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文慕恩的微笑,季珊妮哭了。
    尽管她是想嘲笑的。
    她终于彻彻底底地确定,她和文慕恩,是多么的不同的两种人,无论多么彼此吸引,却永远不可能理解对方的两种人。
    她只想要一颗可以戴在手上炫耀的钻石而已,她却固执地给她整个天空的星星;她只喜欢用钱可以买到的琳琅满目,她却一定要给她钱买不到的独一无二。
    她给她的所有忠告,总是最推心置腹,却是她最不需要的。
    她说自由要有度,她却越来越沉迷于越界的甜头。
    她说她应该去飞,她却比谁都留恋地上那俗不可耐的名利荣光。
    她说不要做把自己吃掉的面包——
    文慕恩,没有比你更没资格说这个的人了。因为,你已经被我吃掉了。
    季珊妮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摆脱了一个非常沉重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摆脱了什么。
    文慕恩啊。
    她的正直,她的善良,她的温柔。
    她指尖的暖意,唇角的笑容,眼里的宠溺。
    那些深深吸引她的一切,那些她拼命记住、舍不得忘掉的一切,那些她紧紧抓牢、不甘心放手的一切。
    都那么好,都那么文慕恩,都那么不适合她。
    除了软化她、削弱她、动摇她……没有半点用处。
    那个什么文艺复兴计划,根本没必要去看了。
    因为她不需要。
    她不需要一个云端上的大小姐,教她怎么在人间的斗兽场里生存。
    她也不需要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搞出来的自以为是的计划,去传承她从小跳到大的热巴舞。
    文慕恩,我已经打败了你,只要再一个一个地打败她们,只要赢了钻石女声,只要我站在足够高的地方,我就可以尽情地跳热巴舞,让它,被所有人看到。
    你就带着你的狗屁计划滚远一点,然后看着我,怎么赢吧。
    她微笑着发了一条微信。
    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文慕恩正在和投资公司的经理们开会。
    手机已经设置成静音,但提示灯亮了一下。她犹豫、迟疑、忍耐了整整一秒,拿起手机查看。她有预感,这条微信一定来自季珊妮,而她一直在等她。
    微信内容:
    “已经删掉不需要的文件,我会好好使用你送我的U盘,真的很漂亮,谢谢。”
    这个回复这么客气,这么恶毒。
    意思是,她要U盘,不要里面的视频和计划书。
    意思是,她为她付出的所有时间和心血,一点儿也不重要。
    文慕恩的心,像巨石沉入水底。而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经理们、整个会议室,都不存在了。
    这是最残忍的告别。
    别说投桃报李、感恩戴德、有来有往,即使她愿意装疯卖傻,她愿意粉饰太平,她愿意沉醉在她自以为的友情幻觉里,她却不允许,却不配合,一定要撕破脸皮,一定要图穷匕见,一定要真相大白。
    她一定要揭穿她的童话,露出法制节目的狰狞嘴脸,一定要告诉她,她有多傻,有多不被需要,有多徒劳无功。
    西装革履的经理们,惊愕地看着他们公司最年轻、最精明强干、最端庄持重、最能干的董事,被一条微信卸去盔甲、废去武功、打回原形,像普通的24岁女孩那样,脆弱,无助,悲伤,绝望。
    %%%%%%%%%%%%%%%%%%%%%%%%%%%%%%%%%%%%%%%%%%%%%%%%%%%%
    钻石女声第六周,周六。晚8:00。
    钻石女声全国总决赛第六场七进六比赛正式开赛,赛制为“我的主打歌”。
    大屏幕显示出选手本场的参赛曲目,镜头里选手们的表情,都是兴奋兼期待。但实际上,这只是为了节目效果而已。经过一周所有选手在一起的歌唱指导练习,选手们对彼此的参赛曲目都耳熟能详,已经没有任何惊喜刺激可言了。
    场内大屏幕显示各选手参赛曲目:
    谢无缺《浪费》 (原唱:林宥嘉)
    陆拂晓《易燃易爆炸》 (原唱:陈粒)
    季珊妮《欧兜迈》 (原唱:徐若瑄)
    井芸《音浪》 (原唱:黄立行)
    原爱莉《泡沫》 (原唱:邓紫棋)
    宁友友《时间煮雨》 (原唱:郁可唯)
    蓝晶琳《睫毛弯弯》 (原唱:王心凌)
    谢无缺望向观众席,对身边的井芸耳语:“我就说这赛制太无聊了吧,比赛还没开始,观众已经要睡着了。”
    井芸不以为然:“别扯犊子了,今天的比赛根本是一票难求,我之前上网看了,歌迷都老期待了。”
    谢无缺:“他们期待的不是比赛,而是我,你,吸血鬼的三角关系接下来会上演什么狗血戏码好不好?”
