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的时候莫桃的头很疼,迷迷糊糊刚睁开眼睛,听见一个声音不冷不热道:“庄主,你醒了?”却是丫鬟兰香,打算过来搀扶莫桃起床。
    莫桃还很不习惯有人服侍,更完全忘记自己已经是幽煌山庄的庄主,推开兰香,摇摇头,大声叫道:“娘,你在哪里?我的头好疼啊!”
    兰香将一块丝巾递给莫桃,黯然道:“老夫人昨天去世了。这是装殓的时候在老夫人身上发现的,崔管家让交给庄主。庄主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头就不会疼了。”
    莫桃打开丝巾,看见一块带血的金子,一下子记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又彷徨又无助,眼泪立刻滚落下来,翻身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兰香从前是莫天悚的贴身丫鬟,与莫桃并无丝毫感情,还对莫桃抢占属于莫天悚的房间多少还有些气愤,完全无法感受莫桃的悲哀,仅仅是出于责任,站在一边不咸不淡地说一些空话劝说。
    莫桃此刻正是敏感,要是没有人劝,自己伤心一会儿,自然就会停下来,可这一有人劝,且又非出自肺腑,更是触动愁肠,就越发哭得起劲。正哭得伤心,忽然听见吴氏的声音道:“掌嘴!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看见庄主伤心,也不知道劝解一下,要是庄主哭坏了身子怎么办?”
    兰香惶恐地道:“庄主刚刚知道老夫人去世的消息,心中伤痛才哭的。奴婢一直在劝,但庄主实在是太伤心了。”
    莫桃又想起昨天夜里看见的一幕,一股怒火陡然冒出来,顿时就不哭了,朝着吴氏怒目而视。抓起被子在脸上胡乱抹一把眼泪,翻身坐起来,拿过旁边的衣服就穿:“吴妈,你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情?”
    吴氏甚是心虚地垂下目光,恭恭敬敬半蹲道福:“奴婢过来是请庄主去灵堂给老夫人上香的。”
    莫桃从前被吴氏抓住的时候吃过不少苦,自知之明还是有一点点,强压下恨意道:“知道了。我吃过东西就过去。”
    莫桃今日起床本来就晚,大户人家又有许多讲究,等莫桃收拾好吃过早餐,穿着一身重孝来到灵堂,已经到了巳时。灵堂比昨天显得热闹,几个家丁交头接耳的,看见莫桃一下子都沉默下来。莫少疏平日深居简出,少有交游,来吊孝的人一点也不多。
    莫桃跪在莫少疏的灵柩前,一遍又一遍地回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倍觉茫然无依。
    他不像莫天悚,从小就读了很多圣贤书,被灌输很多忠孝仁义剑不沾血的思想,从变故的一开始就感觉到压力,最后他的剑不仅是沾上鲜血,还是他自己亲生父亲的鲜血,早被惊呆了,一直神思恍惚。莫桃开始虽然也很震惊,但他比莫天悚单纯,对死亡也似懂非懂。他从小就羡慕莫天悚拥有的一切,突然拥有幽煌山庄的喜悦冲淡了养父遇害的悲伤。他的思想中并没有那许多根深蒂固的礼教,认为杀莫少疏的其实是曹横,而且非常不满意莫少疏把他交给贫穷的财旺家就不管了,对莫少疏的死并没有很大感觉;和翠菊谈话后也非常不满意翠菊,连带着也有些不满意财旺,对莫财旺的死同样没多少感觉。因此没多少思想负担,还有些懵懵懂懂的,昨天早上偷听到的谈话让他有些清醒,但见吴氏一直对他很恭敬,他心里始终存在着一些幻想。可昨夜他看见的事情却将幻想击得粉碎,真正认识到自己在幽煌山庄的地位,从一个懵懂少年一夜间成长起来,对渺茫的前途充满绝望,开始有些理解父亲当初的做法,心里非常害怕,又想起平日养父养母的好来,今天却是真正地感到伤心。
    中午,兰香来叫莫桃吃饭,莫桃才惊觉他已经在父亲的灵柩前跪了一个上午,刚刚站起来又跌倒下去,原来他的双腿早就跪麻木。兰香忙上前去搀扶,莫桃回头看看,才察觉一上午又没有见莫天悚的人影。
    午餐莫桃依然不想要丫鬟伺候,但他昨晚酩酊大醉,所有的丫鬟都被吴氏狠狠地训斥一番,这次丫鬟却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且也不肯给他拿酒来。
    莫桃更是伤心,原来他这个庄主连一个样子都没有,说出去的话就和放屁一般。连丫鬟都不会听。他又是一个人对着一桌子的饭菜,身后虽然站着两个伺候的丫鬟,还是觉得万分孤独。放眼整个幽煌山庄,可能就只有昨夜的黑衣人对他还能有些帮助。
    莫桃没有丝毫胃口吃饭,放下筷子问:“兰香,幽煌山庄除吴妈会武以外,还有谁也会武?”
