孤注一掷,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抑或是拼尽所有,他都决定这么办。
    为何?
    温千岚不是常人,三系同修兼具凶神之仇。
    他比常人更为孤傲与自负,更为贪婪,野心更大。
    毋庸置疑的,他不想死。
    亲手宰了戴宣同,是他的执念,未杀之前,他不甘死去。
    其贪婪,是欲三全其美,活命、杀敌、治水患。
    戴宣同是四转九阶的修为,相对会容易对付许多。他若是先杀敌,会浪费了短暂的最强盛状态,大材小用。其后虚弱残废,根本阻扰不了连武王也无力抗衡的水灾。不如将最强大之时,用于治理水患,成或不成,再回返击杀仇敌。
    如果无命返回了,洛云依定会替他杀敌。
    他相信,他定能坚持到返回。
    不杀敌,他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铁马府的府主姜忠古等武将,已赶到了城外,再有洛云依与晴雨灵鹤,他不必多担心戴宣同会逃掉。
    呼……
    风雨间,他身影怒闪……
    ……
    江南地,江流暴走奔腾。
    四下铺漫,它是越见壮大,最宽处已达一百六七十里。
    纵然它已被从浑兴江截断了,但聚集积水,它长已及千里,且是越见增长。
    嗷吟……
    其之奔流,带起龙吟虎啸之音。
    与之相比,占地十余的镇子,是个小不点。
    不避不让,卷起浪头,它朝着镇子直接吞下。
    轰咔……
    任凭镇墙格外坚固,也是承受不住。
    在激流水浪的轰撞下,墙体崩裂、栽斜,甚至是幡然倒塌。
    冲过镇墙,水势大减又仍是洪流,冲卷而过,便是房倒屋塌。
    亏得此镇的人已撤走,不然没修为的平民,没几人能活,人玄三重的武者不死也残。
    隆……
    江流离开,此镇成了座废墟。
    所有的房屋等建筑,几乎无一是完整的,碎木乱石狼藉。
    积水达一两丈深,侥幸未倒塌的房屋,许多被积水没了顶。
    此个镇子废了,进行修葺的难度,不亚于重新建镇。
    镇外的几个药圃,全被冲毁。
    嗷吟……
    江流继续肆虐。
    它不受地势高低的妨碍,高坡奔腾而上,低洼扑涌而下。
    哪怕是山丘,它也是敢闯一闯。
    只要有降雨积水之地,它皆能汹涌。
    瞧其架势,当真如条水龙兴雨作浪,无可阻挡,更不知何时会停下。
    很明显,铁马府不够它折腾。
    轰咔……
    一扫百余里,所过之处,甭管是田地,还是树林,一应摧毁。
    搂抱粗的古树,先被撞断,再被连根拔起。
    碰巧地,它路过一处天险地……
    隆。
    险地内的事物,被冲得分崩离析。
    没来得及逃离的凶灵,卷入江流便成了废渣。
    隆隆……
    它所过,凭空地再掀起阴云聚集,电闪雷鸣。
    截断了浑兴江与发狂江流的相连之后,边墨没有闲着,闪身朝江流追去。
    尽管说此水患,不易威胁到地玄境的武者,及时警觉,早早去躲避是可以让开的。且城墙足够坚固,不会被冲毁。但该水患肆虐的范围太大,任其一路摧毁,不知会死多少平民。所造成的灾害,会让府地内的粮食、药物等种植之物,数年颗粒无收。
    不止是一府,周临的宁风府,怕也要遭殃。
    后果是不堪设想,野心家甚多,数府之内会因此大起战乱。
    身为武王,护佑一方,对抗此等灾难,边墨是义不容辞。
    不止是他,其他武将全去追击。
    他们飞掠的速度快,追上后,施展各般招式狂轰乱炸。
    可惜,水是奔涌的,饶是边墨一掌打爆十里水域,可水流动汇聚,豁口便弥合了。
    江流近两百里宽,想将之切断,何其艰难。
    嗡隆。
    摇头摆尾地,它临近了一座城池。
    城墙上的弩炮,齐齐地发起轰杀。
    但,依然阻截不了此江流。
    势如海啸,怎么挡?
