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便是我自己的书阁,这里收藏了十万卷道书,你想看就在这里慢慢看吧。”颜伯光将陆佑领到了山上的书阁前。
    推开书阁的大门,陆佑看到了一排排高大而整齐的书架,书架之上摆满了道书,那些道书未曾染尘,因为颜伯光过几天便会来打扫一下。
    “这些书啊,当中有许多我都不曾读过,实在太多了。还有许多不是道门的书籍,儒门的、佛门的,哦对,还有一些药经。你慢慢看吧,我就不在这里啰嗦了。”颜伯光将书阁的钥匙交给了陆佑,便离开了。
    陆佑知道,颜伯光这几日一直都在寻找能够帮他恢复经脉的办法。
    陆佑身上的种种症状,究其原因都是因为他的经脉全都断了,而且,他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已经彻底损坏,难以恢复。而如果陆佑的经脉能够恢复过来,他就能够再度踏上修炼之路。只要能够修炼,按照陆佑的天赋,他所欠缺的一切,包括寿命,都会补回来。
    陆佑这之后的日子过的相当平淡,白天他就在书阁之中读书,无论是道书还是儒书,他都读。而且读的津津有味,有的时候忘乎所以,俨然已经不知道外面时间几何,若不是颜伯光叫他,他都不知道该吃饭了。
    陆佑现在是个凡人,不能服用丹药,也不能吸收天地灵气,所以一日三餐是必不可少的。
    到了用餐的时候,颜伯光也会与陆佑聊一聊最近读了什么书,有什么感悟。
    颜伯光时不时会对陆佑的某些想法而赞不绝口,颜伯光也时常叹息,以陆佑这样的聪明才智,若是给他时间修炼下去,他会成为传奇,或许,他现在已经是传奇了。
    谁能在练气道的时候便击败冥妖这种上古妖神?除了陆佑,别无其他。历史上没有,往后或许也没有。
    颜伯光每天都会为陆佑准备一锅养生的汤药,陆佑在吃完晚饭之后就会在后山上摆上木桶,木桶之中是颜伯光准备的养生汤药,陆佑脱光衣服在其中泡着,星光洒落,陆佑越来越苍白的皮肤在这个时候往往会泛起异光。
    颜伯光告诉他,那是他身体之中的生命精华在流逝的症状。
    陆佑知道之后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也就不再管它。
    转眼已经过了三个月,后山上的山茶花开的越加旺盛,颜伯光说这些山茶花可以做出很多好喝的茶,陆佑也时常在想早上喝得那些茶,那沁人心脾的香味总是让陆佑的舌尖一整天都盈满清新的气息。
    陆佑最近越来越喜欢仰望天空,他发现星辰原来是那么的好看。以前的晚间他喜欢躲在书阁之中读书,可现在,陆佑喜欢一个人坐在后山的悬崖绝壁之上望着遥远的星空。
    瀛洲总有星光,每晚的星星明亮的像是明珠。
    陆佑后来索性便将自己的床榻搬到了后山上,临渊而休,头顶是万千星辰,转身便能闻道漫山遍野的花香。他在这片天地之间生活,最好不过。
    可这个少年虽然如此快乐,却越发的感受到死亡将近。最近陆佑的手开始时不时的抽筋,有的时候甚至走着走着就会跌倒。他的身体,越来越瘦弱,无论颜伯光给他吃什么补物,都一样。
    颜伯光在给陆佑把脉之后,只是叹息,不发一语。而陆佑则是习惯性笑着说道:“颜伯伯,没事的。人固有一死。”
    六月末,天气有些热了,陆佑坐在书阁的地板上读书,读着读着便有些犯困,他便躺下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开始嗜睡了。
    陆佑却还是每天强打精神来书阁之中读书,前些日子,他找到了一本佛经。那本佛经很有趣,叫《无相经》。
    陆佑在读到开篇的第一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笑了。
    佛经的第一句是这样写的: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非相,即见如来。
    陆佑想着自己以前施展圣道法相,横扫世间种种功法,不由摇了摇头。
    他自言自语道:“若无相,岂有法?若无法,何得其道?不得道者,何以修炼?”
    虽然他认为这部佛经在胡言乱语,可他还是继续读下去。
    而佛经的开口也只有一句话。
    “无复我相,无非法相,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陆佑当时读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坐在那里思考了良久,最后,睡着了。
    晚间用饭的时候,颜伯光问他:“你今日读了什么书?”
    陆佑夹了一口菜,手指顿了顿,他又抽筋了,但他还是笑道:“今天我读了一本怪书,叫《无相经》。”
    “《无相经》?荒谬。”颜伯光轻笑了一声。
    “这世间所有的存在都是有相的,你看那山茶花,开的多好啊,多美啊!若是没有这好看的皮相,我们还会去看它吗?”
    “所以,山茶花其实不是用来看的,它是用来制茶的。如是我闻,降服其心,菩萨有相,即非菩萨。”陆佑笑了笑,忽而说道。
    颜伯光眉头一皱,他拿着筷子的手顿住,筷子夹着的菜肴也掉落在了盘中。
    “颜伯伯,我吃好了,我去读书了。”陆佑忽而轻笑,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有些兴奋的说道。
    “你晚间不都是去看星辰的吗?”颜伯光抬头问道。
    “今晚不看星辰,我决定好好读一读这《无相经》。”陆佑去了。
    他在书阁之中待了一整晚,他终于读完了这本《无相经》。在书的末尾,是这样一句话。
    “不度众生,无我如来,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陆佑在读完这本《无相经》之后,始终没有悟透其中的种种。
    之后的两个月,他一直都在书阁之中参悟这部《无相经》。颜伯光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他望着陆佑的眼神,越发的哀伤。
    他知道,陆佑的寿命快到头了。
    昨夜陆佑沐浴完之后,他跟颜伯光说,自己今天居然没有在星辰下冒出异样的光芒。
    已是八月末,山茶花谢了许多,倒是大叶紫薇开了不少,紫色的花自海风吹拂来的方向一直开到后山临渊处。
    晚间的花香尤其浓郁,陆佑却闻不到,因为最近,他的感官开始出现问题了。这一点,颜伯光并没有告诉陆佑。
    陆佑在傍晚用完膳的时候进了书阁,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当星辰之光达到最亮眼的时候,天边下起了雨。颜伯光望着书阁之中尚且掌着的的灯,眉头动了动。
    他急匆匆跑到书阁前,看到尚未上锁的书阁,立马伸手推开书阁的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漫天星光和着浓烈的山雨卷进书阁之中,颜伯光看到陆佑躺在书阁的木板上,旁边放着那部《无相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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