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多人在地上爬着往前走,身上拴着绳子,拉着一辆看起来平常无奇的马车进了城的场面,只怕让当天看到了这一幕的每一个怀安县城的百姓都永生难忘。没多久,大街两侧就站满了人。不管是在哪儿,看热闹围观的天性都是无法改变的,哪怕就算明知道有危险也阻止不了人类的好奇心。
    那二百多人拉着车刚进城,从里面有几十个衙役护着一个身穿锦衣脸色阴沉的胖子站在那。在这个时代,普通人是没有资格穿锦衣的。这胖子站在那,那些百姓们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畏惧,所以安争不需要问也知道这个家伙是谁了。
    怀安城是有驻军的,虽然人数不多,只要五百人,但是此时差不多那五百人都在这了。城墙上,房顶上都是人,弓箭手已经拉开了弓,时刻准备着将箭射出去。
    安争扫了一眼那些当兵的,忽然感觉心里有些疼。
    同样都是军人,聂擎他们在战场上厮杀,而这些人却成了当官和黑道人物手里的刀子。安争当然知道这些地方的驻军生活的会很辛苦,可辛苦并不是成为走狗的理由。
    “我劝你们一句。”
    王岩山扫了扫安争,没有立刻撕破脸:“从你们的衣着打扮来看,应该是哪个宗门出来历练的年轻弟子吧?你们江湖中人,喜欢所谓的行侠仗义我不管。可是你们这样做,已经严重的触犯了大燕的律法。我个人很欣赏你们这些年轻人骨子里的侠义,所以我可以网开一面,把人放了,你们可以离开。”
    安争拉了一个趴在地上的恶棍过来,当做凳子坐下来,他翘着腿看着王岩山:“你就是那狗孙子县令王岩山?”
    杜瘦瘦严肃的说道:“狗应该不会答应的。”
    安争这样说话,王岩山的脸色虽然非常不好看,但更加的有些疑惑了。他当然知道修行者的可怕,所以他家里也请了几位供奉,但是他不是修行者,还习惯的以为年纪越大的修行者实力一定越强大。而年纪轻轻的修行者,就算是修行者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所谓无知者无畏,便是如此了。
    安争往前面看了看:“还差一个呢,那位陆爷去哪儿了?他门下的走狗都在我这呢,就不打算过来要回去?”
    王岩山好歹也在地方上做官多年,最是善于察言观色,不然朝廷里那么多掌权的人物更迭,他倒是一直安稳如山。只不过,地方还是局限了他的眼界。怀安县这样的小地方,连个修行者的宗门都没有,他的眼界能高到哪儿去?不过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眼力,他看的出来安争那种气质,绝非等闲之辈。
    所以他开始后悔,不该听到报信之后就把守军集合起来。地方县衙,县令是一县之主,县丞则算是地方军队的指挥官。所以在这个瞬间,王岩山就做好了将县丞宋之海出卖的打算。一旦面前这几个年轻人真的来历不凡的话,那么就把调集军队的责任推给宋之海,反正他是县丞,地方上的守军归他调遣。
    “请问,您是从哪儿来的?”
    王岩山的脸色缓和下来,带着笑问了一句,比之前竟然多了几分谦卑。
    不等安争说话,心直口快的杜瘦瘦就喊了一声:“爷是从方固城来的,怎么的,还想问清楚家门?爷是天启宗杜瘦瘦,你记住了吗?”
    天启宗!
    王岩山的心里猛地一震,心说还好没有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谁不知道现在大燕最炙手可热的就是天启宗,出了一位炙手可热的国公爷。虽然他身在西北地方偏僻的小县城,可对于天启宗那几位大爷的名字倒也是如雷贯耳。但他还是有些怀疑,那几位大爷都是什么来头?
    安争,国公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杜瘦瘦,据说已经官至四品将军,还有两个女孩子,可是当今大王视为亲姐姐的人物,怎么出行这么简朴?连个随从都没带?
    两个年轻男人,两个年轻女孩子,虽然从人数上和传闻之中的外貌基本上符合,但万一是江湖骗子呢?
