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狱卒的指点,朱有贞几乎没有认出眼前的朱有和,朱有和满身血迹斑斑,蜷曲在牢房的一角,他的身躯因为肉体的痛苦而不断抽搐着。
    “有和!”朱有贞的声音饱含着酸楚,朱有和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二哥眼泪簌簌而下,他挣扎着扑到朱有贞身前,嘶声道:“我以为你们都不理我了,二哥救我……”朱有贞从心底感到一种莫明的悲伤,他从朱有和的下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如果不能成功的夺下王位,他的境遇也许比眼前的朱有和还要凄惨。
    他轻声安慰道:“我会在父王面前替你求情!”朱有和大声哭泣起来。朱有贞低声道:“有和,告诉二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朱有和好久方才平复情绪,黯然道:“大哥喊我去「安德宫」喝酒,我多喝了两杯,本想歇息,谁曾想月奴她……主动勾引于我……”
    朱有贞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的猜测不幸被证实了,此事果然是朱有硅的阴谋。一直处于下风的他终于开始了顽强的反击。
    朱有硅的心情说不出的愉悦,他不但剪除了朱有贞得力的臂膀:「月奴」,更为重要的是他赢得了荣德后的青睐,为自己的王位增加了一个极重的砝码,深悉内情的招颜已死,对此事的处理他自认无懈可击。看着父亲那瞬间变得苍老许多的面孔,他恨不得大叫几声来抒发心头的快意,朱温你终于尝到失去心***的痛苦。
    朱有硅的表情却显得比朱温还要痛苦,他恭恭敬敬的将太医煎好的草药递到父亲面前,轻声道:“父王,您身体要紧,还是先把药喝了!”朱温的目光中充满了悲伤,虽然他明白月奴的死是必然的,但每念及此事,仍旧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痛。他望着身前神情疲惫的大儿子,心中忽然有些感动,朱温的语气流露着几分慈和:“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
    朱有硅正要退下,却听朱温身后道:“将亲眼看到此事的几个宫女全部都除去!”朱有硅暗暗好笑,朱温到现在依旧害怕别人闲话,竟然以为仅仅杀几个宫女就能封住所有人的嘴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初他从自己亲生儿子手中夺去月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廉耻两字,朱有硅轻轻答应了一声,背对朱温的面孔浮现出残酷无比的笑意。
    秦浪静静仰望着夜空,享受着难得的片刻安宁,他的目光忽然被远方的一点灯火吸引。从他所处的位置,可以清楚的分辨出那点灯火来自曾经居住的「凌烟楼」。
    他曾经向人打听过,自从他们逃离大梁后,「凌烟楼」一直都未有人居住,不知此刻怎么忽然亮起了灯火?秦浪的内心忽然生出无比强烈的愿望,他悄悄向「凌烟楼」的方向走去。
    月光宛如轻纱般笼罩在通往「凌烟楼」的幽静小路上,秦浪望着两旁熟悉的景致,往事涌上心头,微风习习,迎面吹过,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仿佛从未改变过。
    秦浪刚刚踏上通往小楼的长桥,灯光忽然灭了,整个小楼又重新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秦浪的双目湿润了,他敢肯定那亮灯的房间便是原来雪歌的居处。
    他木然站立在长桥之上,陷入痛苦的回忆之中。
    一个冷酷的女声从耳边响起:“深夜之中,鬼鬼祟祟在别人门前做什么?”
    秦浪猛然惊醒,两个妙龄少女不知何时来到身前,怒目盯住秦浪。她们俱是穿着一身紫色衣裙,身材容貌极为相似,年纪均在十七八岁左右,右侧少女看来稍大一些。
    秦浪心知看来自己被别人当做不怀好意,当下赔笑道:“在下住在附近,只是在此散步而已,不想惊扰了两位,恕罪恕罪。”
    两女对望一眼,那右侧少女,上下打量秦浪,见他面貌奇异,身着契丹服饰,显然并非中土人士,疑窦顿生,冷冷道:“看你鬼鬼祟祟也不像什么好人,先拿下再说!”话音未落身形如鬼魅般欺至秦浪身前,手中已然多了一对明晃晃的弯刀,闪电般向秦浪胸口要害刺来。
    秦浪眉头一皱,没想到此女如此不通情理,向后退出一步,避过来刀。此时那另一少女同时发动,从左侧斜行向秦浪肋间刺来。二女出手便是致命一击,就算是秦浪涵养再好,此刻也不禁微微动怒,心道:“这哪里是要拿我,分明是要我命哩!”
