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层峦叠嶂,碧水流泉,一片祥和温润。崖下却烈焰万丈,火舌翻卷,还未近身就感到热浪滔天。
    冰火两重天的差别让沐雨落暗暗惊奇,仔细辨识下去,隐隐约约可见火心之中盘坐着一人,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见一条酷似龙形的火柱紧紧环绕着他的身体,不一会儿就把挣扎的他烧成骷髅模样,没几秒又让他恢复华冠盛服。
    这种看着烧着飞灰又继续变回原样接着再烧,恐怕是世间最残酷的处罚。这是酆都的法身。她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焚烧成灰,身体里蓦地就有股压不住的力量冲动地想挣脱她身体的桎梏,抽抽噎噎。
    酆都抛下的青色大石正从空中往下坠下,越接近火焰,形状就越被放大,“砰”地一声,地动山摇般地稳稳落入烈焰中。火舌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有腾势之姿,瞬间听到声龙吟长音,围绕着酆都的火龙游离石身,攀岩而上变成几十丈高的身形,把三生石紧紧裹缠。
    “烧起来了,烧起来了,石头烧起来了......”她骇然地连连后退,,又捂着嘴巴痛哭地不愿再看那具身体发出惨叫地变成烟灰。
    此情此景,让身体里的那一魂一魄看不下去按捺不住地想立马窜出,只听有人冷哼,一只袖袍从她眼前掠过,生生把她们按进了她的身体里。酆都嘴皮上下轻翻,念出一串奇怪的咒语,像是在安抚她的魂魄。
    “你......”
    他只是一介分【身】,仍然有着浩瀚无边的神秘法力,他的琴声识人过往,他的眸眼能探知人的灵魂,古往今来,你想知道的,他无所不能。
    “定魂咒。”酆都神情冷漠地把眸光从她身上移走,“地魂独居噬魂镜千年,跟三生石神灵相通,最识人智慧,知人真情,心之向人,见本尊受苦,不忍.......”
    沐雨落喉咙一紧,三魂归身,七魄回体,前尘旧事,就像多年尘封的记忆猛然被打开。就像放电影一样,又回到她住在他心房里的初始。
    以血润她,以血养她,直至她有了生命,化为人形......
    恍恍忽忽中,她不再是沐雨落,而是被花梨白步步逼迫陷害,仓惶奔逃想找到酆都诉说冤屈的天真女子......
    最后的希望在他大婚之期,把她投入地狱之火焚烧时消弥殚尽。
    今天的他选择千倍万倍的被业火焚烧,恐怕也是千倍万倍地想向她忏悔赎罪。
    她曾是酆都的心头至宝,却在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中,离他远去。
    茫然地望着眼前这个主宰一半天地的帝君,在他带着她穿入过去的时光里,他始终冷漠清远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悲剧的发生,这个不死不灭的神砥,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冥界多年,已经修炼到不喜形于色,不溢于言表,像是没有了俗世的感情,却又固执地让她知道她曾经是怎么地依赖过他。
    心痛地望着前世的自己被鲜血淋漓的腾蛇抱着想凄凉地投入忘川河不再托生,却看到跟花梨白和遥光打斗的酆都手指一点,她和腾蛇错进了轮回井。
    时光隧道里,她在一片咒语声中,跟腾蛇分开。
    酆都给了她转生机会,却不知她的魂魄早被花梨白偷走,几世寻不到她,花梨白又隐匿气息不现,他发出了雷霆之怒,引火灭世。
    他不是没有情,他不是没有爱,只是他的情、他的爱,是大义、是大情、是大爱,是普天下的黎民苍生。他垂怜他们,他应允他们,他千呼千应、万叫万灵,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底线仅限于鸢落,上天入地几百年寻果不成后,决定拘尽世间所有生魂,找出那个被隐去行踪的爱人。
    他的爱,血腥霸气,却又是天生之主,无人能敌......他业障深重,颠覆苍生,天谴焚身。
    这样以千万生灵的性命依然找不回爱人的悲怆,沐雨落无从指责。
    她以旁观者的身份泪流满面地阅尽了鸢落与冥王的爱恨情仇,在这些过往里,没有祥细地述说过她和腾蛇的相识,画面快的就闪到了挖心投井,连她最后都分辨不出她是爱着冥界之王还是被花梨白和遥光抛弃的丑陋之子?
