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函唇角微勾,“这场戏还没结束呢。”
    她等着看到这最后的结局。
    萧函望向窗外重重远山,那是皇宫的方向。
    淑贵妃在前皇后被废后执掌凤印,也是多年来宫中最有实权的女人,会真的认命吗?
    重华宫,自五皇子无缘大位后,便迅速冷清了许多,人走茶凉,宫里见风使舵的人不少,十分现实,宫中有娇媚动人的宠妃郑婕妤,家世雄厚不在乎恩宠的贤妃,还有许多有子嗣傍身的妃嫔,她们的儿子可是还有竞争大位的机会。
    哪怕淑贵妃还没被夺去凤印,也保留后宫尊位,依旧掌管后宫事务,但谁都知道她因为五皇子的事受到牵连,失去了陛下的信重。
    重华宫的宫人也是一片茫然,不复往日风光,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令人意外的是,淑贵妃不吵不闹,除了几次脱簪素衣向陛下请罪之外,也没有再做什么了,就像是安静地沉寂了下去似的。
    唯一一次大的举动,还是在临近生辰时,淑贵妃向梁安帝请求让五皇子和南宁侯之女尽快完婚。
    梁安帝对于这位陪伴了他二十年的女人还是愿意给几分面子的,而且他也想着等老五完婚后就打发到封地上去当个闲散郡王,,至于封号他都想好了,就选‘恪’吧。
    希望他能恪守本分,莫要起了僭越之心。
    随口应下让礼部去办好后,梁安帝就没再理会,他的目光已经看向了三皇子四皇子,还有更多年幼可以培养的皇子身上。
    五皇子尚在禁足之中,而且又是明显被厌弃的皇子,礼部也不会多用心,办得太好了还担心陛下会怀疑他们也与五皇子结党营私,有所牵连。
    淑贵妃还求得了一个恩准,在大婚前召五皇子进宫见一面。
    短短不到两个月,赵承玮已经从那个春风得意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一副阴郁憔悴的模样。曾经他见过他前面两位兄长在母妃设计下被厌弃黜落封地的境况,现在他也沦落到这个地步,尝到受父皇厌恶的滋味。
    当皇帝拥有权力可真好,爱欲令其生,恶欲令其死。
    他好不容易被恩准进宫一趟,而他那位好父皇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命宫人将他打发来母妃这里。
    见到赵承玮后,淑贵妃屏退了殿内的所有宫人,虽有些心疼儿子的这副模样,但仍硬起心肠冷声道,“你父皇已经彻底厌弃我们了。他已经准备待你娶妻完婚后,便封你为郡王逐出京都。”
    赵承玮脸色立刻大变,要是到了边远封地,他可就真的永不翻身了,连子孙后代都回不了京都。
    “母妃说的是真的?”
    “这种事情怎么会有假。”淑贵妃冷冷一笑,她在宫中经营多年,连在梁安帝身边伺候笔墨都有她的人,也让她得知了这个重要的消息。
    那位在她枕边二十年的男人好狠的心啊,说变就变,竟是连一丝情份都不顾。梁安帝先夺走了五皇子的殊荣,然后一步步在朝堂上夺走他的实权,现在甚至都不打算将他赶出京城,不让他留在面前嫌碍着眼了。
    “所以我们绝不能束手就擒。”淑贵妃脸上闪过一丝狠绝神色,“本宫努力了这么多年,绝不会让这个皇位便宜了旁人,它只能是属于你的。”
    淑贵妃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而且她在宫中爬到高位得宠多年,害过得罪过的妃嫔皇子不知有多少,树敌众多远不止一个贤妃。若是旁人坐了这太子之位,未来的皇位,她和五皇子的下场绝好不到哪去,只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结局。
    为今之际,唯唯有孤注一掷。她宁愿赌上一睹,赢了便是至尊之位。
    赵承玮神色变幻,他又何尝甘心多年努力心血付之东流,自幼年时起母妃就教导他要争那把椅子,为此他努力读书表现优秀,在父皇面前博取目光,成为诸皇子中最显眼的存在,甚至被寄予厚望,结果到头来一场空被厌弃踩到尘埃里,教他如何能接受。