    秦浪拨动刀柄,刀鞘反弹在右侧少女双刀之上,一股大力传至那少女双刀之上,她的娇躯不由一震,身躯同时向右侧后旋,凌空掠起,双足稳稳落在长桥护栏之上,他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如。那年纪稍长少女道:“好恶贼,还说你没有歹意?”两女齐齐向秦浪双足砍来,秦浪哭笑不得,心道:“我站在这里任你两人砍,便是没有歹意了。”足下却不敢有丝毫停歇,看准来道方向,右足准确的踏在其中一柄弯刀刀背之上,借势从二女头顶越过。
    两女连忙转过身来,秦浪已经闪身在距离她们一丈开外,摆手道:“两位姑娘放过我好不好?”两女同时喝道:“休想!”四刀同时向秦浪再度砍来,秦浪长叹一声,腰间「傲天刀」发出清悦的龙吟,一道夺目的光华出现在漆黑的夜空,二女下意识的闭上了眼晴,只听「噌!」地一声轻响,随之便是金属落地的声音,再看时两人手中弯刀已被齐齐削去了一截,两女俏脸登时变得煞白。
    秦浪好像从未出过刀一样,负手站在两人身前,微微笑道:“两位姑娘情留步,在下先行告退。”转瞬间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两女惊惧的对望一眼,再也不敢追上前去。
    此时身后,一个无限温柔的声音道:“倘若人家不是手下留情,此刻你二人焉有命在!”
    秦浪对朱有贞的分析极为准确,他凡事均求万无一失,对于眼前的连番受挫,他并没有立刻反击,而是积极的调动着人手,不断积蓄着他的实力。在任何社会中实力往往和财富密不可分,朱有贞让薛零加大了对大梁境内各方治安的管理,严格收缴各类赃物用以维系庞大组织的运转。月奴的背叛让朱温的注意力从更换太子身上暂时转移到了别处,朱有硅也得到了难得的喘息。
    “那人不就是朱有贞最为器重的心腹吗?”孔千寻望着楼下,向秦浪道。秦浪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薛零正从楼梯向上走来,秦浪点点头,这些日子他对朱有贞手下的一帮心腹进行了极为详尽的调查,对每个人的资料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了解,唯独对这个薛零依然一无所知,他的经历就像一片空白。
    秦浪忽然开口向他喊道:“薛兄怎么一个人来?”薛零一怔,向他二人望来,他显然并不认识秦浪。秦浪笑着向他挥了挥手道:“薛兄,不嫌酒菜粗劣,过来一同饮上两杯如何?”
    薛零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秦浪身前走来。秦浪连忙唤来小二添上招呼。孔千寻为薛零斟满美酒,薛零忍不住道:“这位兄台,认得薛某?”
    秦浪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自我介绍道:“在下玄烈,这位是我的大哥孔孟。”薛零眉头一动,他曾经从胡姬的口中听说了这两个人物,此二人是经营各类古玩珍宝的投机商人,在短短一月之间和大梁的王公贵族打成一片,想来必有过人之能。
    薛零拱手道:“久仰,久仰,薛某早就听说过二位大名,一直早想结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倒是薛某失敬了!”
    酒至半酣,秦浪步步为营,试探道:“在下听闻二公子统管大梁治安,负责收缴各类赃物……”薛零心中暗生戒备,秦浪低声道:“我和大哥所做的生意薛兄是否有些耳闻?”薛零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两人必是看中自己手中收缴的各类珍宝,他反问道:“俱薛零所知,两位的生意和我的职责并无共同之处?”