    王岩山转念又一想,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假冒天启宗的几位大爷!
    所以王岩山立刻就变了一个脸,陪着笑说道:“真是误会了,原来是杜将军,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他转身朝着县城宋之海怒斥:“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这位是从方固城来的杜将军,是国之重臣!你这个不开眼的笨蛋,还不把你的人都带回去!冒犯了杜将军,我看你有几个脑袋能担待!”
    宋之海脸色平静的看了王岩山一眼,转身离开,一句话都没有说。安争是什么眼力,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宋之海和王岩山他们就eu对不是一路人。首先,宋之海看王岩山他们的眼神虽然平静,但那是一种无视,也是绝望,是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再看宋之海,身上的官服已经很旧了,虽然很干净,但上面居然打着补丁。
    一位县丞大人,县衙里的第二号人物,居然如此的落魄?
    安争给杜瘦瘦使了个眼色,杜瘦瘦心知肚明:“先别急着走,人还没齐呢。我听说你们怀安县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叫陆明,我是万分敬仰,专程来拜访他的,不知道在不在?”
    就在这时候,另外一条街上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人,大概有一百多个,为首的是个看起来颇为壮硕的汉子,足有一米八,穿着一身锦衣,手里拎着一把长刀,后面跟着的人全都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货色。这个男人走在最前面,看到城门口官军围着几个人,知道县令大人已经动手了,所以也就来了底气。
    他一边走一边骂:“我操-他奶奶的,老子的人也敢动!今天我就想看看,是从哪儿来的大爷,居然敢在怀安县里耍横。陆爷是耍横的祖宗!都他妈的给我抓起来,每个人都先卸了两条胳膊再说!”
    后面那群人呼啦一下子往前冲就要动手,可是冲到跟前的时候发现场面有些不太对劲。
    “放肆!”
    王岩山怒视着陆明骂道:“哪里来的狗东西,居然敢冲撞朝廷来的大人!”
    朝廷来的大人?
    陆明当然不是笨蛋,一句话就把他点醒了。这个人之所以能混的这么开,成为王岩山的左膀右臂,正是因为心思转的快而且机灵,聪明的很。他立刻朝着那群跪倒在地上的手下喊道:“妈的,我就知道你们这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整日里拉帮结伙的,今日果然犯了大错!居然敢冲撞朝廷里来的大人,真是不要命了!”
    那些被杜瘦瘦暴打过的人全都愣了,一脸懵逼的看着陆明。他们本来还打算着进了城有县令大人和陆爷给他们撑腰,可是一听说是朝廷里来的大人物,他们就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
    然而,他们还是没有想到陆明这么无耻。
    陆明冲过去,一顿拳打脚踢,然后陪着笑对安争他们说道:“这些人都是我们地方上的无赖,早就想教训他们了。几位大人没有受精吧?回头小的好好整治他们!这群不开眼的狗东西,就是欠收拾!”
    安争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叫陆明的人,心说一个人坏到了什么份上之后才不再是一个人。而这个陆明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可是却能在一个县里做恶,受害的百姓至少数万人。
    安争在那个跪着的恶棍身上坐着,看了看对面那些人之后笑了笑:“行了,既然人都凑齐了,我也就不进县衙了。我还有要紧事赶路,听说这地方邪门,所以特意耽搁一会儿看看究竟有多邪门。你叫宋之海?”
    县丞宋之海连忙附身:“下官正是怀安县县丞宋之海。”
    安争嗯了一声,摘了一块令牌下来扔给宋之海。宋之海把令牌接过来看了看,然后扑通一声跪倒:“下官怀安县县丞宋之海,拜见国公爷!”
    国公爷!