    前缘不续,来生不想!
    她转头默默望了眼垂眸不语的男人,如果他依然是那个带着点邪气,玩世不恭的唐圣夜,哪怕她欠着他的恩情,她也会薄情寡欲、背着忘恩负意的罪名转身不见......
    可他并不是唐圣夜!他是随时能拘人生魂,掌管天地万物生命的主人,想要她来她就得来.......
    他孕育了她的生命,给予了她灵知,深爱着自己创造出的那个她......而身体里压制不住的地魂也一遍遍的提醒她,她现在是个完整的生命体,全仗于这个男人的慈悲。
    她是他降生在天地间时,赤手握着的一粒种子,而这粒种子又是天地孕育他时,完全没有发育成熟的一颗心脏,所以她会养护在他的心口。
    “这天地姻缘,岂是说改就改.......”酆都狭长的眼眸眯了眯,似乎不想跟她讨论她是他没发育好的心脏,还是他降生时另有其人陪着托生最后身体分解只留了化成种子的心脏?
    沐雨落的好奇心被鸢落的出身引发了,问了酆都几次,酆都置若罔闻,不想回答。听他发出森森地冷笑,不禁愣了愣,猛地警醒。
    她和凌越的姻缘不就是凌越做腾蛇时改掉的,酆都说姻缘是天注定,如今三生石在下面被业火熔炼,那她和凌越的婚姻是不是也要受熔炼影响,如火如荼还是要消失成灰?
    消失?这.....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她着急地扯住酆都的袖袍,“我不是鸢落,我是沐雨落,我跟鸢落没关系......”
    “谁说你不是鸢落?”他眸角一挑,眼神直对过来。
    只见那金色瞳线深处,她穿着和他一样的玄服锦衣,戴着彰显身份的后位帝冕,面目森冷地噙着一丝不屑的冷笑听着一位俯身在下的臣子禀报,一旁的酆都紧握着她的手,冷漠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笑吟吟的目不转睛.......
    这是他们的——将来。
    整个人瞬间就被天雷劈得里外焦透,她想逃走又移动不了沉重的脚步。前世对酆都爱恨交织的感情在此世的身体里陌生而惊警......她不想要什么毁天灭地、感人肺腑的爱情,也对眼前这个王的男人没有半丝缱绻爱恋,相对她而言,他陌生又让人心生畏惧。
    她的整颗心已为另一男子所有,也只想余生能跟他平平安安的相守到老。
    可未来和酆都并肩而坐的华服女子,长着和她一样的面孔,裸露在锦裘外面的脖颈上长着醒目的鸢尾花饰......
    声音抖得都吐字不清,“什么时候?”
    “不久.......”,见她捂着肚子,脸色凝滞地抬着害怕的眼睛望着他,他淡淡道:“......这是天意,腾蛇为你献出生命的那时起,所有人的命运都变了......可是,你依然会回到这幽暗玄冥之地,你欠腾蛇的,这一世都会了结......你心甘情愿回来时,本尊也会从地狱之焰中【出】来......”
    最后一句低沉得几不可闻,金色的瞳线瞥了一眼她的肚腹,唇皮又在上下翻滚。
    “你要做什么?”沐雨落听着念的像是经文又像是咒语,警惕地把双手捂紧在肚子上。
    他冷漠如常的脸上终于被她觑到了一丝怒意。
    “......做什么?.......不过是让你尽快把孽缘了清,早点回来......”
    “......”
    “这世上如果再没有花梨白,再没有遥光,你说是不是就没有腾蛇?这样......你是不是就安安心心的跟本尊呆在这里了?你跟腾蛇的孩子......”
    “你别动他们!”她仓皇地抱着肚子,防备地抬高眼眸。
    “我说了我不是鸢落!......”
    他鄙薄冷笑,“欠的债总是要还的......你回吧......几十年的时光弹指而过......本尊会等着你长大......那个时候,再不会有第二个腾蛇出现了.....”
    他的话内含玄机,沐雨落听不明白,张嘴想问个清楚,却听他叹气道:“阴阳有别,有些记忆是你不该拥有的......花梨白身为代理冥王,理应在你走阴后擦掉记忆......或许是对本尊心怀愧疚,想让你一点一点记起本尊吧......他目光低沉,“她有心改过,却犟不过自己的孩子......”
