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争再见到周深的时候,总觉得这个人发生了什么变化。那眼神里多了几分闪烁,还有一种看不透的东西。安争在明法司查案那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捕捉别人的眼神。说起来这种事很虚幻,可确实是真正有用的手段。
    只要是做过恶事的人,不管心理素质多么强硬,但凡面对官差的时候眼神总是会多多少少有些变化。以前的周深眼神是坦荡的,没有任何的杂质。可是这次再见,安争觉得周深的眼睛浑浊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判断,并不能真正的代表什么。
    周深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安争几眼,然后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安争问:“故人?”
    周深苦笑着摇头:“只是眼神很像,你又怎么可能是他,他已经死了。”
    说完之后周深转身:“进来吧,我和你们清斋的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和你们打过交道。至于你们那位一直隐藏的很深的幕后东主,我也不知道是谁,更不感兴趣,不知道他派你来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安争跟着周深走进书房,然后随手把房门关上:“城主大人,其实我不是我家东主派来的。正如您所说,我知道您向来清廉,两袖清风,从不会和任何商家有什么利益上的交往。我们东主和您从不认识,也没有交集。所以,又怎么可能派我来?”
    周深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安争:“你什么意思?”
    安争道:“我这次来是回大羲述职的,我是清斋燕国分店的大掌柜,这次取道赵国返回大羲,入关之后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深的眼神就变了变:“什么事?”
    安争道:“边关附近的村子......”
    周深:“村子怎么了?!”
    安争心里微微一动,他确定周深一定知道什么,这不是曾经的周深应该有的反应。而且就是在那么一瞬间,安争从周深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一丝杀意。不过这种杀意转瞬即逝,被周深很好的隐藏起来。
    安争将自己在边疆附近看到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周深看起来很认真的听安争说完,然后摇了摇头:“我已经三十年没有出过安古城了,城外的事向来都是我手下人汇报给我。这么多年来从不曾听人说起来过边疆发生了那么古怪的事,你且安心,我这就派人去调查,如果是真的,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那些百姓一个交代。”
    安争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周深:“你先不能走,毕竟这件事是你发现的。回头我让手下人跟着你去一趟,至于耽搁你的时间,我会写一封亲笔信交给你,将耽误时间的缘由说清楚,到时候你交给你们东主就可以了,料来他也不会因为你协助查案而为难你。”
    安争本来就不打算这么快走,这一天脑子里都是括苍山上那饿鬼的样子。
    “那好,我去本城的清斋分店住下来,若是城主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派人去店面里找我就是了。”
    周深嗯了一声:“你去吧,你是一个有侠义心的人,很好。”
    安争客套了几句,随即出了城主府往安古城清斋的方向走。他是一个做事很有底细的人,假装打听城主府所在的时候,顺便把清斋在哪儿已经问出来了。所以他没有任何的耽误,一点儿冤枉路都没走,直接去了清斋。安争知道自己身后有人跟着,周深那闪烁的眼神非常有问题。
    进了清斋,安争直接亮出来澹台彻给他的令牌,那清斋的掌柜显然是楞了一下,然后连忙请安争进了内堂。
    “您是东主的什么人?”