    末了咬牙,森然道,“好,我听母妃的。”
    他也明白了母妃话里的意思。
    南宁侯府里一片愁云惨雨,陛下厌弃了五皇子,却又在淑贵妃的请求下督促礼部尽快举办五皇子和冯萝的大婚。
    冯萝的母亲侯夫人容色悲戚,要是知道五皇子会落到今日境地,她怎么也不会让爱女嫁给五皇子。
    现在却是圣旨难以违抗。
    侯夫人脸上闪过几分后悔莫及,为了让女儿成为名正言顺的五皇子正妃,她使人混入了郑府,在易小姐守孝期间的饮食中放入秘药,能让她不知不觉中身子一点点衰弱下去,最后病死。那易姑娘也如她谋划的那样,被太医断定没多久可活了,听说还葬身火海。
    五皇子不能继承大位,还遭到陛下厌弃,她千娇百宠的女儿嫁过去还能有什么日子好过。
    南宁侯此时也是焦头烂额,进退两难,这岂止是赔进去一个金贵的嫡女,还把南宁侯府和五皇子绑在了一起,想撇都撇不清,甚至不久前金陵宗族那边也给他寄了信,显然是很不满他押注五皇子这件事,最重要是押输了。
    他南宁侯虽是冯氏一族的嫡支,但为了保全家族繁荣昌盛,嫡系出了事也是可以断然舍弃的,那些族老还可以重新挑选出一支新的嫡脉,努力培养或夺走南宁侯府的爵位。
    就在这时,南宁侯收到秘密送来的信件,看完后幽幽叹了口气,淑贵妃和五皇子的船上去容易下来难。他也想拒绝,但是淑贵妃照样能将他拉下水,南宁侯府上下脱不了关系。
    而且他也有些动心了,赌赢了那可就是真正的从龙之功。
    此事未必没有成功的机会。
    ……
    五皇子大婚的请柬也送到了傅侍郎府上,傅钧看着这烫金的写有‘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祝词,不禁觉觉得有些讽刺,今时今日,恐怕成就的只会是一对怨偶吧。
    他吩咐了管家准备一份贺礼到时送过去,且不说作为天子近臣,这个时候凑上去亲近没有任何好处。就对易家的利用薄凉,他对五皇子赵承玮本也没什么好感。
    曾经最受宠爱的五皇子被厌弃,三皇子和四皇子也都不甘于寂寞,蠢蠢欲动了起来,这京城还真是风欲静而树不止啊。
    陛下对宫中的几位年幼皇子也多了几分上心,还让傅钧担任尚书房的太傅,当然也不止他一位。
    结束后出宫的傅钧到酒楼浅斟了几杯,赏着京都夜景色,坐在窗边无意瞥过一眼,
    望见楼下走进来几人,其中有一位青衣少年郎,便是只着素袍,浑身没什么饰物,但周是气质清淡隽永,少年人的翩翩风采比较独特,也吸引了他的目光,意外的是眉眼间有几分眼熟。
    傅钧回想着曾在哪里见过,但直到离开酒楼也未想起,不过同行中的一张面孔他却认识,抚边将军之子沈潞沈都尉,
    那是四皇子的人。
    旁人也知道为什么,现在嫁给五皇子那就是受苦的命,众人看冯萝的目光都忍不住带上些许怜悯同情。
    婚礼上来的宾客也不甚多,更多还是因着南宁侯府的面子,受五皇子牵连被贬谪流放有数十名,他们也是见之色变,不敢轻易沾染。
    梁安帝也没有亲临,只是派人赏赐了一些东西,足以显得态度冷淡。
    见此情景,更令一些参加婚宴的官员宾客在送了礼稍坐会后就告辞离去了,像是多留会都会倒霉似的。
    赵承玮站在庭间,一身喜服如青松挺拔玉立,勉强维持着笑意,袖中的拳头却是握得更紧了些。
    第195章 古代孤女
    十一月初五,正是淑贵妃生辰。
    往年都是风光大办,华灯彩饰,这回却是低调了下来,仅仅在重华宫办了一桌家宴,好在梁安帝还是给了足够的脸面,亲自到来,没有让这位自己曾爱重多年的妃子难堪。
    郑姝身姿袅袅,在梁安帝左侧落坐,以彰显她宠妃的身份。
    因着流言蜚语,那一首《华清赋》,昔日高高在上的淑贵妃和五皇子骤然失势。郑姝倒是没受什么影响,许是梁安帝对她的姿色还有几分新鲜,或者郑没有半点背景势力,为人也不算聪明,在这宫中只能依靠陛下一人,令梁安帝可以放心宠爱她。
    郑姝笑容娇媚绝艳,斜着瞥了淑贵妃一眼,似是在嘲讽轻蔑她今时不同往日。
    贤妃和丽妃一点也不在意新人的趾高气扬,在宫里风风雨雨多年什么没见过。
    梁安帝微微皱眉,“老五怎么还没来?”
