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钧降下飞剑,只见那人年纪并不算少,已经是个年届三十的青年。那人一身寻常山民打扮,身上衣衫褴褛,一件老羊皮衣已经磨破了多处,露出健壮的身材,面上颇见风霜之色,但神情严肃虔诚,一步一叩,绝无虚假。
    程钧仔细回想到底何时与他见过面,却是抓不住头绪,暗自摇头道:“我前世见过的人太多,这倒是难想了。此人若是重要人物,我断不至于认不出来。但若不是重要人物,我心里就该一点影子也没有,这影影绰绰的算得什么?
    那青年见了程钧,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五体投地,拜道:“小人常生拜见上仙。”
    程钧听了他的名字,依旧没想起来此人是谁,道:“壮士不必多礼。”想了想,这人在此叩山门求道,想必是知道上面有修士居住,因此才选择这座山。他虽然是凡人,但若久居此地,或许知道些根底,不妨问问路,便道,“常壮士,你可知这山上面是什么地方?”
    那青年面露惶恐之色,拜道:“小人不知,请上仙指教。”
    程钧僵住,没想到他反问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道:“原来你也不知……这山上有没有仙人在,你总知道吧?”
    那青年大喜,道:“小人不知。莫非这山上果然有神仙?”
    程钧再次无语,不解道:“你连有没有神仙居住都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地叩仙门?”
    那青年道:“回禀仙长:小人一心想要求仙问道。自十岁出家门以来,逢山便叩,遇峰则攀。已历经十五年,叩山千余座矣。只是小人机缘不足,遍寻群山不果。即使偶然遇到神仙,也尽都是无缘。许是小人资质低劣,前世也没带来来造化根基,因此与仙道无缘。但小人总不肯死心,只盼哪一日缘法到了,或能被哪位仙长收下,做个端茶拂尘的道童也是好的。”听他口吻,也不全是个乡野山民,似乎还读了些书,说话甚有条理。
    程钧闻言,虽有些气馁,也不禁感其诚意。叩仙门本已是一件难事,需要极大的决心和毅力,但有这般毅力的人其实也不少,昆仑界就不知道有几万凡人如此拜山。但像他这般十数年如一日的,真是难得。程钧虽然觉得此人有些执迷,但道心坚定,却是绝无可疑。
    他打量了一下那青年,见他也有六分仙骨在身,目露灵醒之相,不由暗想道:仙缘一物,确实飘渺,尤其在昆仑界,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像他这般资质也过得去,向道之心又这般坚定地,却还是求道无门。世间还有许多人品难堪,心思邪魔甚至连求道之心也惫懒之辈,轻易得了仙缘。别说别人,就是我前世,还不是不经意间……
    想到这里,程钧突然灵光一闪,道:“原来是你。”说着降下飞剑,落在那人面前。
    虽然前世从未和这个常生说过一句话,但是此人确实在程钧的修道生涯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为程钧就是被此人引上修仙路的。
    当然,常生与程钧并无师徒之谊,但程钧确实是在他的尸体上,找到了自己第一套修仙的法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走上了慢慢修道路的。
    若按照前世发展,那应该是二十年后,程钧已成了一代武林高手,在战火纷飞的北国求存。一个偶然的机会,程钧发现了一个修士尸首。他也不知那人是哪里来的、什么道统出身、怎么死的,反正他当时混得与强盗相仿,离着无恶不作也不差什么,谋财害命也没少做,何况是送到自己眼前的尸首,自然也里里外外掏摸了遍,除了些金银,就搜到一本道书。
    当时程钧也没怎么看重,只揣了金银。但是机缘巧合下,发现道书上有写经脉真气之类,似乎与武功相仿,也就修炼了一遍。现在想来,那确实是改变自己命运的一次机缘。寻常金银财物,拿了也就拿了,但仙缘不同其他,冥冥中有一丝天意在,程钧再次看见他时,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来。
    斗转星移,时移世易。当程钧再次回到前世,他已经是一位颇有根基的修士,这常生却还在为一线仙缘苦苦追寻,不得不说命运奇妙,更胜梦幻。
    那常生见程钧盯着他,久久不语,福至心灵叩首道:“弟子久有向道之心,还望仙长收容,愿为仙长洒扫执壶,侍奉左右。”
    程钧深深一躬,还了一礼。这倒并非是这一次叩拜的还礼,却是为了前世一丝仙缘,该当有此拜。
    那常生见程钧如此客气,又是惶恐,又是欢喜,一面道:“小人不敢受仙长的礼。”心中却暗道:这番成了!