    “你看......”他指着崖下,“烈火焚烧你过后,开了无数的黄泉花,那是本尊润养你的心头血所化.......当年,你从这业火中逃离,留下了烈焰中怒放的花朵,本尊这才发现费尽心力娶到身边的女人并不是你......你过来看看,这血红的一片,是否能唤起你的记忆......”
    她迟疑地探出头瞄了一眼,背上一紧,整个人就朝着狱底火堆坠去。
    “啊——”尖叫出声音,两手拼命地想找到支撑点,惊慌失措中看着那人冷冰冰地看她掉下。
    “哇——哇——”婴儿快哭断气的声音吵得她疲惫地睁开双眼。
    “落落!”。
    身子一轻,她就整个地扑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懵。
    “你不是去取蛋糕了吗?”弱弱地笑了笑,感觉自己哪点不对劲,手习惯性的摸了摸腹部。
    那里瘪瘪的,有着烧乎乎的隐痛。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脸色大变,瞬间恐慌。
    “别担心,孩子在这......”男人示意保姆把孩子抱过来。
    虎头虎脑的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到了她的眼前,做工精致的襁褓里,精雕细琢的眉眼像极了小版的男人,粉扑扑的小脸蛋上睁着懵懂无知亮晶晶的眼睛,像莲藕般胖嘟嘟的小手伸在外面,一个撕着襁袍眨巴着眼睛往嘴里放,一个瘪着张小嘴瞪着她。
    “哇——哇——”一见她目光对过来,似乎心有灵犀地哇哇哭闹起来。
    “又哭......”胡子拉渣的男人皱着眉头,让保姆把孩子抱回婴儿室。望着她还在大睁着眼睛发懵,说:“三天了,你都睡了三天了......这两个孩子没一个时候是安静的......”
    她讶异。
    手摸下去,才发现肚子烧乎乎的地方又多了一道伤口。
    呵,剖腹啊。
    男人起身打了个电话,没几分钟,周妈进来了,食盒一打开,满鼻腔都是喷香的炖猪脚汤的味道。
    “你可让我急死了,哪有人生孩子生着生着睡着的.......”
    “我生孩子生睡着?”她指着自己鼻子,一脸怀疑。
    “嗯。”男人点头,“探望唐圣夜的时候,你羊水破了......”
    羊水破了,怎么不是顺产,却是剖腹?
    男人端着盛好汤的碗过来,周妈小心的提醒,“先生,还烫着呢,你注意,别让太太烫到了......这猪脚汤催乳最厉害......太太啊,这几天,家里都在准备着呢,每天都有炖新鲜的猪脚.......没乳的话,孩子身体会不好的,你要多喝......先生的饭食我也一同带来了......守着夫人几天,家都没回.......”
    沐雨落迷惘地张着眼睛望着男人,脑子还是转不过来,难道是剖腹产打麻药的原因,现在头都晕晕的。
    去探望唐圣夜不假,可探望过后发生的事她一点都想不起,羊水破了,生孩子睡着......这些事她没印像。
    迷迷瞪瞪的想到自己有精神病史,莫不是生孩子太痛,麻药也没消化完成我,自己才没了意识?
    男人瞄着她奇怪犹豫的表情,扯起唇角,微微叹气,“不记得也好,你那时疼得哭天喊地,抓着我骂我混蛋呢......”他捋起袖子,露出个破皮淤青红紫的牙印,嗔笑,“你咬的......”
    她瞄了瞄,愧疚地抚摸着那道伤口,垂着眼,“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咬了你......”
    呵,生了孩子,没脾气了!男人笑了笑。
    “我这身上哪没你留下的痕迹......”
    这句话有点【暧】昧。
    周妈默默出去带上门。
    大概生孩子体力透支太多,沐雨落食量大得惊人,含含混混的啃着猪脚问:“我因为什么要去探望唐圣夜呢?”
    男人愣了愣,挠了挠头皮,“唐圣夜出了事故,他是‘飞鸟’的股东,好像暂时把股权交给他一个什么堂姐,你和那堂姐意见不合,来看他病情有没有好转.....”自己说完,也觉得有点不对劲,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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