    他自认为宽和,在淑贵妃生辰这一日免了赵承玮的禁足,允许他入宫为淑贵妃贺寿,尽一尽这最后的孝心。毕竟过后梁安帝就会颁下圣旨,命他去闽西道就藩。
    “承玮可能在为臣妾精心准备寿礼,所以迟了些。”淑贵妃柔声道,又似乎想要岔开话题免得陛下对五皇子更多不喜,起身端着一杯酒,莲步轻移走至梁安帝面前,微微屈膝福身,
    “臣妾敬陛下一杯,谢陛下多年爱护之意。”
    淑贵妃凝望着梁安帝,眼中似是柔情无限。
    今日虽是淑贵妃的寿辰,但她却并未盛装华服,反而打扮得极为素淡,往日妆容浓艳,今日只是素淡浅妆,连珠钗都只带了几支,看得出来这阵子不好过,像是戴罪之身。
    梁安帝见状心肠已软了大半,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请罪心意,接过她手中端着的酒水金盏饮下。
    因为老五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皇权,梁安帝也曾对淑贵妃起过一点疑心,但她的乖顺安分不吵不闹,反而让梁安帝存有愧疚。
    淑贵妃为他打理后宫多年,没有什么错处,他因前朝之事迁怒她,实在有些过分。梁安帝想着,即便令老五去就藩了,他也不会亏待淑贵妃,让她在宫中受委屈。
    梁安帝叹息着将淑贵妃扶起来,“你的性子朕知道,素来温婉良善,也从不对朕存有怨望……”
    话语戛然而止,忽然间腹中一痛,梁安帝脸色惊变,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想要说什么却开不了口,只能睁着大眼死死地瞪着面前笑语嫣然的淑贵妃,“你……”
    淑贵妃嘴角噙着笑意,“臣妾陪伴陛下多年,到头来陛下喜爱的也不过臣妾装出来的样子。”
    离梁安帝最近的郑姝终于发现了陛下的不对劲,一声尖叫,伴随着梁安帝晃了晃,倒了下去。
    ……
    傅钧授课后刚要离宫,却发现宫门提前下钥,内城也关闭了,比平时早了一个多时辰。他心里一咯噔,立刻避开行走过来的禁军队伍,往回跑去。
    陛下那的情况不知如何,但他若没猜错的话,陛下所在的地方一定是最危险的,甚至是冲着陛下去的。傅钧虽有忠君爱国之心,但奈何他一个文弱臣子,半点武力都没有,去救驾无异于是白白送了性命。
    能够封锁内城,调动大量禁军的定然不是一般人。运气好的话,他能找到宫城看守松懈漏处逃出去,找人带兵来救驾。运气不好只待幕后之人控制住内宫,他恐怕也有性命之忧。
    傅钧神色严肃凝重了起来,逃跑的速度却也不慢。
    而此时的重华宫内,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众人的惊惶失措,哪怕尖叫声没有引来护驾的宫中禁军,反而是贵妃的人把守住了四周。似乎这只是局限于重华宫内的一场闹剧,但凡有几分聪慧见识的,都能想明白今日这是淑贵妃设的一个局,谋害陛下,控制内宫。
    淑贵妃既然当着她们的面堂而皇之的害了陛下,难道会放过亲眼见过这一幕的她们吗?丽妃吓得直哆嗦,浑身瘫软在地,喃喃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贵妃娘娘你放过我吧。”
    贤妃泰然自若,也没为来此而感到后悔,只望着淑贵妃冷冷道了一句,
    “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们母子。”
    随后饮下她明知有毒的面前酒水。
    贤妃最后一眼望向倒在地上的梁安帝,心中没有半点伤心难过,要不是他偏宠信任淑贵妃,给予她掌控后宫的权力,又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连带着她也要跟着陪葬,当初她就不该入宫,也害了她的女儿。
    郑姝已经花容失色,拼命挣扎,鬓发珠钗皆乱,但还是被贵妃的人捂住嘴死死按住。淑贵妃极为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郑姝这个引起祸端的女人,她也不至于铤而走险到这个地步。
    “拖出去乱刀砍死喂狗。”
    一句话决定了郑姝的生死,撕下了以往温婉贤良的假面后,淑贵妃骨子里的狠辣绝然一览无遗。
    ……
    宫中越来越森严,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时不时还有禁军甲士来往搜查。
    傅钧一路躲躲藏藏,心态都紧绷到了极点,背后也出了一身冷汗,东南北多处重要宫门都被封锁且严密把守,他只能往偏僻的西宫去,却无意在途中发现了藏在草丛假山的八皇子,傅钧心中焦急却还是温声问道,“殿下,你怎么会在这?”
    八皇子揉了揉眼,似是没发现时辰已经晚了,闷闷回道,“他们和我玩捉迷藏,说找不到就不能出来。”
    傅钧教过众皇子几天课,知道八皇子一向比较老实憨傻,被其他兄弟捉弄了也不知道,事后也不会发脾气。若是放在平日,自有宫人来寻他回去,但此时此刻,找来的怕是会要八皇子性命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抱起了尚且年幼的八皇子,“殿下你乖乖听话,不要出声,臣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八皇子一脸懵懂,因为傅钧授课一向温和从不掌罚给他留下的好印象,他点了点头,“好的,太傅。”
    在淑贵妃的谋划中,她控制住后宫,赵承玮和南宁侯在短时间内控制京城局势。现如今已经成功了一半,借助的正是她对后宫多年的掌控,甚至不输于梁安帝。
    从后宫到前朝步步为营,为五皇子拉拢南宁侯和军中势力等等。
    也许淑贵妃早已存了这样的心思,对于梁安帝的薄凉品性,她怎会看不透,又怎么会将一身荣辱生死真的全系于他身上。
    等到赵承玮带着一千兵马进入内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局势,然后第一个去往的就是重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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