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看它那狰狞的样子,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曾铨的确是个汉子,他眉眼不动,冷哧道:“你们也就是这些折磨人的手段,用一些鬼魅伎俩上位,真叫人不耻!”
    他轻声“呸”了一声,言语之间没有一丝惧色,反而充满了无畏的鄙夷。
    刘公公嘿然冷笑:“曾将军还是等见识过了咱家的好东西再来嘴硬吧。”
    他把那东西罩在曾铨的膝骨上,狠狠地一夹!
    青岚听见曾铨的骨头“咯”地碎裂的声音,这人竟是要废他的膝盖!
    一个武人的膝盖有多重要自然不必青岚说,在现代,膝盖出了问题,碎得太厉害,都会有后遗症发生,何况是缺医少药的古代?
    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能这么幸运地同时找到两个神医来照顾她。曾铨的膝盖这一次废了,只怕他以后都不要再想站起来了。
    这些人好生阴毒!
    青岚心中热血涌动,但,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来时的使命,一颗火热的心顿时透心凉!
    曾铨曾是青岚的上司,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可并没有鄙视过自己是一个女人,而是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给了青岚所有该给的支持。
    这不单是凤启帝的命令所致,她很清楚,凤启帝不可能细致到要求曾铨去照顾一个身份低微的士兵。
    她除了一开始在宫里受过一些刁难之外,跟其他同僚们的相处都非常愉快,自己的身份得以顺利地被隐瞒,与曾铨功不可没。
    她不能这么转头就把曾铨给抛了。
    尤其是现在看到曾铨在受苦,还可能致残,她没办法让自己置于事外。
    不论从人道主义,还是从各个方面来想,她都没有理由看着下面的事发生。
    再任性一次吧。
    青岚轻声在心中道。
    她从袖中取出一样吹筒,冲着里面吹了一点东西。
    这是蒋玥给她的好东西,刘公公怎么可能受得了?他一闻就倒下了。
    刑房里静悄悄,青岚吸了一口气,踏进门去,准备把血人似的曾铨背起来。营救他的事其实还不算成功,接下来的事才会是最艰难的时候。
    但是,这个时候,青岚不愿意让自己想太多的事,权衡太多的利弊。
    她不喜欢这样,人有的时候需要一点热血,才能更加地让生活充满变数,也是充满了希望和挑战。
    但是,当她把曾铨手上拴的铁链解开时,原本无声无息的曾铨突然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臂!
    青岚吓了一跳,随即就想骂人: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爱装晕后吓人呢!
    她怕曾铨认不出她来,忙道:“曾将军,我来救你的。”
    曾铨的眼神有些迷蒙,却清楚地认出了青岚:“见过狄王妃,属下身体有所不便,怕不能给王妃请安了。”
    这个人一直有些一板一眼的,只是,他这个时候还不忘给青岚请安。青岚觉得好笑的同时,也有些无可奈何。她倒没想到,其实那天晚上他追她的时候,就已经把她认了出来。
    现在只不过是把人再一次地对号罢了。
    但既然他把自己认出来了,青岚觉得,一些事情还更好办了一些。
    她弯腰想把曾铨捞到自己背上:“上来吧,将军,跟我一起出去。”
    曾铨却有些剧烈地挣扎起来,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不。”
    “不?”青岚第一次碰见救人的时候,被救的那个表示不愿意的,她诧异地问道:“将军是怕我救不了你吗?你不必有这样的担心。”
    她之前虽然犹豫,怕她的一时热血会带来麻烦,但她现在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再轻易地改变。
    既然要救他出去,当然是要竭尽全力,使出自己的本事,以她以一敌百的能耐,真要是想去救一个人,她还真不信,还有谁是她救不出来的。
    青岚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那么多,到时候,等着看最终的效果罢了,但是曾铨却坚持道:“不,王妃,你若是救我,陛下就险了。”
    青岚看得出来,他其实也中了迷香,只不过是凭着超强的意志一直在强撑着,把想说的话说完罢了。
    她忙给他喂了一颗解药,曾铨扯着她的手,不让她背他:“太子险恶,臣若是不自己走进来,让他消除戒心,只怕他会狗急跳墙,杀了陛下。”
    青岚心道:这说得颠三倒四的,要不是她从吴春那里听到了前情提要,还真不一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青岚问道:“那你们是知道陛下的处境危险了?”
