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极阔、极暗、极拥挤的宫殿,却静得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八十名高帽紫衫的官员拜伏于丹墀,眼望地面,不敢抬头直视御塌上的君王,锦屏前、金榻上侧卧着须发皆白的老皇,他穿着团龙金绣的中衣,头上未冠,脚下无履,以手支颐打着瞌睡,此时更鼓已过,天色未明,正是上朝的时间,老皇打着鼾,对满朝重臣视而不见,谁敢指责老皇不合礼数,这位纵横东方大陆六十年的皇帝一朝醒來,跺脚天地动、瞪眼鬼神惊,众臣仿佛都看到五十年前后秦王朝四处征伐开拓疆土那战无不胜的辉煌气象,有废太子的例子在前,谁敢说出半句忤逆之言,
    “滴答。”一声轻响传來,狻猊铜香炉中的龙眼香灼掉一半,轻轻掉落于承灰盘中,肃立一旁的掌灯太监悚然一惊,轻手轻脚地用银架子夹起香料,这时御塌上的老皇缓缓睁开眼睛,
    “什么时辰了。”浑浊不清的语声在大殿内回响,
    “五更三点,陛下。”掌时太监立刻跪拜于地,俯首作答,
    “太子來了吗。”老皇坐了起來,用手揉搓皱纹堆垒的脸孔,表情有些奇怪地盯着自己生满老人斑的手掌,似乎觉得有点恍惚,
    传令太监跪倒作答:“太子、平乡侯、南国侯、柏水侯都到了,陛下。”
    “好。”老皇脚下用力,昂首站了起來,天阶之下众臣将头更加挨近地面,唯恐皇帝看到自己的脸孔,“掌灯,叫他们上來。”
    掌灯太监撤去布幔,一百零八颗夜明珠绽放出柔和的辉光,大殿逐渐明亮起來,东侧窗外刚巧出现第一线晨曦,四名皇子在太监的带领下进入大殿,绕过群臣走上丹墀,拜倒在老皇面前,刚刚成为太子的五皇子偷偷打量一眼父亲,发觉父皇今天的气色出奇饱满,身形健硕、势态威严,有着睥睨天下的气度,仿佛岁月正在他身上逆流,
    “太子,站起來。”老皇眼望东方,声音雄浑道:“你今年是十七岁。”
    “十六岁,父皇。”太子垂手肃立道,
    “我死之后,你可以登基,但年纪还小,凡事要听摄政王的,知道吗。”老皇沉声道,
    下跪群臣之间掀起了小小的骚动,但老皇只用一个眼神就让大殿重归于寂,“父皇勿语不吉,钦天监观星者说紫薇垣位居正宫,无冲无犯,父皇寿岁久长,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恭谨回答道,大殿中立刻响起整齐的呼喊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皇沒有做出任何回应,他的手指轻轻一动,立刻有太监转入屏风后面,领着一位黄袍高冠的中年人出來,“摄政王虽然非吾墨家一脉,但能力非凡,定可以引我后秦国后世中兴,太子,记得了吗。”老皇目光望着远方,淡淡说道,
    中年人伸出手,挽起太子的双手,红色双头鹰纹身在他手腕一现即逝,“太子,……不,陛下,希望我们精诚合作,兄弟会定会助后秦国重新崛起、天下布武的。”
    “你说什么。”太子瞪大眼睛,“父皇在上,‘陛下’这词岂不是大逆不道,你……”
    摄政王的蓝眼睛露出热切的神色,脸露微笑道:“承明皇帝早知道寿岁将近,不必过分悲伤,国之大体为重啊,陛下。”
    太子挣脱他的手,跪拜在老皇脚下,以额头触地道:“父皇,儿臣真的沒有僭越之意,摄政王皇叔的说法我完全不知情,父皇……”他双手触碰老人的双腿,发觉肌肉是如此僵硬,手感像两截硬邦邦的木桩,太子惊惶地抬起头,发现老皇虽然还昂然站立在御塌前,但目光已经散漫,无神的瞳孔映着初升的日光,
    摄政王将手一摆,宣礼太监展开黄绢圣旨,高声诵道:“承明皇帝遗旨:后秦华光一百四十四年、大陆历两千二百八十二年六月二日,光明昭武崇德平天下承明皇帝墨叹崩于须昌正宫,太子、东山王墨泣登基即位,号承德皇帝,摄政王俄瑟普尔提辅暂理国事,后秦国与赤枭兄弟会结为同盟,励精图治,共图天下,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立刻山呼万岁,太子慢慢站起身來,迷茫地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后秦国摄政王、赤枭兄弟会副执事长俄瑟普尔提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堂之路’的激发期结束了,三,二,一……结束了,死亡档案已经登入数据库,现在要销毁吗。”四局的信息在视窗屏幕上滚动,新任三局局长犹豫了一下,发出了“同意”的信号,心电图变为一条直线,顾问的躯体松弛了,他体内所有的糖分与脂肪都已经被过量燃烧,整个身体成为一具空壳,大脑沟回被水肿熨平,这时舱内开始注入强酸,沒用多久,第三顾问就彻底消失于漆黑的舱底,随着溶液流入下水道,这个存在被彻底抹杀于世间,距离不远的钢铁棺材中,第一顾问微微挪动一下头颅,在接入状态中他不可能感觉到这悄无声息的分解过程,但他的嘴巴微微翕动,吐出无意义的话语,像是为黑暗中的朋友念诵超度的经文,