    孔千寻插口道:“薛兄难道不想卖个好价?”薛零心中一动,口中却道:“孔兄的意思,小弟有些不明白!”孔千寻心中暗骂了一句,满脸堆笑道:“酒足饭饱,薛兄何不去「异宝斋」品品那里的清茶。”
    秦浪忽然感到身后仿佛有一双逼人的双目在望着自己,随着修行《无间诀》的不断加深,他的感觉变得异常敏锐,心中不由一寒,当下向两人微微笑道:“两位先走一步,玄烈还有些事情找胡姬商量。”
    孔千寻见他神情有异,知他此时肯定不方便言明,况且有些事情还是和薛零单独商谈更好,点了点头和薛零二人先行离去。秦浪目送两人远去,静静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朗声道:“小二!结账。”缓步向店外走来。
    秦浪的感觉越发强烈,他清楚的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始终关注在他的身上,他从熙熙攘攘的大街拐入小巷,脚下步伐不断的加快,却始终无法摆脱身后的追踪。
    秦浪拐入寂静无人的小巷,身后的脚步忽然失踪了。秦浪猛然回过身来,却见整条巷子除了自己更无他人,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忽听一个冷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秦浪!”秦浪的心中猛地一凉,从心底大喊道:“天鹰辛九!”他面上却不见有任何反应,平静道:“朋友是不是认错人了?在下契丹人玄烈!”秦浪缓缓转过身来。
    天鹰辛九静静站在距离他两丈以外的地方,他似乎消瘦了许多,整个人因此而显得有些苍老,唯一未变的便是他那双鹰般锐利的眼眸。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秦浪,不放过对方身上丝毫的细节,他对自己的眼睛向来充满着自信。
    秦浪从他的双目中看到了不断增加的仇恨,秦浪明白辛九认出了自己。他的右手缓缓放到「傲天刀」上,他绝不允许辛九将这件事情张扬除去,心中杀机立现。
    这是「天鹰」辛九第三次与秦浪相对,面对眼前的秦浪,只有他自己明白,战胜秦浪的信心一次比一次减少。辛九大喝一声,手中鹰剑疾电般刺出,他要抢得先机,他此次绝对不会留情。
    秦浪目光如电,准确的追踪到鹰剑的轨迹,「傲天刀」同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辛九咽喉刺去,刀气如狂涛骇浪般向辛九包围而去,后发先至,抢先刺向辛九胸前,辛九面色一变,他手中「鹰剑」微旋,向「傲天刀」迎去,刀剑相交,鹰剑之上立刻多了一道深痕,秦浪手中「傲天刀」却完好无损。
    他不给辛九任何喘息之机「傲天刀」自上而下向辛九头顶劈落,辛九此时方才清楚秦浪今日的实力,他手中「鹰剑」本非凡品,可刚一相碰便给划出一道深痕,辛九不敢再与来刀相碰,接连变化三个身法方才避过此击。
    秦浪深知若是身份被暴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出手毫不容情,一式「肝肠寸断」,从四面八方向辛九包围而来。辛九鹰剑护住身躯,向后疾退,刀剑相交之声不绝。再看时鹰剑之上,已经多了大大小小的十数个缺口。
    秦浪大吼一声,「傲天刀」以万夫莫敌之势向辛九头顶再度劈来。辛九心中一横,鹰剑横向迎了出去,「噌!」地一声,鹰剑自中间而断,辛九眼前一黑,傲天刀在距离辛九头顶一寸之处硬生生停住,刀气过处,几缕长发自辛九头顶飘落。
    秦浪此刻心情无比复杂,此刀落下便无后顾之忧,可从他与「天鹰」辛九的几次对决中,他感觉到辛九并不是一个坏人,况且他曾经放过自己一次。
    辛九黯然道:“我既已落败,一切任你处置。”秦浪凝刀不发,轻声道:“我未杀赵天蒙,你何苦一味相逼!”辛九目光注视秦浪,神情似乎显得极为疲惫,他说出了一句秦浪意想不到的话来:“我知道!”