    曾铨点了点头,叹道:“谁能想到?”他没等青岚再问,把要说的话全说了出来:“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自投罗网。我看这些天太子没找到装虎符匣子的钥匙和御玺,已经有些急燥了,臣只有进宫来,把自己送上门,他才会镇定下来。”
    青岚算听明白他想说什么了,可是她并不赞同:“你们这是治标不治本哪!”
    曾铨愣了一下,显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青岚也无意解释,总之,现在的时局又混乱了不少,曾铨现在是用自己拖着太子不先下皇帝下手,而是找到御玺和钥匙,先拿到兵权稳住朝局,可是,太子这样的豺狼属性,久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谁知道他会几时爆炸?
    但是,曾铨很坚定,也不知道他那双血手是怎么在长的,青岚拉了几下,愣是没把他拉下来。
    听着曾铨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了:“不过,臣还有事要请王妃帮忙。”
    青岚问道:“将军有什么事?”
    曾铨道:“帮我把钥匙带出宫去。”
    青岚吃了一惊:“钥匙?将军你是说你把钥匙放宫里了?”不过,现在时局这么乱,他把钥匙放到哪里都可能被人找到,只有放到宫里,才有一丝的可能性被人忽略。
    毕竟,灯下黑嘛。
    曾铨用力地点了点头,看青岚还像是在犹豫不定,吃力地劝道:“此事事关重大,王妃你还请把钥匙带出去,交给狄王爷,我就不用管了。”
    曾铨那一声“狄王爷”声音虽轻,却如炸雷一般地在青岚耳朵旁响了一个霹雳:她没听错吧?他要把代表京城最尖端,最精良的兵力交给慕昱清?
    曾铨明明是个很忠君的人哪,不然的话,皇帝也不会把自己最心腹的兵交给他带,但皇帝虽然昏迷不醒,对慕昱清的态度一直很清楚:那就是讨厌他到呼吸都不想呼到有他的味道。
    他直接把自己东主最放在心上的东西交给青岚,他脑子没进水吧!
    但曾铨显然是很清醒的,他或许比青岚还清醒,知道有条不紊地劝他:“太子是虎狼心性,绝不可以托付江山,如果陛下知道臣的决定,也只会赞同,王妃不必多虑,事不宜迟,应该早做决定了。狄王爷天纵之才,文可治国,武可安邦……”
    他一下说了一长串,青岚都听呆了,有种“我知道你不笨,可我真不知道你这么能说的”呆滞感。
    这反差不止是有点大,而且他居然是个深层的狄王爷拥立者,这比他喜欢自己的东主这谣言还来得吓人好不好?
    青岚愣了半天没作声,曾铨却等不得了。
    他脸色早就痛得发白,要不是因为青岚在这里,他早就想要哼出声了。
    他忍耐着不适继续道:“若是狄王爷拿了钥匙,其实对皇上也有好处,这样一来,太子为了对付狄王爷,轻易就不敢让皇上死去。”
    青岚原本没往这方面想,一想的确如此:最先开始,曾铨在外面,太子投鼠忌器,不敢有大的动作。而现在在外面的人换成了慕昱清,又形成了一个新的平衡,太子只会更加地不敢动。
    他只怕到时候还会后悔自己篡位篡得太过失去考虑了。
    但是,这样一来,曾铨必定会留在这里继续受苦,到底该怎么选择,这倒是个问题。
    可是,钥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以号令三军,这诱惑太大了。
    说真的,虽然青岚对他们生活的前景充满了乐观的展望,可她也很明白,那条路绝对比所有人走过的路都难,其中所要做出的事,所要付出的牺牲,将会是百倍千倍的增加。
    假如,有顺利的一条路可走,谁会想要走更难的那一条?
    她有的时候是喜欢爱乱发一些好心,可她更加地明白,没有慕昱清,她将什么都不是。
    而且,这是曾铨自己都同意的方案,那么,自己还犹豫什么呢?
