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没和谁吐露过心迹的少年,这一天说过的话,比过往二十年加起来都要多,但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来,而有些话,却如何也不会说出口了。
    海棠姑娘沉默依旧,临走之前却送了他两个字,不见。
    果然是她的作风。
    相见不如不见。
    陈丹青没有想象之中的伤心难过,反倒是有些释怀与坦然,就像行一百步半九十,最后那十步算不上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
    更何况他知道她的心意。
    修行路上,大多摒弃一切外在的因素,诸如佛家所言七情六欲,道家所言红尘劫难,等等等等,陈丹青能替她想一万个理由搪塞自己,但偏偏她却一个都没有用,只是说了不见两个字。
    世间情事,又岂是简单不见两个字可以避开的?
    在遇到海棠姑娘之前,陈丹青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但所谓一物降一物,在少女面前,他一直都是溃不成军。
    既然已经清楚了她的处境,并非被拓跋家囚禁于此,他便也不去插手她的选择,离开小世界以后,迎面而来的是拓跋家先前与他交手的几位少年天才,彼此脸上都有淡淡的嘲讽之色,不乏有人奚落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可惜了可惜。”
    “有些人以为修为高了便可以为所欲也,哪知道在人家眼中却分文不值。”
    尤其是那些曾败在陈丹青手下的人,此刻更是极尽讽刺,眼神充满了玩味。
    陈丹青目不斜视,朝着远处走去。
    只是四海之大,却不知该去哪里。
    陈丹青来到一座孤山之上,环顾四周,荒草萋萋,到处是残根断垣,明显是一处毁去的道场,依稀可以看到昔日的风采。
    他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在他刚要离开的时候,忽然眉头一挑,朝着身后说道:“阁下一路跟随而言,难道只是为了好玩?”
    虚空之中走出一道年轻的身影,束发高冠,风度翩翩,丝毫没有被揭穿行踪的尴尬,而是笑着来到陈丹青身边,问道:“怎么,生气了?男人这么小气可不行,大度一些,何况我又没有对你动过什么不好的念头。”
    陈丹青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这位不速之客,问道:“那跟在我后面,图的是什么?”
    那年轻人笑眯眯道:“什么也不图,只是来看看,能被她放在心上的年轻人,到底是何等的出众,只是眼下来看,还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陈丹青闻言眉头微蹙,冷笑道:“怎么,还没等我离开,就已经准备跳出来痛打落水狗了?还是说你也诸多追求者之一?”
    陈丹青觉得,此人十有八九就是海棠姑娘诸多追求者之一,看到自己如此落魄,忍不住出来踩自己两脚。
    那少年见状笑着摇头,说道:“陈丹青,我说过来看你便只是来看你一眼,不管你和蒲家有怎样的恩怨在,我也不会动手的。”
    陈丹青这才醒悟过来,脸上露出一抹异色,问道:“你是蒲家的人?”
    就他所知,蒲家这一代可谓阴盛阳衰,天自卓绝如海棠姑娘,蒲芷兰之流,都是女子出身,将家族种其他年轻男子踩在脚下,不得翻身,真正能登堂入室的少之又少,更不用说这种看不出修为深浅的年轻人来,所以他本能的觉得有些怀疑。
    少年咳嗽一声,眉头微挑,说道:“小子修为不乍得,眼神倒是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连夸人的时候,都不忘记带上自己,这位年轻人还真是自恋到可怕。
    看到陈丹青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那少年咧嘴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用想着能从我身上找出破绽来,与其这样,还不如堂堂正正和我打一架来的胜算大一点。”
    话音刚落,对方身上顿时升腾去一阵磅礴的战意,如海如渊。
    年轻人顿时一阵惊愕,喃喃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呐。”
    明明看上去,他比陈丹青更像是年轻人,此刻却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听得陈丹青眼皮一阵跳动。
    陈丹青吐了口气,抬起头,挤出一个笑脸,说道:“打完这一架,咱们再说说别的?”
    那年轻人啧啧说道:“看来你心里着团气憋了很久了,也好,好歹是得到了那位老前辈的传承,若是没有点本事的话,也活不到今天,让我看看,你到底又掌握了多少。”
    陈丹青没有说话,眼神盯着远处那年轻人,如同野狼盯上了一只猎物。
    纵然以他处事不惊的性格,被人如此盯着,也是觉得一阵不自在。
    那年轻人啧啧心道:“奇了怪了,这小子莫非已经瞧出我的身份来了?这么大的怨气,这不是不揍死我不解气的架势?”
    年轻人蓦然笑了起来,看着大踏步奔袭惹来的少年,伸手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掌,朝着虚空压去。
    陈丹青面无表情,出手便是大衍圣剑的真意,演化出极致攻伐的斗战之术来,与之狠狠撞击在一起。
    年轻人眼中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说道:“说是那人的传人,偏偏没有动用他的神通术法,这一剑之中,有昔日衍圣的气息在,还有战之一族的精华在,小子你身上的秘密倒是不少。”
    那人原本只是寻常出手,待到那道剑气斩至身前,才发现了不对劲,赶紧变换气机,单掌向前改双指一捏,轻轻落下,恰好落在那剑气之上,如油锅里打滚,轻轻一挑,便将那恐怖的剑气拦下,说道:“剑势有了,剑意上还略有不足,如果是衍圣使出这一剑来,大道可破而后立。”
    大道可破而后立,这是何等的评价?
    明明是狂妄到不行的话语,在他口中,却显然无比寻常。
    陈丹青神色丝毫不见动容,攻势不减,反而愈演愈烈,根本不去动用跟其他招式,而是单纯的以剑术攻伐。
    年轻人啧啧一声,说道:“没想到竟还是个剑道胚子。”
    这句话倒不是调侃,而是肺腑之言。
    陈丹青闻言眯眼,一剑落下之后,一剑再次拔地而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剑纵云霄。
    破而后立四个字在他心中始终回荡着,如滚滚雷音,震撼心扉。
    年轻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陈丹青,对那飞袭而来的恐怖剑势却视而不见,只是看着少年,满意道:“这才有那么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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