    她又转向另一边的陆拂晓:“我说,你也敬业一点,这边一个新欢一个旧爱,你能不能多少给点反应,不要一脸要死的表情?”
    陆拂晓挤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所以我们要做彼此的天使,是么?”
    舞台灯光的高温下,谢无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天使?你不是来索命的阎罗,就不错了。”
    接下来是抽签环节,决定选手们的出场顺序。
    但诡异的是,女孩子们抽到手里的签上面却不是代表出场顺序的数字,而是写着“同”字或者“异”字。
    谢无缺、蓝晶琳、宁友友都抽到“同”字,而陆拂晓、季珊妮、井芸、原爱莉抽到的都是“异”,只不过陆拂晓、季珊妮抽到的“异”字是蓝色的;井芸、原爱莉抽到的“异”字是红色的。
    女孩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观众们也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镜头把他们最真实的反应忠实地记录下来,。
    连聂飘都摸不着头脑,不由望向黎染和Money。
    黎染和Money对视一眼。
    黎染微笑宣布:“那抽到‘同’的小谢,蓝晶琳,宁友友,你们的参赛曲目和原来相同;抽到‘异’的四位同学,你们将按颜色交换彼此的参赛曲目,也就是说,按颜色,陆拂晓和季珊妮交换,井芸和原爱莉交换。”
    话音刚落,大屏幕上的参赛曲目立刻变成:
    谢无缺《浪费》 (原唱:林宥嘉)
    宁友友《时间煮雨》 (原唱:郁可唯)
    蓝晶琳《睫毛弯弯》 (原唱:王心凌)
    陆拂晓《欧兜迈》 (原唱:徐若瑄)
    季珊妮《易燃易爆炸》 (原唱:陈粒)
    井芸《泡沫》 (原唱:邓紫棋)
    原爱莉《音浪》 (原唱:黄立行)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比赛场馆像炸了锅似的,聂飘在评委席上闹腾,选手们在台上闹腾,观众在观众席上闹腾。
    聂飘在台上冲黎染嚷:“你怎么能这样?”
    黎染回应:“我是钻石女声的制作人,我当然可以。”
    季珊妮大声说:“这对我们不公平!”
    黎染回应:“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公平的,作为偶像,作为艺人,运气也很重要,有时候,甚至比才能更重要。”
    井芸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行吗?你根本就是闲得蛋疼,玩儿我们有瘾!”
    黎染竟不否认,耸耸肩,干脆露出“即使如此,那又怎样”的欠揍笑容。
    谢无缺咣咣暴捶井芸后背:“我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这赛制肯定有猫腻!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就这下场!”
    井芸抓狂了:“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有意思吗?我现在要唱,”她转头看大屏幕,迁怒原爱莉,“邓紫棋的《泡沫》?你也玩儿我是吧?”
    原爱莉内疚得差点给井芸跪了:“对不起对不起!”
    谢无缺从中调停:“二爷,跟原嬷嬷换总比跟蓝小朋友换强吧。你想想你在台上又唱又跳《睫毛弯弯》,那画面能看吗?”
    井芸气得都乐了:“让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还挺走运的是吧?”
    谢无缺:“那倒不至于,只是倒霉的程度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一片混乱中,陆拂晓旁若无人地举手,问评委席上的黎染:“黎染老师,歌还能换回去吗?”
    黎染:“恐怕不能。”
    陆拂晓平静地问:“那我可以开始准备了吗?”
    黎染赞赏地:“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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