    “还请将军指明道路。”
    她压下心底淡淡的愧疚,终于说下了那句话。
    曾铨笑了,招招手:“还请王妃附耳过来。”
    青岚记住那个地名,心中五味杂陈地向曾铨拱了拱手:“还请将军放心,即使是钥匙到手,我也不会把将军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会来救将军的。”
    曾铨点点头,笑得很欣慰:“臣相信王妃。”
    其实他们两个都很清楚,慕昱清拿到了钥匙,必然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征集军队。假如宫中的太子知道钥匙已经不在曾铨手上了,那么,他还有活着的价值吗?
    可是他们两个人谁也没提这件事,青岚最后看了一眼曾铨。
    他一身是血,明明满身狼狈,却笑得极为洒然。
    他是真正忠于这个朝廷的。
    青岚在离去前将那点解药弹进了刘公公的嘴里,在他身上拍了两拍,等刘公公醒来,突然就惊惧地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动弹不得了。他惊恐地尖叫起来:“我的腿怎么了?你对我的腿做了什么?!”
    曾铨闭着眼睛,冷冷道:“或许是杀人者,人恒杀之吧。”
    他是真正沾过人血的将军,只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便带着有杀气,刘公公被太子遣来做这缺德事,本来就是心虚,再听他这样一说,顿时惊惧地大叫起来:“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把我的腿还回来!”
    青岚回过头去,不再看那两个人,朝着曾铨说的方向赶过去。
    曾铨说的那个地方其实很好找。
    他作为金吾卫守领,在内宫中是有自己值守的房间的。
    他说的钥匙就在他值守房旁边第三棵杏子树上的鸟巢里。
    大雍朝的虎符一向放在秘匣中,为了防止君王穷兵黩武,钥匙,虎符一共分成三分,由专人保管。
    像曾铨,是皇帝的心腹,就是负责管理钥匙,匣子里装的虎符就是皇帝所持。以前还有诸节度使,藩镇们都会有一块类似的符,但是后来便都只在皇帝一个人手上,只铸了一块符,却可以号令天下兵马。
    像这样的大臣值守房在内宫里还有好几间,都是一些老臣在值守,就是防着什么时候有突发事件好处理的。
    因为时间紧急,曾铨没跟她说太多的。青岚知道这些事情,还是在西埔门值守时,听侍卫们八卦来的,想一想,那时候觉得又苦又单调的日子其实是多么地开心。
    青岚略一思索,明白了曾铨的用心。
    那几个老臣有文有武,必定心不齐,假如太子想找到钥匙,那么必定要带人来找。
    偷是不可能的,若是能偷到,曾铨就不会有此一难了。
    但假如大张旗鼓地找,在屋里还好说,那放在外面的话,等他们一来搜,可不就惊动了几个人?更何况,钥匙这么小,他们根本没可能找到。
    众人再一来看,太子居然用这么下作的方法去偷臣下的东西,还能对他有什么好的观感?
    文人的阴谋诡计精巧,可武将粗暴,并不代表他就这么没脑子。
    所以,太子别说没想到钥匙就在这地方,就是想到了,他也只能逼着曾将军自己去取。
    可是,显然他没想到,便把曾将军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青岚一边想,一边避过了几个岗哨。
    她很快摸到了那株杏子树下,只是稍稍的一个纵身,便摸到了树顶。
    那个雀巢很好找,她几乎不费什么力,便找到了它。她拿手一摸,那钥匙这样独特,是一把锲进去的斧子,边上带有齿轮,青岚将钥匙放进怀里,这就要翻身跳下去。
    正在这时,一队提着灯笼的侍卫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侍卫扯着破锣嗓子:“都看好了,殿下这两日叫我们日夜轮守,可不是为了叫你们进宫打瞌睡来的,你,你,还有你,都给我站直了!听见了没有!”
    青岚暗笑:这人好会狐假虎威,他这性格还真有点像了那个谁来着?
    她想了又想,只觉得这个名字就在嘴里,简直是呼之欲出,可就是叫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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