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所谓百年王朝千年世家万年圣地,阴阳学宫介于世家和圣地之间,按道理来说,只要将这股蒸蒸日上的势头保持下去,迟早会成为凌驾于世间诸多势力之上的第四大修行圣地,然而到了今日,却泰极丕来,彻底葬送在王阳明手中,一朝兴亡,再无翻身的余地。
    谁也没想到王厚德是带着乾帝的旨意过来,更没人想到那些往日里和阴阳学宫称兄道弟的杀才们,会如此干脆利落的把武器刺入他们的胸膛,眼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陆大人,恭喜了。”
    王厚德轻声说道,只是脸上却没有丝毫祝贺的表情,仿佛在阐述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若无王公公这般后手在,想要一举拿下阴阳学宫,还是千难万难。”
    青紫官袍的中年男子拱手说道。
    “那王明阳罪有余辜,倒是没想到会牵扯出董平安的余孽来,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给陛下的。”
    顿了顿之后,王厚德看着陆姓官员,接着说道:“无论如何,还是恭喜陆大人的,此后岭南道上再无可以和陆大人平起平坐的存在了。”
    “不,王公公此言差矣。”陆姓官员摇头说道:“陆某永远是陛下的臣子,在岭南府,有万千臣民和陆某平起平坐。”
    王厚德闻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盯着他看了片刻,点头说道:“但愿陆大人永远记住这句话。”
    传闻便是宫中四品的官员被他盯上一眼,也会头皮发麻,脚底生凉,但眼前这位陆大人却依旧能面不改色,侃侃而谈,的确异于常人。
    看着那位缓缓走远的宫中太岁,陆姓官员原本还算平静的脸,骤然有些阴沉下来,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什么。
    旁边的不惑年纪幕僚忽然开口说道:“那王太岁在宫中一手遮天,得意久了,脾性向来如此,大人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陆姓官员摇了摇头,平静的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轻声说道:“一介阉党,老夫还犯不上和他怄气。”
    那位幕僚闻言一愣,问道:“那大人是?”
    陆姓官员叹息一声,轻声说道:“朝廷看似不闻不问,其实这些年来一直在做昔日大秦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中央集权,你看百年之内,仅仅封了董平安一个爵位,便说明了一些问题,然而就算这样无独有偶的侯爷,也被逼得反出了大乾,如此看来,咱们这位皇上心中想的,的确难以琢磨。”
    那名幕僚朝四周看了一眼,神色略微有些紧张,然后拱手对青紫官袍的男子说道:“大人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陆姓官员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无妨,既然是心怀大志的君上,断然也不会因为臣下一句两句的妄自揣度,而心生不满的。”
    幕僚看着陆姓官员微白的双鬓,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这位主人有雄才大略,可惜有些生不逢时了。
    换做是谁,辅佐这样以为雄才大略的君王,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姓官员微微抬起头,有些感慨的看着初生的朝阳,然后缓缓说道:“辅佐这样一位明主,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件幸运的事,同样也是件极为不幸的事。”
    那位幕僚低头不语。
    陆姓官员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去吧,让那些大家世族交完银子再来赎人。”
    那位幕僚点头说道:“好,属下这就去准备。”
    “对了,让人备好重礼,快马加鞭送去那边,记住,是送给那位少年,而不是送给他王厚德,这其中的分寸,你自己把握。”
    “好!”
    岭南境内宽敞的官道上,几架奢华的马车从远处驶过,驾车的都是人高马大,身穿坚甲的士卒,光是气势便让人望而生畏了,更别说有人胆敢阻拦。
    然而此刻,却有单人匹马从远处追来,只听迂的一声,停在了车队前面。
    那节宽敞奢华的车厢里,王厚德微微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王破军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一眼,见有人小跑过来汇报说道:“启禀太岁爷,是岭南府的人。”
    王厚德略微沉吟,问道:“陆时阁的心腹?”
    那人点了点头。
    王厚德脸上露出微微恍然的神色,眉头微挑,平淡说道:“让他把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
    那人应声退去,果然,岭南府那位将士留下重重一箱礼物,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丝毫不曾耽搁。
    “不敢与我这阉人有联系,到底是怕抹了他儒门的脸面,不过他姓陆的却也明白,想要在这次的功劳里分一杯羹,便少不得要来讨好于我。”王厚德看出了身旁少年眼中的疑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所以他打算围魏救赵,将这厚礼送到你的名下,也算是借花献佛。”
    “这些读书人心眼就是多,你想不明白便不用去想。”
    “一力破十会才是你要走的路,庙堂里的那些阴损勾当不适合你,看来我还是得尽早将你送入那处地方了。”
    王厚德自言自语说道,仿佛心中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
    王破军嗯了一声,不言不语,对他而言,的确很少考虑这些东西,当初有青哥儿在,如今有义父在,很多时候,他只管出力就够了。
    就像王厚德所说的,一力降十会才是他要走的路。
    这世上有文考和武考两条出路,他则是那种生而金刚的天才妖孽,天生就比旁人起点高出太多,要做的不过是按部就班的来,迟早有一日白便会突破无上的炼体境界。
    不过此刻,他的心思却也不在这里。
    而是随着辘轳滚动的车轮,飘向了悠远的远方,他忽然想起来饶城的种种,想起了青哥儿,想起了杜老头,还有想起了他可怜的娘亲。
    过往种种,走马观花,浮现在心头。
    他想起当初陈丹青和杜老头的那些对话。
    “若无花月没人,不愿生此世界,若无翰墨棋酒,不必定作人身。”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知为何,心中却突然想到了这些,只觉得字字珠玑,回荡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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