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司徒怀箬就是计划之外的意外了。
    那是个细雨蒙蒙的傍晚时节,在帝京初建根基人脉的韩菱与暗探约在一处隐秘之地会见,商谈完要事后出来,却意外在山间发现一位受伤的少年僧人,不知是被野兽所袭,还是失足跌落,昏迷不醒。
    韩菱让暗卫救下了他,还给他用了药。
    以韩菱的性子本不该这么多事的,她在大兴本就是如履薄冰,一丝差漏可能就毁于一旦,何况大兴的僧人是生是死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但偏偏那次她就心软了,也许是被冥冥中知道自己在生死之间的他抓住了手腕。
    后来察觉到有人来了,韩菱便和她的人离去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韩菱也没有让人去查他是什么人,直到很久以后,韩菱才知道,他不是普通僧人,他是司徒家的麒麟子司徒怀箬。
    这件事也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刻,只是偶尔会在韩菱的梦中零碎出现。
    那时的韩菱是早熟聪慧,满身藏着秘密,背负着重任的少女,司徒怀箬还只是大音寺里的一个不为人知的少年僧侣,只是因为一场意外产生了交集。
    片刻过后,再相见,韩菱对他只会是素未谋面,任何的涟漪都会归于平静。
    那日在她走后出现的人就是秦葭,司徒怀箬将秦葭认作救命恩人的事,韩菱后来也知道,但那又如何,她终不可能告诉司徒怀箬,否则如何解释她和暗卫会在那时出现在大音寺山后,暗卫之事和她的身份终不可能泄露,她也会当那日的事从未发生过。
    韩菱的认知很清醒,她是北殷公主,还是肩负重任潜伏大兴,注定与司徒怀箬不会有任何可能。
    连身边最亲近忠心的侍女阿蝉都未曾发现过,可见韩菱将这份情思藏的有多深了。
    剧情中,计划失败,韩菱出逃之时,遭到众人追捕,除了秦葭和燕殊,还有一人,司徒怀箬。
    韩菱肩胛骨还受了他的一支羽箭,箭上没有毒也不致命,司徒怀箬只是不想让她这个‘北殷暗探’逃走罢了,甚至温声劝降,不要做无用挣扎。
    韩菱什么也没说,最后在唯一令她动情的人面前自刎。
    萧函不知道韩菱那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也许她并没有多伤心,毕竟她早已了然,互为敌人的结局本就是注定,而比起这段情思,
    到死的那一刻,她都始终记得自己是北殷公主,潜伏在大兴十年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回十三州。
    其他的什么感情都不值一提,只是被牺牲的部分。
    所以萧函根本不用担心原主的感情会对她造成困扰,因为她自己就压制的很好,也从未表露在外过。
    在小说里,司徒怀箬一路相助秦葭,为秦葭和燕殊打天下出谋划策,领军打仗,立下赫赫功劳,最后秦葭和燕殊成为开国帝后之后,他就将家族交给了胞弟,自己再次回到了大音寺做了和尚。
    小说里旁人对他的评价是因为对元明皇后爱而不得,只能慧剑斩情丝皈依佛门。
    第59章 谍者公主
    早上起来, 梳洗打扮过后, 萧函如往常般例行去韩老太君房里请安。
    昨日见过那两位韩家姑娘也在, 一个叫韩采,一个叫韩云, 分别是大房和二房的嫡女。
    韩老太君见了韩菱,无不亲热温和地道,“菱儿来了啊, 快到我身边坐。”
    韩云和韩采没少眼红祖母对韩菱的疼爱,每次见了都忍不住暗暗揪帕子。
    萧函柔声细语,陪着韩老太君扮演着天伦之乐, 说韩老太君多喜欢韩菱,不如说喜欢听她说的话, 老人家耳根子软, 只听的进顺耳的话。
