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遥葬礼没几天后,凌越和沐雨落见到了律师手中的遗嘱。
    就像唐战说的,张遥的所有遗产都馈赠给了沐雨落。他那幢市中心的房产早早登记在沐雨落名下,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指名这幢房子沐雨落将来必须交给凌越和她共同的孩子。
    沐雨落一听张遥并不是钱多了没处花,说到底,他一个前世的爹,手伸这么长,还想着要孙子,跟凌老爷子一样的要逼着她,立马就像只炸毛的猫般,两只眼眸喷着火的一直瞪凌越。她气鼓鼓的端着盘草莓,狂往嘴里塞。气极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一副苦大仇深的样样,嘴里呱呱呱抱怨,若是凌越答了她两句,她就像只叫蛋的母鸡,咯咯咯说个吵个不停,到了最后方言都出来了。
    阳城话虽然也是云南腔,可很多词汇跟熟知的昆明话有些出入,凌啸天是听不懂的,加之她是气极浮燥,语速就像打了机关枪,凌啸天只觉像唱戏一般一段接一段的过去,半句都没听清楚。一脸茫然的盯着沐榕,想着沐榕会解释给他听。
    哪知沐榕竟皱着眉头,听着听着也恶狠狠的瞪着他,就像这事也跟他脱不了关系似的。
    凌越跟沐雨落形影不离的生活了一个月,她那些自造的词汇和阳城特有的方言,他是听得深纠着眉。
    沐雨落暴跳如雷地说老爷子陷害她,小小的身板就在他身后念叨说他不尊重她,随便就卖了她车;说是要她出门有他跟随,其实是变相的在监视她;说凌越不信任她,疑心她,若是怀疑她在招蜂引蝶,干嘛要押着她打结婚证?这关着她不让她上班,她简直是活得累,不如就呆在阳城死了的好。
    新来的保姆看到夫人气焰嚣张地把一张卡砸到半字不吭的先生身上,先生额头是青筋暴露,怒不可遏的抓着夫人的手,吓得一溜烟逃进自己房里,把门关得紧紧。
    “你是被宠坏了!”凌越冷着脸说。
    沐榕从没见过自己妈如此撒泼,看着她疯了样的伸着手去打凌越,有些心惊,又为她捏了把汗。凌啸天更是看直了眼。小小巧巧,一向低眉顺眼温婉可亲的继母不讲理起来简直像市泼妇,头皮直发凉。瞧着沐榕,她已经没有刚才那种气愤的表情,看着扭在一起的两个人,凌越在耐在性子解释,倒“噗哧”笑出,不知从哪端出一盘瓜子,边嗑边把沐雨落说的话翻译给他听。
    凌啸天一听张遥要沐雨落继承遗产是为了留给她和凌越的孩子,奇怪一个外人凭啥要叫跟他豪无关系的人生孩子,再说凌越和沐雨落年纪都这么大了,还生得出来吗?沐雨落又是恼怒又是哭啼的骂凌越有两个老子,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沐榕安慰他说,“我妈发起疯来,说话颠三倒四,你哪有两个爹?她是口不择言!”又看着凌越讨好的端杯水给沐雨落,沐雨落不领情的打翻在地,凌越拳头都攥着了,又扭着头放开掌心,站在一边好好她听她骂。
    从没见过老凌像个龟孙样低着脸挨骂还不敢动手的糗样,他有点幸灾乐祸。平时动不动不是揍他两拳就是给他几脚的,现在也有这种被人左一下右一下狠狠被打的时候了?
    沐雨落骂完凌越骂张遥,骂着骂着又横流着眼泪,说是不要张遥的东西,谁也没权要逼她生孩子,凌家要孩子的话,自己去外面生。指着凌越冒说:“你钱多,人又长得好,跟你生孩子的人多了去,有本事去外面生,别来缠着我!”
    凌越这会到是真的有点忍不住了,她一会说死的好,一会说她要走,气得脸都青黑,一把把桌上还剩着半筐的草莓全扫地上,沐雨落恼怒地跳起来打他,两只手被他火大的拎着。她张嘴想咬,凌越手掌张开,把她脸推得老远,她打是打不着,咬是咬不到,双脚只得在半空乱踢,踢到了凌越。凌越一怒,把她往沙发上一扔,眼睛里立马又迸出些悔意,想伸手去拉,又看她猛地扭过脸,手打着他伸出去的手,嗷嗷在哭,大眼睛里一股一股的冷气熏得他心虚。
    他提起沙发上的衣服,头也不回的摔门出去。
    两口子打架,一点都不回避自己的儿女。凌越出手时,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凌啸天嘴角抽搐的快跳上前去制止,沐榕面上虽然也有些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手抖着往嘴里塞瓜子,看凌越只是把母亲蛮横的母亲往沙发上扔,拉了一把凌啸天,说:“凌叔不是真跟我妈打架,我妈踢了他那几下,他痛得脸都白了,还舍不得还手,你要是过去劝架了,说不定他恼羞成怒,真的打我妈呢。我们还是各回各屋,当没看见。”
    沐雨落要是听见自己女儿是这样任由她被别人欺负,一定会气得吐血,凌啸天对沐榨的冷静是相当无语,摇摇头,趁着那两个人还在你瞪我,我瞪你,悄悄溜出家门。
    凌越一肚子的闷火。这张遥有心将财产给沐雨落,那就痛痛快快的给,偏偏提什么孩子?!沐雨落生沐榕得了抑郁症,好不容易靠自己的意志力把病情稳定住,老爷子才说完没多久,张遥又来加一把柴,让她生二胎,她到了这样的年纪,对他还在疑心,担心自己病卷土重来,怕得要死,真是哪壶不开拎哪壶。
    他两口子生不生孩,关前世后世这两人什么事啊!