    哪知程钧轻轻一叹,道:“可惜了,机缘不到。”
    所谓机缘,就是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到正确的人,才有机缘之事。如今程钧在昆仑不过一介区区过客,又有事情在身,怎能还收容弟子道童?天时不予,人也无法勉强。
    不过,到底也算一段因果,程钧想了想,道:“我去上面看看,若果然有同道在此,当为你求下一段机缘。倘若山上是空的,那么再寻他处吧。”也不等常生回答,一路上行。
    那山峰并不高,不过片刻时间,程钧已经到了山顶。放眼望去,只见一片光秃秃的青石,并无半分人烟,更没有洞府之类修士的痕迹。他熟悉阵法,知道这并非有人掩藏痕迹,是确实没人。这也是寻常,昆仑界修士虽多,也抵不上山头多。那山虽然长得像神仙洞府,但神仙不来,也徒唤奈何。
    程钧也是发愁,他找修士的心情急迫不在那常生之下,坐在山巅环顾,四周山势起伏,却都是歪瓜裂枣的劣山。修士选洞府的眼光虽有差别,但品味大差不差,绝不会屈就那些山地的。
    出神了片刻,程钧灵光一闪,道:“是了,可以问他。”连忙御剑下山。
    来到山腰,只见常生犹自一步一叩,缓缓攀登,并非因为程钧的出现稍有歇息,不由得暗自赞道:此人向道之心坚如磐石。道:“常生小友,我有事相询。”
    常生见程钧下来,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自己的仙缘到了没有,恭敬道:“仙长只管相询。”
    程钧道:“我记得你说,你偶尔也曾遇到过神仙,不知是在哪里?”他虽然走了十五年,但大半时间都用在爬山上,谅他一介凡人,能走得了多远?如果遇到过神仙,想必也都是在附近,他大可以一一找过去,。
    常生回忆了片刻,道:“是,小人有幸,除了仙长之外,还见过三次神仙。”
    程钧喜道:“哦,那还真是不少。”这昆仑界可不像灵山界,道士满街跑,凡人一生中能见过一次修士就不错了,这常生竟见过三次,果然十分难得。
    常生道:“一次是我小时候,那天有一位年轻的仙长降落在我们村子,将村中一个孩子带走。当时小人第一次知道山中有仙迹,想要求那位仙长将我也收下,他却说道,我与他清羽仙门无缘,就驾云而去。当时小人就定下寻仙问道的决心。”
    程钧道:“清羽仙门么?他们确实只度有缘,你要是祖上没有他们的弟子或者弟子的亲戚,那无论如何是与他们无缘的。倒也不必放在心上。他们的山门在哪里,你想必是不知道的了?”
    常生道:“是,他们的山门,小人只在梦里见过,就是在梦里,也只有一片白云,不知道山门是什么模样。第二次就是在小人出门寻仙第五年,走过一座高山。爬到一半,就有一位青年仙师从山上下来,指着我道:‘你的来意我师尊知道了,只是这里不是你的仙缘,你另寻别家吧。’小人跪在山前苦苦等候,仙人始终不曾回答,小人只好下山而去。”
    程钧暗道:听他的口气,那山上只有一个修士,多半是个散修。散修洞府,若不是似李宝财说的那个另类,多半门前冷落,寻不到什么东西。不过到底是本地的修士,若能找到他,说不定也能打探出些消息来。只是他到底是十年前遇到的,就算他走得不远,但十年前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哪里还能找到?道:“那最后一处在哪里?”
    常生道:“最后一处,就在年前。我登上一座高山的时候。那高山也是奇怪,虽然高绝,却没有积雪,我爬上去的时候只觉得比寻常山峰难爬十倍,等到叩上山顶,已经头晕目眩,不知高低。当时我也没见到人影,只道又是白来了,坐在山顶一处泉眼边休息。正在这时,就听有人声喧哗,我绕过石头一看。就见有两个老儿打架。两个人哇哇大叫,互相撕扯着胡子,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叫道:‘你让不让我,让不让我?’另一个大叫道:‘没门……我非要……非要讲这头一坛。’”
    程钧愕然,道:“你听仔细了,他们讲的是头一坛?”
    常生道:“是啊。我见两个老儿偌大的年纪,打得也太不像话了,就上去劝了两句。那两个老儿力气好大,我竟然拉不开,突然,其中一个老儿说道:‘咦,这里有个有几分资质的年轻人,你叫他来听听咱们的道法,让他做个评判,谁讲的好,就叫谁坐这首座。’”
    程钧仔细回忆,道:“他两个穿的什么,戴的什么?”
    常生细细回忆,道:“倒也没什么,都穿的葛衣布袍,衣服还算干净,在地上打了许多滚也不见肮脏褶皱。接着他两人上前围住了我,一个在我左边说话,另一个在我右边说话,两人说的都如同天书一般,一个鼓噪不止,吵得我头疼,一个说话断断续续,听得我昏昏欲睡。我给他们两个说的不知所云,只是发愣。隔了两个时辰。一个老儿突然大叫道:‘这小子看着还算明白,其实如同蠢牛木马,不堪造就,咱们选错人了。’另一个道:‘去休,去休,另寻贤才才是。’一脚把我踢了下来。”
    “我当时从万丈山崖上摔了下来,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哪知道一瞬间,就轻轻落在草坪上,弹了两下,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发现已到了山脚,我才知道遇到了活神仙,只恨我有眼不识泰山,又错过了。我再想上去,却见山前大雾环绕。我进了大雾,绕来绕去便绕了出来,再也找不到上山的路,知道这一次又是无望。心灰意冷之下,坐在那山峰前两个月,也不知怎么熬过来的。后来慢慢回复,才接着踏上寻仙之路。”
    程钧目光明亮,道:“你说他们要开坛讲法,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常生道:“年前——一年之前吧。”
    程钧道:“那山的方向你还记得么?”
    常生道:“我在那山下呆了两个月,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程钧道:“很好,你上来,给我指路。找到那座大山,我定给你一个仙缘。”(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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