    韩家也是北殷精心挑选的让穆华翎隐藏身份的地方。
    韩家是宫中太后的母族, 太后本是农家女出身,后来入宫做了宫女, 一朝得幸诞下皇子, 尽管不受宠但还是封了个低等嫔御,都不够资格抚养亲生儿子。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她在后宫默默无名了二十多年, 结果竟然母凭子贵当上了太后。
    先帝自大胜北殷后, 积劳成疾离世, 把皇位传给了现任天子。
    原本抚养天子的贤妃因为一心想推自己的儿子上位,得罪了天子,非但没沾到光, 还和亲生的平王一同获罪,早早的没了。
    没有嫡母养母,天子自然就想起这位出身低微多年难得见到一面的生母了,而且孝心大发,立排众议非要封生母为太后不可。
    天子生母封为太后在大兴也不是没有惯例,只是这位太后的家世实在太拿不出手,在后宫永巷里默默无闻了多年,突然一步登天,那些宗室官眷诰命夫人也不甘心要捧着敬着一个宫女之身,过去多年见了她们还要行礼跪拜的人当太后。
    但朝堂百官到底没能拗的过天子要孝顺。
    这位韩太后也被朝野内外认为是大兴朝百年来最有福气的女人,高贵娴雅的司徒元后,还有先帝四妃三千嫔妃,家世美貌手腕都不缺,但到底都没能争得过一个农家出身的宫女,让她得了母仪天下的荣耀。
    韩太后刚从后宫永巷里出来,搬进华丽大气的太后居所寿安宫的时候,那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天子见了反倒越发觉得愧疚,这些年来让生母吃苦受罪了,于是一个劲的大肆供养,甚至还加封太后母族,把一个本来还在县城乡下刨土的破落户硬是提拔成了帝京的昌乐伯。
    韩家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也没想到多年前被选召进宫做奴婢的小姑奶奶居然生下了皇子,还当了太后。
    在帝京的众多簪缨贵族眼里,韩家不过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暴发户,压根没什么底蕴教养,论身份说是泥腿子都高抬他们了。但谁让皇帝捧着他们,厚待着他们,拉着韩家两位老爷喊堂兄,其他人也只能捏着鼻子叫韩家昌乐伯,让他们挤进帝京的贵族圈子了,平日就算在背后笑话他们,也不敢当面说什么,毕竟人家还有位太后身体康泰地待在宫里呢。
    韩家发达后,太后的亲嫂子也就是韩家现在辈分最高的韩老太君,就想起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过去吃不了苦,家里又没有银两供他读书,三瓜两枣都能争来争去,后来受不了哥哥嫂子挤兑,拿了母亲所有体己,说是跑江南闯荡去了,多年也没个信。
    现在韩家都是贵人了,韩老太君自然舍不得儿子在江南吃苦,让人去寻了。结果得知的消息是小儿子到江南才一年就得病死了,但却留下个遗腹女。
    虽说女方那边不是什么正经娘子,但到底是小儿子最后的一点骨血,悲伤不已的韩老太君立刻就让人把这个孙女接到了帝京。
    而借着韩家四房遗腹女身份来到帝京的少女正是易名为韩菱的穆华翎。
    韩家的小儿子在江南染上了赌债,被卖去做苦役,得病了也没钱治,但他的确曾经靠着还算清秀的外表勾搭了一个相好的,生了个女儿,只是那个小娘子怕被他欠的赌债牵连,带着女儿偷跑了,但没几年相继苦命的病死了,
    后面的身份底子都是北殷的暗探做好了的,户籍信物都有,然后让人扮作那个相好的小娘子,带着易名为韩菱的女儿装作重回家乡,然后适时的染病,将女儿韩菱交给了来寻人的韩家人。