    不过他也是头一次见女人如此撒泼。她脾气是越来越暴躁,发起火来就像要吃人样,纵是他见过无数的恶人,还从没如此怕过一个人。他深叹了口气。什么话在女人面前都是说不通的。动不动就在跟他扳理,扳不赢就恼羞成怒的踢他下床。新保姆一来,她做了几次菜就不想动手了,胃口也是变得差,每顿就、一碗白水泡饭,油荤不进,简直跟出家的尼姑没区别。成天像只好斗的鸡,连沐榕回家忘了换店里的衣服,都被她骂哭。
    眼看她从a城回来后,人瘦成皮包骨头,成日没精打采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参加完张遥葬礼回来,本是跟她开着玩笑的,她不知哪根筋发,就气乎乎的上楼躺着生闷气。
    她的病情只怕是有了新的变化!凌越掐着太阳穴。
    虽然听她说,她是被牵了魂才精神异常,花梨白失了自身修为把她魂还了出来,她已经不会像原来样的疯傻下去,可她现在这情形,哪里正常,倒像躁郁发作。
    凌越面沉如水,使得觑着他脸色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张遥的葬礼刚一结束,白潘联姻就接踵而至。各分公司年终总结会议、合作单位应酬、“雷霆”同年庆典......他忙得一点时间都没有。昨天推了江博的饭局腾出点时间,把她号都挂上了,她又打电话来,说“飞鸟”在搞什么欢迎会,说唐圣夜签到张遥一直签不下来的两个顶极明星,这两个明星非要亲自见公司董事一面,为了留住这两个明星,沐雨得陪着吃晚饭,把他计划全打乱。
    沐雨落是唐圣夜送回来的,他站在窗前看他们两个亲密的进来,唐圣夜拎着一篮子新鲜草莓,还怕她摔倒似的,扶了把她。他呕着气下来,沐雨落使唤沐榕帮她洗草莓,母女两人就坐在沙发上左一盘右一盘吃了不停。瞧她是眉开眼笑的说着唐圣夜,他气得话都懒得说,扭过头不吃她递过来的草莓,她又立马变了脸,拍了拍手,也不管他高兴不高兴,上楼倒倒头就睡。
    这女人对别人是喜逐颜开,对他就是阴阳怪气,百般嫌弃。满鼻满腔都她的草莓味,他心烦得去书房呆了一夜。这女人还没心没肺,还不知他昨夜没在房里睡,日上三竿都不起床,听保姆报告她睡了一天,自己回家就赶紧叫她下来吃晚餐,她却又端着草莓盘,吃着吃着自己就发脾气。
    凌越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想着怎么样都得明天空出时间带她去医院,一个人哪会性情转变得如此之快,前几天爱他爱得形影不离,巴不得粘着他不放,这几天完全把他当仇人,连他在没在身边睡都不知道!就算是不想生孩子,也不会古怪得连自己的宝贝女儿都骂。
    她的躁郁证真的出来了!他用力掐着自己的眉尖。
    公司里灯火通明,全员加班。这是晚饭时候,他跟沐雨落大吵后临时决定的。
    “雷霆”里一片哀嚎。许多人都是刚回到家,欢欢喜喜的同一家人好好吃着饭,突然临时接到秘书室群消息通知加班,只得三口两口扒了急冲冲的赶来。
    杨峰是下班前才回到的海城。他去做凌越吩咐的事,在国外呆了几天,回来听说碧水湾有人闯进去闹事,洗着澡在理头绪。突然收到加班的简讯,门口小店打包了些食物回公司,没吃上两口,就看到凌越半边额头包着纱布,衣服凌乱的进来。
    又来?他皱紧眉头,赶紧把手中盒饭放下。
    凌越摆摆手,“你先吃,吃完了去楼下处理。”
    老板进里间换衣服,他快速扒了几口,过会议室时,看到里面坐满了人,想是在等着凌越来主持会议。
    楼下停车场上,凌越的车头陷进了大半,小高脸上还有些干涸的血迹,鼻梁也是纱布包着,正蹲在车下往里面瞧,见他下来了,直起身。
    杨峰看他腿脚有些不利索,鼻梁虽断了,脸上的血却不是他的。于是,锁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出来的时候,不知哪里窜出来了几辆车,把我们堵住了。”
    “你们不是七八个人的吗?”