    兰香讨好地笑笑:“少爷也会。”
    昨夜那人身材高大,分明是一个成年人,绝对不可能是莫天悚。而且莫桃对莫天悚的武艺也很了解,知道他只学过一些基本的东西,虽然会一些拳法刀法,可还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摇头道:“我知道少爷会。我是问你除少爷以外,还有谁会武?”
    兰香摇头道:“没有了。庄主从前也来过我们幽煌山庄,应该知道老庄主最是仁慈,向来反对武力,除少爷以外,也不准别人习武。就连吴妈会武,我们也是这次才知道的。庄主是不是也想习武?那你可以和少爷一起练功。听说他一早起来又去花园中练功。以前少爷都是要中午才去练武,上午是学文的时间。”
    莫桃很恼,兰香的话分明就是在指责他霸占幽煌山庄!顿时发作起来,恶狠狠一掌掴在兰香脸上。
    兰香慌忙跪下,兀自没明白哪里说错话,只希望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丫鬟瑶瑜能帮忙说情。然而瑶瑜同样不明白莫桃发火的原因,被吓得噤若寒蝉,哪里敢随便出声?
    莫桃冷哼一声,拿起筷子继续吃东西。他自然知道寞天悚从前上午学文,下文习武的习惯。他原本并无多少心机,可昨天的事情却逼着他遇事不得不多考虑考虑,怕引起怀疑,也不敢过多打听,倒是被兰香提醒,暗忖莫天悚与自己可算是同病相怜,应该联起手来才是,决定吃完饭就去看看他。
    因为多次帮莫天悚作弊,幽煌山庄中莫桃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莫天悚练功的花园。用茶水漱过口后,莫桃严厉地制止兰香和瑶瑜的跟随,独自朝花园走去。虽然有吴氏的严令,但莫桃似乎很不好伺候,兰香和瑶瑜犹豫一阵子,没敢跟着莫桃。
    花园中的景象变化非常大,当日莫桃躲着帮莫天悚吹香的那道树蓠顶上秃了一大片,一条肥溜溜黑乎乎的硕壮肉虫正在上面肆无忌惮地海吃狂咽。莫桃也曾经在桃园中见过不少害虫,却没有任何一种害虫的胃口能和此虫相比。
    莫天悚还在原地蹲马步,然没有莫少疏坐在旁边的交椅上监督,又多出柳氏站在他身边,用一个瓷勺,一勺一勺地喂饭。原来莫天悚无论如何也不肯好好吃饭,柳氏心疼他,从昨天起就开始给他喂饭。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今时今日莫天悚得到的照顾还是要比他多很多!莫桃想起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对着饭桌,受一个小小丫鬟奚落的的情景,怒不可遏冲上前去。他对昨天莫天悚和园丁的争斗也有耳闻,勉强忍着没和莫天悚动手,将一肚子怨气通通撒在饕餮大嚼的黑色肉虫身上。
    谁知道他的手还没有碰着肉虫,莫天悚已经推开柳氏一跃就跳过来,一掌就将莫桃推倒在地上,轻言细语柔声安慰黑色肉虫。
    本来就是满肚子怨气没地方发泄的莫桃如何能忍耐?爬起来就给莫天悚一拳。莫天悚不像昨天那样痴呆,不甘示弱地也回莫桃一拳,与莫桃大打出手。他从小习武,莫桃如何是他的对手?几下就把莫桃打得在地上爬不起来。好在莫桃在山林中钻多了,身体粗壮,除一些瘀青以外并没受伤。但却是气得不行,也将旁边的柳氏吓得不行。
    柳氏丢下饭碗慌忙来拉莫天悚。
    莫天悚用力推开柳氏,也不出声,骑在莫桃身上,拳头雨点一般地落下。
    柳氏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见一个气急败坏声音道:“天悚少爷,你的圣贤书都白读了?怎么可以做出此等有辱斯文的事情!”回头一看,却是莫天悚的启蒙老师,幽煌山庄的账房先生萧瑟到了。
    萧瑟一年前有事外出,今天早上才回来,惊闻巨变,去灵堂没有看见莫天悚,非常生气,将手边的事情处理完就来花园中找莫天悚。
    萧瑟不是本地人,是莫少疏在莫天悚三岁时重金礼聘回来的落第秀才,除教导莫天悚文字以外,还兼管幽煌山庄的账目,与管家崔寿时有矛盾。
    他身材瘦小,穿一袭半新不旧的兰布儒衫,留着一缕半黑不白的稀疏山羊胡子,年刚不惑,平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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