    韩家人没有怀疑,也是因为他们乍贵的眼界见识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假扮,就算想攀亲那也该是个能继承家产的小子吧,一个小丫头算什么。
    换作帝京的其他高门,少不得多查几遍。
    韩家的几个当家的兄嫂,看着老太君整天为小儿子的死哭呢,也不想为这点小事触她的眉头,不过多养一个丫头片子罢了,也就几碗饭的事,相比起来,幸好老四没了,少了一个争爵位的,为此赔点嫁妆也不算什么。
    大隐隐于朝的道理再合适不过,谁能想到藏于高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会是北殷在大兴帝都部署的所有暗卫之首。
    韩家上下的确是暴发户,但也容易糊弄,外人也不敢轻查,怀疑太后母族中出了北殷奸细。
    靠着这个身份,韩菱在帝都迅速收拢暗线,积蓄发展势力拨弄风云。
    ……
    用过早饭后,韩大老爷大步走进来,面带笑意道,“太后让内侍过来,召韩菱入宫陪陪她。”
    对昌乐伯府来说,和太后亲近就是最好的事,还是满帝京独一份的。
    韩老太君闻言欢喜道,“好好好,菱儿你快换件好衣裳,随内侍进宫去,也替家里向太后问声好。”
    萧函抿嘴笑了笑,
    韩老太君对韩菱这个孙女更多了份喜爱,虽是乡下出身的暴发户,但小人物更怕失去眼前的富贵荣华,对唯一的倚仗也是恨不得紧紧扒着。
    韩老太君虽是韩太后的亲嫂子,但在家的时候就没多少情份,这么多年过去了更是淡薄的没边了,所以对这个能得太后青睐的孙女,韩老太君自然更好了些,至于另外两个嫉妒的孙女,韩老太君只能说谁让你们不中用,没能让太后娘娘看中。
    韩老太君还让身边人陪着韩菱去屋里换衣裳,精心挑选的一件烟霞锦妆花百褶纱裙,四房就韩菱一个人,几个媳妇也未必有多照顾这个侄女,但韩菱进宫陪的是太后娘娘,韩老太君可不愿意丢了脸面。
    萧函装的十分乖巧和顺,心思却在想着入宫的事。
    搭上太后这条线一开始并不是韩菱计划好的,而是她来帝京一年后,韩太后想见见家里人,韩菱和其他的韩家姑娘一同入宫参见。也是那次见面让韩菱摸清了韩太后的性子。
    韩太后由于出身见识浅薄,初登高位时战战兢兢,但日子久了,享受多了荣华,即便谈不上骄狂,再让她学会谨小慎微也就难了,再说她是皇帝的生母,皇帝摆出孝顺的名声,谁不敢捧着她敬着她。
    但私底下韩太后也知道,很多人瞧不上她,比如一些位高的宗室夫人,宁愿说自己病了也不愿进宫来伺候她,外面有官眷命妇,内有后宫嫔妃,天子初登基时为了笼络朝臣,没少纳一些出身好背景雄厚的高门之女为妃,有些仗着自己的家世连皇后,天子还是皇子时的发妻都敢挑衅,更不可能对着像个农家妇的太后伏地做小。
    韩太后便是虚荣心发作自卑又不满的时候。
    韩菱不介意让韩太后多做她的一份隐藏身份的保护伞,趁着韩太后这个心理很好地迎了上去,成了韩太后的贴心人。
    韩采和韩云都还在乍富的战战兢兢时候,哪里敢像韩菱那般在太后面前有说有笑,长袖善舞。
    韩菱只要自己能在韩太后面前能说得上几句话,不会太显眼有存在感就够了,毕竟她本人不需要刺探情报,在大兴隐藏好身份,统帅调度北殷暗卫才是最重要的。
    忽然一瞬间,萧函想到了这次韩太后叫她入宫,若时间不差,很可能是因为剧情中发生那件事。
    萧函只有原身至今的记忆和小说剧情,有些事情没能及时料想到也是有的。
    若是那件事,萧函眉头微皱,却是一闪而过,让旁边的人没有任何察觉,只专心的为她梳妆。
    ……
    内侍一路引她到太后所在的寿安宫,韩太后如原身记忆中的一样,看着就像位容貌普通的老夫人,衣着华贵发髻上簪的珠翠华丽的闪瞎人眼。老实说论品味真的是那种觉得穿金带银富丽堂皇就是好的,人靠金装是不错,但到底欠缺了母仪天下端庄温厚的风范。