    凌越贴身的安保都是杨峰选的,有几个还是特种部队出来的,怎么连老板都会受伤?
    小高犹豫着轻声说:“老板和太太吵架了,气急败坏的,也没叫小曹他们几个,就带着我和小祝,出来没多久就遇上了。小祝伤得重些,怕是没十天半个月出不了院。”他手打开,露出个物件来。
    杨峰拿起来仔细瞧了瞧,脸色非常难看,“窃听器?”
    小高点头,“这是老板座位下面发现的,说是新型窃听器,好像还是少爷那边研发出来的,带有gps功能,我已经通知少爷了,大概也快到了。”
    “哼。”杨峰冷笑,招手叫了几个安保过来,“你们把这车从里到外好好检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少爷一会带着拖车来,你们看它成成渣,碎片了再回来。”
    凌越谨慎得很,自己亲自找出窃听器,就算再怎么低调不想换坐惯的车,怕是也不想再第二眼看到了。
    看着车被拖了出去,他才跟着凌啸天一起去会议室。
    因为是讨论公司年底福利和年会的事,公关部、营销部、设计部吵得不可开交,都想为自己的部门多争福利。凌越盯着面前的水果盘,听他们辩论半天,火冒三丈,甩手就把水果盘砸了出去,立马场内变得鸦雀无声。
    总裁一进门就沉着张快挤出水的脸,额头还受了伤,一言不发的盯着桌子发了半天呆,张口就是一阵咆哮,“公关部是只想拿钱不干事?让你们把夫人发出去的照片全撤回,为什么现在网上还有照片在流传?说什么年会还要请记者?你们是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夫人和小姐长什么样?要什么福利?公关部没福利!”
    他指着营销经理,冷冷的说:“你不是年初跟我打包票,说今年至少能完成任务的百分之八十三?怎么才百分之六十二?旅行社关了,酒店客源是去年的四分之三,那四分之一的人去哪了?”
    “总裁,今年全国经济都不好,许多酒店都因为客源少,支撑不下去,关了。旅行社是......”
    “你的意思是我也该把酒店关了?因为经济不好,我得关了它,等着经济好转,再开?”
    凌越起身负手,迈着笔直修长的腿踱到营销经理身后,盯着他面前的果盘,冷峻的面容上挂着一丝讥笑,手一挥,那果盘就滚到了地上了,他拈起一颗还没掉落下去的草莓,凝视了半天,“知道问题的关键在哪吗?”
    他的声音很森冷,一只手用力掐在营销经理的肩膀上,营销经理身子立即就向半边倾斜,闷哼了一声。他心下有些奇怪。总裁的力道他是清楚的,怎么今天会没有平时的那种霸气?
    他是从基层被凌越慧眼识珠提拔起来,跟了凌越多年,是凌越的心腹,一向为凌越器重,凌越当着众人的面驳了他的话,心里已是生了他的气,说不定还会当场给他一脚。尽管总裁今天的力道没往日重,他还是迅速站了起来,等着被踢,低着头,一脸委屈的大气都不敢出,有些懊悔。他平时很在会场上跟谁大声争执,今天是被公关部左一句没用右一句拖后腿惹得火起,回了几句嘴。总裁培养他时,经常跟他说要他凡事沉住气,少说多做,他这是犯了总裁的大忌。
    可总裁捻着那颗草莓,望了半天,既不吭声,也没踢他,慢慢把草莓放进自己嘴里,细细品尝了半天,才冷冷道:“那是你们各自为王,没有相互协作。公关部只想着怎么把营销部的合同抢到手,营销部只把公关部当成自己的敌人,最后被外围的拔了筹。”
    他继续往下走,每个盘里就只捡草莓吃,完毕,轻拍了手,冷笑着说:说:“记住,你们的对手在外面,都拿着铁锤钢锥在敲打每一幢楼。你们如果不抱成团,变得切割不开,就等着别人把‘雷霆’吃掉吧。
    他也没再说这年会到底开不开?径自回了办公室。
    杨峰和凌啸天对望了一眼,看凌越是满脸烦躁地不想呆在会议室,必是心情已经恶劣到了极点。这会议开到一半,总得有人继续主持下去,杨峰只得出面继续开下去。
    凌越在家里跟沐雨落干了一仗,来到公司还把会上的人骂了一遍,众人探他口风像是一年到头,福利没了,年会也没了,垂头丧气,如丧考妣。他一向收买人心是最拿手的,现在不管不顾的丢下众人,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杨峰频频向凌啸天使眼色,要他去探下凌越到底是怎么打算?凌啸天也不想在此时触老凌的霉头,扫了眼在对面坐着的宁夏天,低着头给她发微信,央她去问下。
    所有跟凌越亲近的人中,唯有宁夏天在凌越发脾气的时候,是唯一一个不会被训斥的。她本来在生着那晚凌啸天送沐榕回家又折返,当着她的面把章天朗手弄骨折的气,然而杨峰也求助的朝着她望,弄得整个管理层都在向她侧目,下首坐着的公关经理也在小声的求她,她只得去找凌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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