    县令王岩山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子,心说怕什么来什么。虽然他已经有所猜测,可听到这句话还是吓得颤抖了一下。他也连忙跪趴下来,脑袋顶着地:“下官怀安县县令王岩山,拜见国公爷。”
    陆明都傻了,虽然他没有什么见识,只是个地方上最不入流的恶霸。无知者无畏,他也不理解为什么县令大人要跪。因为他对国公这个身份没有什么了解,不知道国公到底比县令大多少。之前听说是京城来的官,他觉得应该给面子,毕竟是当官的。可是没想到县令大人居然怕成了这样,还跪下去了。这么久一来,他还没见过县令大人给谁跪过。
    但是他有小聪明,知道自己的人得罪了那个什么国公爷,县令大人都跪了。如果县令大人一旦被责罚,肯定把自己退出来当替死鬼。他知道官场上那些黑门道,官官相护,最后被县令大人也不会有事,还不是他倒霉。
    所以他脑子里转的飞快,想着怎么才能把今天这一关过去。
    “呦呵,看这架势,只怕今天我是要倒霉了吧?”
    想到了自己的结局,陆明反而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他站直了身子,看了看王岩山:“跪成这样,显然你是怕的到了天了。这位京城来的大人物如果怪罪什么,你一定都推给我对不对?我瞧着今天这气氛不太对,弄不好我得死。可我不想死,所以我得想个办法不死。”
    他看向安争:“我不识字,没读过书,也不知道国公爷是个什么身份。所以我就要你一句话,你是准备杀我吗?如果是,那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死了,也不让你们好过。如果我可以不死,那您提个条件。是要钱,还是要什么别的东西。整个怀安县,没有我搞不来的东西。银子,女人?”
    他指了指王岩山:“那就是个废物,没有我帮衬着,他早就被人弄死了。所以大人您最好想清楚,是想弄死我还是弄死他。如同他死了,随便你拍谁来当县令,我保证还配合着,有我在,怀安县这穷山恶水的刁民就不敢闹事。”
    他看安争坐着,一脚把身边的小弟踹倒,也坐在那小弟的后背上看着安争:“我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我不是官,我是地头蛇。你想压我,我得咬你,咬不死也得咬啊对不对?我这个人不是笨蛋,看什么都透彻,而且快。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来,王岩山那个狗东西跪下去的时候,就想着怎么出卖我了。”
    “与其如此,咱们不如把话说透亮了。反正我是个流氓,我也没什么脸面可言,我不怕丢人我就怕死。王岩山一直说我是他的狗,其实我是谁的狗都无所谓,大人您要是觉得这么做划算,那你就换了王岩山,谁来我都继续当狗,保证好使,你让我咬谁我就咬谁。若是大人觉得我有用呢,带我去京城也行,我知道你们当官的有很多事不好亲自出面的。反正我做的坏事也够多了,不怕报应,你有什么吩咐就说,我能做到的就拼了命的去做。”
    他指了指自己:“我就想活着。”
    安争忍不住笑了,这个陆明是典型的地痞流氓。他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王岩山:“王大人,似乎你养的狗不太好,准备咬你了。”
    王岩山抬起头朝着陆明怒骂:“你他妈的这个狗东西,不要信口开河?!”
    他不住的给安争磕头:“国公爷,他都是胡说八道的,下官虽然愚笨,但兢兢业业,不敢做违背国法之事。大人可以明察......下官留在地方上,每年该上交的钱粮赋税一样不少,而且超额超量。户部对下官的嘉奖才刚到,户部尚书大人也知道下官做事勤恳本分。这个陆明不过是地方上的一个无赖,下官有失察之罪,下官会亲自办了他!”
    “哈哈哈哈!”
    陆明大笑起来:“你办了我?”
    他指着王岩山骂道:“如果没我,谁他妈的给你办事?”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些官差:“他们?哪个听你的,老子在,他们的财路就不断!就凭你给的那几个破钱,他们会给你卖命?!”
    “还有他们!”
    陆明伸手一指那些地方守军:“你问问他们,听谁的?”
    陆明猛的站起来:“都他娘的给我把人围起来,你们都清楚这些年收了我多少钱,我死了你们一个也不会好过。大家拼一把,还他妈的是土皇帝!”
    呼啦一下子,所有的守军衙役全都把兵器亮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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