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四五天,辛桐约江鹤轩吃饭。
    最近不是被小公主留下当苦力熬到天黑,就是被易修约出去瞎逛。掰指头算算,她将近一周没回家吃晚饭。
    至于傅云洲……自从辛桐跟他认认真真地“讲道理”——阐述我俩从家世到性格,再到上辈人的恩怨,注定没结婚的可能——并建议他早早放弃恋爱的想法,哪儿凉快待哪儿去之后,他就真的杳无音信。害得辛桐在心里默默嘲讽:哥哥也太没有恒心了吧。
    再过不久她便要按先前的轨迹陪季文然出差,又是一个星期的独处,对江鹤轩必然是能推则推。
    不过,约男人吃饭更主要的原因是——
    昨日起迟,辛桐没来得及收拾早餐留下的烂摊子就匆忙地跑去上班。待到晚上回家,她发现不但留在外头的碗筷被洗好归位,冰箱里还无端多出一份三明治和小罐的甜牛奶。电饭煲适时发出声响,辛桐去厨房打开一看,是刚煲好的汤牛骨汤。
    对哦,家门钥匙还在江鹤轩手里。
    他把自己当什么,田螺姑娘吗?辛桐一面在心里吐槽,一面盛汤。
    绑过他,也杀过他,虽然心里还有怨气,却也时不时会想起他的好。辛桐这人,自小到大收到的示好寥寥无几,又容易心软,对上江鹤轩不知不觉便会把带刺的讥诮咽进肚子。
    换作其他人接到辛桐主动邀约的消息,必然爽快答应,然而江鹤轩沉得住气。
    他暗藏心思,先用自己备课繁忙佯装推却,又说在外面吃饭担心回家太迟,紧跟着提议自己买好菜直接去辛桐家中做饭。要是她回来的早,可以一起做饭,回来的晚,他直接做好等她上桌。
    一拐弯,从在外头吃饭变成去她家里做饭。
    早已看透的辛桐对着他发来的消息一连啧了好几声。
    下班迟了一小时。临走,季老别扭地跑到她跟前交代出差事宜,拉着人啰啰嗦嗦地叮嘱完,才幽怨地放人。
    辛桐刚给江鹤轩发消息,告诉他自己下班,那头就回复说已经到了,让她径直走出来。
    兴许他早早等在外头。
    可他不说,辛桐也拿不准。乱脑补显得自作多情。
    到家,食材早已买好洗净,连石榴都被拨开,饱满的红色果实一粒粒地装满小塑料盒。
    辛桐悄悄叹气:“下次去我家提前说一声,”
    “怕你没空照管,我就过来帮你随便整理了一下。”江鹤轩微微笑着,语气一贯的温柔。
    只有你能把私闯民宅的犯罪行为说得如此正常,辛桐瞥他。
    一顿饭平平淡淡吃完,辛桐看他主动收拾碗筷,自己则拿着一柄小瓷勺挖着他事先拨出来的石榴籽。
    若非辛桐天生劳碌命,江鹤轩必然能将她宠得十指不沾一点儿水,连脚后跟都蹭不上灰。
    他以此为食。
    “鹤轩,你抽个空把钥匙还我吧。”辛桐突然说。
    江鹤轩的笑意凝在脸上,一时间寂静无声。
    “怎么?出什么事了?”男人不自觉压沉声音,表面潦草地涂抹着一层温和。
    “没什么,”辛桐漫不经心地咬着石榴,又抽了张纸巾吐白籽。
    “钥匙不在身上,改天给你,”江鹤轩说。
    辛桐没拆穿他的谎话。“好,那等我出差回来再还我。”
    沉默半晌,他才应了句“好”,洗净的瓷碗咚得一声搁进橱柜。
    “以后别太晚回家,”江鹤轩说,“你住的远,一个人回来不安全。”
    “还好吧。”
    “要不以后你加班过了七点,就打电话给我,我接你回家。”江鹤轩又说。“怕你遇到危险。”
    辛桐托腮,噗嗤一笑,满脑子都是:他慌了,他慌了,他慌了。
    “不会的,有人送我。”
    “哦?”江鹤轩挑眉。
    他干脆撂下手头的事,转身坐到她对面。“上次说的那个男的?”
    辛桐撇过脸笑了下,指甲擦过耳畔的碎发,临摹两可的模样。
    不管是男是女,约她七次,她应一次,他就嫉妒要想杀人。
    现在居然说天黑了还有人送回家。
    呵。
    她不明说,江鹤轩也没辙,真是心肝放薄薄一层油上文火慢煎,面上还要装云淡风轻。
    “你出差有同他说吗?”江鹤轩试探。
    “嗯,”辛桐道,“说了是和上司出去。”
    看来不是季文然。
    也不是傅云洲,上回他横插一脚来找辛桐母亲,辛桐的神态分明讶异到极点。
    难道是程易修?还是又从哪里冒出多余的人了?
    装失忆就是好,江鹤轩根据已知条件疑神疑鬼,却猜不到是辛桐在骗人。
    “你呢?”辛桐抬了抬声调。
    江鹤轩眨了下眼,“什么?”