    只见,江流撞上城墙时,水浪堆叠而起,倾灌入了城内。
    浪头砸下,临近城墙的房屋,登时垮塌,诸多平民当场五脏俱裂……
    城池很大,人却更多。
    天灾降临,普通人实在无处可躲。
    万幸的是,江流非正面撞来,仅是摆身时扫中了一次。
    糟糕的是,它并没有明显的损耗,残缺处很快弥合了。
    轰隆。
    城池占地过大,弯曲奔躺的江流,再次撞上。
    待它离开,城内少说有万人遇难,伤残者数不过来,惨不忍睹。
    隆……
    它盘桓着,继续行进,一路摧枯拉朽。
    而边墨等武者能做的,是合力地猛攻一处,尽量地进行损耗与阻扰。
    江流何时会停,他们不清楚,只知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呼。
    空中身影极掠,温千岚已成红发血衣。
    妄自动用仇血,牵动魂锁,他的脑中嗡嗡作响,意识如连续遭到锤击。
    眩晕感格外强烈,他双眼看到的,是天旋地转的扭曲模糊。
    他急敛身形,飘在空中,“我的二狗子……”
    一两百里宽的洪流,铺天盖地,他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不禁吓住了,这是什么鬼阵法,竟能驾驭如此浩大的水力。
    江流奔来,大地在瑟瑟颤抖。
    “小菜一碟了。”惊骇之后,他的嘴角挑起浓烈的邪笑,“岚爷沉寂三年,却没衰成软柿子。来得正好,让岚爷的发威,得到了用武之地,瞧好吧,小江流。”
    自言自语着,他闭合了双目,双手平抬,头颅微微后仰。
    深吸一口气,他感受着禁锢魂魄的魂锁。
    犹如紧箍勒缚头颅,温千岚可以清楚地‘看到’魂锁的存在。
    禁锢了他三年,日夜不停,似跗骨之蛆,他早是痛恨。
    曾有多次,他欲挑断魂锁,来放魂锁稍许的自由。
    此刻,到时辰了。
    他心有畏惧,又有迫不及待。
    “断!”温千岚沉声怒喝。
    叮……
    金铁断裂之音。
    如果可以看到他的魂魄,便会见到穿梭捆绑魂魄的黑绿锁链,先是崩现了一条裂纹。
    裂纹扩散,继而全然崩碎。
    包括穿梭扎根于魂魄上的锁链,都是一举破裂了。
    繁杂的碎片,再破散为气劲澎湃,磅礴的魂力,冲击着三魂七魄。
    好似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一叶扁舟随时会覆灭。
    三魂与七魄,摇曳得散乱。
    近三年以来,为了续命,温千岚想方设法地,以身魂互养供给魂锁的吞食。
    那般的吞食速度,像注水一般。
    武者身魂互养,魂魄艰难地缓缓增长,魂锁的壮大,则是直线地猛增。
    三年的积攒,一朝爆发了。
    魂锁破散荡漾出的魂力,本属于他,奈何激荡得太猛烈,欲将他的魂魄冲毁。
    温千岚的头颅,似要炸开。
    他的眉心、双目,在迸射着黑绿光芒。
    “啊!”意识承受撕毁的剧痛,温千岚嘶喊得歇斯底里。
    魂力前所未有的浩瀚,甚至是远远超过了,正常武王所能具备的极限。
    而武者对天地玄奥的感知与体悟,主要缘于魂魄。现状态异常,周遭天地给他的感觉,是大变模样。天地好似不在,空间似成透明,又有纷杂的色彩无规律地运转,十分怪异。
    纵是隔着数百里,他却清晰地,看见了边墨等人,犹在眼前。
    感知下,江不是江、水不是水。
    一切都变了,似乎,他能将此些莫名的景象,进行更改。
    隆隆……
    一二百里宽的江流,在向朝他压来。
    百里有多长?
    一匹烈马,得撒欢地狂奔半个时辰,才能跑完。
    普通人大步走,一刻不停地,少说得走一日一夜。
    百里的江流翻卷,眼睛能看的,只有接天连地的巨浪。
    头脑混乱,温千岚意识不清,毫无思考之力。
    他只模糊地记得,他要做什么。
    蓦地,他抬手上挥,“起!”
    应着他的声音,百里江流像接到了法令,如爬上无形的斜坡,龙首挺立,冲天而起。
    轰隆。
    江水奔涌声,比万雷齐鸣,有过之无不及。
    唰。
    身形消失,下一瞬,温千岚已到了数里之外的高空。
    其速度之快,比肩瞬移。
    “龙斩、力钧、龙骨!”仇血撤去,他身躯暴涨竟达三五十丈,俨然是一巨人。
    他握在手中的守护兵龙斩,亦是巨大。
    “龙引江河。”战戟凝沉地挥起。
    受它引动,冲天的江流舞龙,在高空中,围绕温千岚盘旋。
    江流近千里长,却全部脱离大地,在空中翻飞。
    乍然看去,那正是水龙在行云布雨。
    嗷吟……
    哗哗……
    暴雨在倾盆地洒落。
    这幕景象,远在数百里外的边墨等武将,及洛云依等人,皆可以清楚地看到。
    “难道是温千岚?”武王边墨,满目的难以置信。
    这幅场景,超乎了他的认知,除了爆发魂魄的温千岚,他想不到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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