    除了有心攀附谄媚的人,和像韩菱这种另藏心思的,其他人还真不愿意往韩太后面前凑。
    韩太后拉着韩菱的手,笑眯眯道,“菱丫头出落的真是越发好了。”
    她喜欢自家人是不错,但对比起其他几个在妃嫔命妇面前拿不出手不是拘谨畏缩就是骄狂没边的韩家姑娘,她当然更喜欢落落大方能给她挣面子的这位。
    一旁有意捧着太后的妃嫔连连笑道,“太后娘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
    另一位妃子不甘示弱道,“要不是我家没个适龄的子侄,嫔妾还真想向太后娘娘讨个恩典,把这么好的姑娘娶回去呢。”
    韩太后嗔怪笑道:“韩菱这丫头的婚事,哀家可是要寻个最好的相配。”
    萧函面上笑容乖巧,内心默默道,不用了,她的婚事还真用不着韩太后操心,亲生母后还在北殷摄政呢。
    “太后这是心里有了人选?”
    那妃子有些诧异,太后的意思挺好懂的,一下子就能听出来,但说实在的韩家在京城里是高不成低不就,低的大把人想抱太后母族大腿,高的根本看不上。
    明眼人都知道,韩家没一个能扶得起的,一旦太后仙去,韩家立马就能垮,娶他家的姑娘又有什么好处,反倒多了个攀附的污点。她们也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捧几句罢了。
    谁知太后竟然顺着这话说了下去,“前儿个,我听人说司徒家的就不错。”
    韩太后笑道,“今日把菱丫头叫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哀家已经为你找了个好人家,赐婚的懿旨也发下去了。”
    华丽的宫殿瞬间一片寂静,萧函也适时地做出了震惊状,韩太后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问题,还奇怪怎么没人说话了。
    有位妃子打破了僵局,勉强笑道,“不知太后娘娘说的是司徒家的哪位公子?”
    司徒家除了那位司徒怀箬,嫡次子现在才九岁,好像还有两位庶出公子,也不是不行,传出去也是两家结亲。偏偏太后是不走寻常路,反倒讶异糊涂道,“能有哪位,不就是京中到处都在传的司徒怀箬吗?听说他孝心可嘉,是个好孩子。”
    再好也不是你家的啊,那位妃子虽不是司徒家的,但也忍不住在心里道。
    拿娘家人来配司徒家的麒麟子,先帝元后的亲侄子,司徒家可是延续数百年的名门望族,韩家又是什么门第,靠着太后裙带关系上来的暴发户。其他人听了都认为太后异想天开,难不成太后这是故意所为,给司徒家一个教训,还是陛下有这个意思。
    宫里头大把的人精,忍不住发散性的琢磨了一下,然后更加不好了,本是来捧太后讨好几句的,但现在再继续待下去,不知道是会被陛下迁怒,还是得罪司徒家了。
    怕与这件事沾上边的妃嫔们纷纷起身告辞离去。
    韩太后还奇怪这人怎么一下子就走了,立在旁边的萧函出言问道,“太后的懿旨是已经赐下去了么?”
    “是啊。”韩太后还有些得意,自己牵了段好姻缘。
    “韩菱谢过太后娘娘好意。”萧函平静地谢恩行礼,也没问韩太后是被谁撺腾的,这个回去查查就知道了。
    虽然内心mmp,但不该是她所扮演的普通闺阁千金说的话,做的事,她一点也不会表露出来,谁不是在演戏呢。
    哪怕是真正对司徒怀箬有情意的韩菱知道这桩婚约,也不会有半点高兴。
    萧函还得想想如何应对这桩在剧情中维持不了多久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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