    “你的感情状况……总不能一天到晚谈我的。”
    “没什么,就那样。”男人敷衍。
    辛桐笑起来。
    她放下指尖捻着的白勺,肩稍抬,上身朝他探去。低垂的睫羽原是休憩的鸟翼,忽得一下,雏鸟张开翅膀,盯着他瞳仁的眼睛清澈透亮。
    江鹤轩险些要低头吻上。
    “加油啊,”她淡淡道,一时令男人摸不准意图所指。
    几日后,随季文然登机。
    落地,骤然降温,天冷得脑壳疼。
    辛桐恨死冷天了,十月末到一月初这段日子她已经过了三遍,眼下是第四遍活在冷空气里,简直要忘记夏天的模样。
    季文然一声不吭地去买热奶茶,一杯交给她,一杯留给自己。
    不同的是,季文然要加双倍蛋糕酱。
    辛桐咬着塑料吸管,低头比了个无声的口型——嗲精——继季老爷,小狐狸以及小公主后,脑海里冒出的新外号。
    程易修有事耽误,间隔一天才兴冲冲地跑来找他们。
    本来又乖又软的小公主算被程易修臭不要脸的跟屁虫行径惹毛。
    看过无法相处的猫狗互殴吗?
    欢脱的犬类龇着牙绕着猫咪狂吠,而猫高傲地撇过脸,把爪子卷起来,好像随时预备抬起来挠对方的狗脸。
    对,就是那种感觉。
    夹在其中的辛桐觉得自己缺一把瓜子,最好是蟹黄味的。
    幸而季文然工作狂本色不改,没空搭理日常摸鱼的程易修,抓着辛桐的手腕带她早出晚归。
    到临杭第四天,从最初的忙碌脱身,人也渐渐松懈。
    傍晚,程易修逮住辛桐,说市区有活动。
    辛桐在新安待了这么长时间,连哪里能玩密室逃脱都不晓得,而程易修来异地出个差,都能找出活动来。
    季文然说程易修没正经,去一个陌生酒吧,给他两小时,他能和全酒吧的混熟然后带着一起蹦迪。
    这话不掺一丝假。
    他说的活动是商业区举办的市集,都是些精美的手工品。于辛桐而言,这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简直正中靶心。
    程易修牵着她一家一家慢慢看,同她一起比着摊位上的树脂耳环和翡翠坠子。
    辛桐看中一罐玫瑰味的润肤露,试着擦了擦,甭管是不是纯大马士革玫瑰提取,味道足够舒心。
    她把手背凑到程易修跟前。
    男人牵着指尖嗅了嗅,继而凑到她的脖颈去闻本来的味道。
    辛桐嫌痒,身形一侧,反手往他头上扣了一顶橘红色的毛呢贝雷帽。帽子压着他毛茸茸的头发,颇为滑稽。
    程易修作势要去咬她水晶梨般的脸颊,被她轻盈地后退半步,躲开了。
    他哼了声,手指摁住帽子,对着镜子照了照,颇为喜欢的模样,居然爽快买下直接戴上。
    辛桐起初嫌他带橘红色古怪,盯住他看上一会儿,又开始觉得衬他。
    戴好,趁辛桐不注意,他再度凑过来想闻脖颈。
    辛桐无可奈何地呼气:“别闻了,没味道,只有残留的洗发水和肥皂渍。”
    程易修“哦”了声,憋住没多久,又凑过去继续闻。
    辛桐挑起眉,眼神里写满——易修,争点气啊,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少年,不是总想着偷看少女底裤的猥琐变态。
    在她的目光威逼下,程易修缩缩脖子道:“好了好了,知道很痴汉。”像辛桐欺负他似的。
    美少年哪怕是痴汉脸还是美少年。
    辛桐自诩不是颜控。但程易修的那种漂亮,第一眼看去令人心动,看久了又相当舒服。真诚且坦率,仿佛把家当一股脑塞进皮口袋,继而背着它到处乱跑的小孩。当见到你,他突然歪歪头,露齿一笑,拉着你坐下,把自己的珍宝一件件摆出来给你看。
    当然,自以为是起来也够呛,傅家两兄弟一脉相传。
    半途遇到一对情侣在商店门口吵架,从头到脚的学生气,辛桐驻足偷听了七八句,也没搞懂为何。再待下去怕被发现,只得走开。
    “也不晓得有什么好吵,”辛桐道。
    程易修说,“我猜是男的出轨……女孩说他给别的女人发消息,我听见了。”
    可真是年轻有活力,还有气力折腾。
    换作她,一句“草你麻痹”喊完,拦车回家,洗澡睡觉,睡醒上班。
    辛桐笑道:“我这人,争不过就让出去,反正也不稀罕。”
    她美丽的适可而止,大堆的男人见了都会害怕。
    男人嘛,多数不敢玩良家,怕沾手脱不掉。
    “我不行,我争不过也要争,”程易修垂下头,近乎哀叹。“我绝不会让,死皮赖脸、撒泼打滚……哪怕耗一辈子也要争。”
    辛桐没多想,鼻翼发出轻快地哼音。“怎么?要是挽救不回来,你预备自尽啊。”
    “是啊,”程易修驻足,眼神沉静如夜。“我要是不能同她在一起……可能会绝望而死。”
    辛桐愣在原地。
    (新年快乐!希望下一年也能和大家一起度过!希望20年好好填坑,铲除拖延。本想写跨年番外,但实在赶不及了……抱头自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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