    秦浪愕然道:“那你为何还要追踪于我!”辛九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赵可儿那娇俏可人的面孔,一想到她,辛九的脸上就充满了幸福。
    秦浪缓缓收回了长刀,辛九的神情变得有些错愕,他不相信秦浪竟会放过自己。
    “辛九!”甜美的女声在远处喊道,秦浪心中一凛,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小巷中。
    赵可儿一身武士服,美好身姿展露无遗,俏脸未经任何修饰,更显清丽可人。她奔自两人身前,美眸望了秦浪一眼,转向辛九埋怨道:“说好在「天然居」等我,你这么到这里来了,若不是看到你的标记,我还真不知到何处寻你!”辛九默然不语。
    赵可儿望向秦浪,目光充满了疑窦,秦浪对此女向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由得有些后悔刚才放过辛九。
    辛九忽然道:“他是我朋友玄烈!”他向秦浪拱了拱手道:“玄烈兄,辛九还有要事先行告辞,晚上我在大梁东门等你。”秦浪微微一怔,辛九拉过赵可儿已经转身去了。
    两人走至巷尾,辛九忽然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缓缓摆了摆手。
    秦浪微微一笑,他明白辛九的意思。
    来到「异宝斋」,薛零早就离去了,孔千寻乐呵呵将秦浪拽到楼上无人之处道:“你果真没有看错,这小子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秦浪听他口气便知道薛零已经上套。大喜道:“他如何说?”孔千寻神秘道:“他的胆子倒是不小,以后凡是收缴到的赃物均先经我们过目,除去上缴的之外,所得银两和他四六分成!”
    秦浪暗叹人性贪婪,朱有贞对此人倒是看走了眼。
    孔千寻道:“刚才我见兄弟神色有异,究竟何事?”秦浪淡然一笑,生恐说出孔千寻替自己担心,找个话题搪塞了过去。
    孔千寻道:“薛零此人贪得无厌,对这种贪婪小人不能掉以轻心。”
    秦浪道:“我们需得利用此点,引他入瓮。”
    孔千寻笑道:“此人深悉朱有贞内情,若是能成功令他倒戈,对付朱有贞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此时门外伙计喊道:“玄烈公子!有人找你!”
    秦浪向楼下望去,却见大公子朱有硅微笑着向自己这边看来。
    秦浪做出无限欢欣的模样,笑道:“贵人前来,为何不提前打个招呼,玄烈失礼了。”快步走下楼来,热情的挽住朱有硅右臂,请入内堂。
    朱有硅低声道:“玄烈兄,我此次前来有事找你!”秦浪眉头一动,却听朱有硅道:“老二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叫如意的歌妓,这几日恐怕就要敬献给梁王。”
    秦浪微微一怔,「如意」这个名字自己好像从哪里听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朱有硅接着道:“此事若是让他得逞,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秦浪道:“大公子有什么打算?”
    朱有硅道:“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除去此女!”秦浪道:“如果我们故计重演,闹不好会打草惊蛇!”朱有硅道:“你说得不错,我查出朱有贞将这个女人藏在胡姬的住所,还派「冰火双奇」两个老怪在那里保护。”
    秦浪道:“看来二公子早有防范。”朱有硅道:“若是能劝说胡姬倒戈,此事就会变得容易许多。”秦浪暗道:“说得容易,以胡姬之精明岂能这么容易便可说动。况且自己至今还不知胡姬与朱有贞处于何等关系。”
    朱有硅又想起一事道:“「无双城」城主赵轻裘昨日来到大梁。”秦浪闻言一楞,原来辛九和赵可儿是跟他前来。不过赵轻裘和朱温向来不睦,又怎么会到大梁来呢?
    朱有硅仿佛看出他的疑虑,解释道:“天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赵轻裘处于李存勖的强大军事压力和胡国的步步紧逼下,他的妥协也是无奈中的事。”秦浪道:“此人势力在诸藩中虽是弱者,可手中财富可谓富甲天下,大公子需要注意此人动向。”
    朱有硅点了点头,仍是放心不下如意之事,反复交待道:“玄烈兄若有空闲还是到胡姬处打探一下。”
    送走朱有硅,已是夜色苍茫,秦浪想起和「天鹰」辛九的约会,向孔千寻道:“孔大哥,先行回去,告诉晶晶不必等我,我还有个约会。”孔千寻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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