    后秦国掀起的风暴很快就被整个大陆得知,但现在的干草叉小队可无暇分析种种情报,独行三爷的愤怒让他们狼狈不堪,“都他妈的给我滚开。”澹**行大吼一声,身旁的黑衣人连滚带爬四散开來,就连几名精锐也暂避锋芒,他全身上下无数裂口同时喷出绿色雾气,眼看恐怖的十一重碧琉璃飞光就要倾巢而出,“轰隆。”一团巨大的钢蓝色圆球坠落地面,把石板地砸出一个大坑,罩在“伽罗战盾”中的夜十五国喊道:“赶紧走,只要出了围墙,脱离澹台离宫的范围,他们就不能怎么样了。”
    约纳咬紧牙关,揪着迷迷瞪瞪的丹尼·斯图尔特拔腿飞奔,这时无数耀眼的绿光铺天盖地而來,如雨点一样噼噼啪啪砸在伽罗战盾上,溅起蓝绿相间的火星,六级占星术士夜十五国脸上的疤痕红得像能滴出血來,咬牙切齿道:“明明看见是我还敢开火,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矛尖还是我的盾厚……”
    黑压压的澹台杀手绕过战场呐喊着冲來,一道道飞光从头顶呼啸而过,这时一个又黑又胖的男人大步狂奔过來,翘起兰花指娇媚地喊道:“我來掩护,你们走。”
    “达顿先生,不要逞强,你的星阵……”约纳的话沒说完,就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四级雷相占星术士的黑脸涨红了,长睫毛一眨一眨地喊道:“少年,你也太小看我了,就算不中用,我好歹也是巴特西昂大师的湮灭三相星阵项目组的一员,让你们看看究极星阵的厉害,……五种星辰之力湮灭究竟有多可怕……世界终焉。”
    达顿先生挥动嵌满宝石的短杖,四种颜色的星辰能量在闪耀着雷火的核心周围聚集,雷声滚过天际,一个小小的黑洞形成了,这就是无人可以复制的五相湮灭星阵“世界终焉。”一名跑得太快的澹台杀手毫无防备地撞上了黑洞,胸膛中间被挖去了一小块血肉,黑洞发出“噗”的爆炸声,消失不见,杀手捂着胸口跌倒在地呻吟起來,很快被后面的人踩得无声无息了,
    锡比边跑边回头看:“……这位大叔果然是个搞笑艺人。”
    “别那么说,小蚂蚱,达顿先生……或许还沒用处真正实力吧。”约纳犹豫地替他辩解着,
    果然,这只是个开始,星际线感应能力居于金字塔顶端、但亲和力低得惊人的达顿拥有独特的战法,他只需要不到两秒钟时间就可以施放一次星阵,短短两分钟之内,数十个小小的黑洞铺满了整个空间,追兵撞入“世界终焉”的大阵,身上到处冒出血花惨叫着倒地,
    “好快。”17岁少年惊叹道,他从感应星际线、引导、驱动到发射攻击星阵起码需要一分钟时间,恐怕世界上沒有人能像达顿先生这样使用占星术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得真对,
    在夜十五国和达顿的帮助下,干草叉小队撤退到了墙边,被红袍老爷爷轰出的大洞还冒着青烟,两名毫无存在感的占星术士学徒帮助众人越过断壁残垣,一个大球骨碌碌滚过來,夜十五国在伽罗战盾里面破口大骂,独行三爷打不破这个大乌龟壳,他也沒办法从内侧再做出攻击,
    澹**行的眼睛都在冒火,他吼道:“全都给我上,杀光这些人。”他身后的几位高帽魔法师都开始引导魔法,五颜六色的光芒亮起,
    “听我说一句话,独行先生。”这时埃利奥特开口了:“我们不知道你们赌局的规矩是什么,但擂台赛开始前并未指定参赛者,也就是说,在大厅内任意一方的七人都可以成为参赛者,比起拥有强助的我们來说,正在大殿里与若尘大人苦战的多闻先生是更容易下手的目标吧,只要把他的人手全部打败,就可以赢得擂台赛不是吗,既然你们并不是兄弟会的虔诚信徒,那么为何非要与我们为敌呢,甚至,与整个南商夜家王朝为敌,与占星术士协会为敌,这里有一条出路:只要将公主保护起來……”
    独行三爷与夜十五国同时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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