    掌柜的问了一句,看起来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身材保持的很好,脸上的皱纹也不多。清斋的掌柜待遇很好,而且多半都是修行者,所以真正的年纪也看不出来。他之前告诉安争他叫牛素,是安古城本地人。
    安争当然不会随便说什么,依然用了燕国分店掌柜的身份,只是说回圣庭城有事。他身上有这令牌,牛素当然也不会怀疑什么。
    安争一路上走过来的时候,总感觉这里的人出了什么问题,看起来三十年几乎一成不变的城中情况也让他有些担心。可是还没等到牛素说些什么,外面就有人进来通报说城主府来了人,请安争过去协助查案。
    安争出门,看到一队身穿大红色锦衣的精壮汉子,为首的那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精悍。身上透着一股子只有军人才有的特殊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杆锋利的标枪。他看人的眼神格外的阴冷,好像要直接看进人心里似的。
    “我是城主府都检衙门的都检校尉,我叫周子见。城主吩咐我们过来接你,一块去北边看看情况,若是你现在方便的话就立刻跟我们走吧。”
    安争点了点头,他回头跟清斋的掌柜牛素交代了几句,说话的时候他发现牛素的眼神之中有些恐惧。
    安争很不习惯骑马,非常不习惯也不喜欢。
    周子见一路上简短的询问了几句,安争如实回答,除此之外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了什么交流。跟着周子见的那二三十个红衣都检,一个个更是沉默,一路上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心理的担忧,安争总觉得这些人全都怪怪的。不只是他们,进城之后的每一个人都是怪怪的。
    出城之后一路向北,这些战马都极为优秀,风驰电掣一样。周子见不时往四周打量一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往北走了大概百里已经快到中午,周子见抬起手,后面的队伍随即停了下来,由此可见这些人是真的训练有素。整齐的下马,整齐的站在一侧,等待着周子见的吩咐。
    “咱们歇一会儿吧。”
    周子见递给安争一个水壶:“若是快的话,咱们晚上不睡,两天之内就能赶到。但是必要的休息还是要的,吃口东西,喝点水,尽力不耽搁时间就是了。”
    安争接过水壶的时候,将天目从血培珠手串离着召唤出来,停于安争的手心。当安争握住那水壶的时候,天目的声音随即在安争的脑子里响起。
    【水中有毒,草本性毒素,极为猛烈,但无色无味,是上品毒药。血培珠手串药田之中有对应解毒的药草,已经提取。】
    安争不露声色,将水壶接过来,打开盖子随便喝了一口然后递回去。周子见看安争把水喝了之后脸色显然缓和下来不少,然后在路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
    安争知道他在等,可是已经提取了解药的安争,自然不会中毒。但是他要演,所以几分钟之后安争脸色就变得有些发白,然后捂着肚子蹲了下去:“你们......你们要杀我!”
    周子见坐在那没有站起来,淡淡的看了安争一眼:“不是我们要杀你,是你自己找死。好端端的清斋掌柜不做,好端端的前程不要,你干嘛非要来安古城?就算你来了安古城,你老老实实休息一晚然后老老实实的走,和这里再无交集,多好?”
    安争捂着肚子倒在那:“你们......为什么?我是为了安古城的百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周子见:“那是你多事,这里没有什么需要你管的。这里一切都很好,百姓们很幸福,每个人都守规矩。就算是我们都检衙门也已经很久没有接到案子了,这里的人相亲相爱,连矛盾都没有。若是由着你胡作非为,破坏了我们安古城现在这美好的生活,就是我们的失职。”
    安争咬破嘴角,啐出来一口血:“为什么?我死之前,就想知道为什么!”
    其实安争的手段,就算是擒住这些人逼问之下也差不多能问出来。可是现在,安争还是希望能从这个周子见嘴里套出来什么话。毕竟自己马上就是个死人了,往往刑讯逼供问不出来的东西,对死人倒是可以说出来。死人就是死人,当然不会泄露什么秘密。
    周子见看着安争,沉默了一会儿后反问安争:“你说,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才是最好的世界?”
    安争装作楞了一下:“这他妈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
    周子见道:“没错,就是你做错了,我的问题也不是和你没有关系。最完美的世界,当然就是刚才我说的那样,没有任何凶恶的事发生,每个人都和谐相处,邻里和睦。大家见了面都和善的笑一笑,打个招呼,然后过自己的生活。人与人之间不会有太多的交流,因为一旦交流的多了自然会有矛盾。只要有矛盾,就会有恩怨。只要有恩怨,就会有生死。”
    周子见道:“安古城很好,安古城就是一个世外桃源。这里的人全都是善良的,彼此之间没有矛盾和恩怨。我们不需要别人帮忙,从来都不需要。维护地方的事,是我们都检衙门的事。”
    他看着安争:“我喜欢年轻人有侠义心,但是千万别多事。你死之后,我们会把你好好的埋葬,而且我用的是最好的毒药......”
    他的话说完之后脸色变了变:“这毒药发作,不应该是你现在的反应。”
    安争无奈的笑了笑:“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反应......说了半天你一句重点也没说,那就只好换个法子来问问你们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还是用我习惯的法子吧,你们做好准备,可能会有一点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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