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卫放下手,淡淡道:“再胡说一个字,割舌。”
    很多人最怕的,就是黑卫这不管干了什么,都从来不会颤抖,也不会改变语速的声音。便是扇妩这样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她不怕死,可跟着慕昱清时间久了,有些事也有所耳闻,可怕的,不是死,而是求死不能。
    慕昱清看着她受折磨,却始终一言不发,扇妩终于绝望,她怨忿地瞪着他,眼里的仇恨几乎要化成实质:“哈哈哈哈!你不是要知道秘密是怎么从你那里泄漏出去的吗?我偏偏不说!就让你那心肝宝贝永远活在被一条毒蛇盯着的恐惧中,这不是很有意思的事?!”
    她猛地闭上嘴巴,黑卫暗叫不好!
    一条血线流下了她的嘴唇,黑卫急忙掰开她的嘴巴,鲜血如流水一般喷将出来,她竟主动将自己的舌头咬了下来!
    即使是黑卫也要叹一声,这女人对自己可真不是一般地狠。
    往常总说咬舌自尽,可舌头是人身上最柔软,也是最坚韧的一块肌肉,凭人齿的咬合力,一般情况下根本就咬不断!
    也从侧面说明了,善妩的决心是有多么大,看来,想从她这里下手,不是一般地困难。
    而且,黑卫探了探她的呼吸:已经很是微弱了,若再不抢救,她很快就要去地府报道。
    黑卫跪下正要请罪,慕昱清摆摆手:“叫人来给她治伤吧。”
    明明是极简单的一句话,黑卫却听出了深切的寒意。
    即使如此,黑卫还是要问一声:“主上,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没有了扇妩,线索就断了。”
    慕昱清唇边露出一个讥诮地笑:“断了吗?我可不觉得。”
    他没有跟黑卫解释的想法,越过他走出门外:“备马。”
    他一出戏楼就直奔了扇妩所在的细柳阁,如今一想,却是他急燥了,扇妩能得到这么精准的消息,这消息必不可能是由外传来,问题只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一次因为大意,差点就害了那个姑娘,他心里竟难得生出几分自责来。
    慕昱清在自责,慕昱阳却在府里冷笑:“我就说,老二那个人没事怎么会去拉白轩的袖子,果然这里有猫腻。”
    慕昱阳今天也是准备微服去昕光楼,他却不是听戏的,因而也没多少人知道。
    慕昱清带着青岚撩开车帘的时候,他正好往外看了一眼,不巧就看到了青岚跳出马车的那一幕。
    慕昱阳敢发誓,他之前从没见过他二哥这么对人笑过,要说这两个人没有一点其他的关系,他是一点也不会相信的。
    他再一想到,慕昱清跟“白轩”这个身份之前属于“青岚”的渊源,一个大胆的猜测浮出了脑海。
    因而,青岚在戏楼门口遇到慕昱阳的那一幕根本不是碰巧,他是看见这两人并没有一起出门,有意等在那里的。
    之后的小摊吃喝,他给青岚营造出了一个亲切善谈,和气没心眼的印象,一直在放松她的精神,为的就是打探她和慕昱清真正的关系。
    他成功了。
    尽管青岚本身够小心,可什么事情都逃不出刻意的观察。
    在慕昱阳冷不丁地提到了慕昱清时,她再回掩饰,那第一时间眼神的变化却骗不了任何人。
    慕昱清摸着下巴冷笑了半天,想起自己之前对这不男不女的家伙起的一点心思,心里窝火极了。
    他恨恨道:“还以为是什么冰清玉洁的正经人,原来早背地里跟人勾搭好了,都是一路的贱货!”
    不期然地,青岚那张因为大笑而绯红的面颊闪过他的心头,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让他的心头微微一动:其实,若是她换了女装,应该是很美丽的吧?
    可惜啊可惜,再是美丽的事物,只要沾上了二哥那样的人,也得成毒。
    慕昱阳叹着气,写下了几张纸条。
    白轩那里的事可能牵扯着金吾卫,他不敢多在里面做手脚,可是自己的二哥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跟一个男人有暧昧,这不是很可怕吗?
    这件事,总得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这样才好玩,不是吗?最主要的,金銮殿里的那位是怎么想的,得好好地在这次的事里弄清楚了。老头子让老大从文,老二从武,自己却高居宝座,看他们各自相斗,这样可不大好。
    在永宁侯府里辗转反侧的胡佩儿并不知道,她所恐惧的事情根本不用任何人去查,她只要在第二天一睁眼,就会发现,只需要一夜的时间,全世界都知道了二王爷慕昱清这么多年不成婚的真相,她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郑王府,慕昱清的审判并没有结束。
    他叫停了从他一进门便张罗着忙里忙外的抚琴:“是你做的吧?”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抚琴立刻就听懂了,她惊慌地眨了下眼睛,立刻装作不懂:“殿下在说什么?您是在问您的香包吗?当然,是奴婢,”
    “是你做的。”
    这一回,慕昱清不是在问她了,他已经肯定了他的猜测。
    “为什么?”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里难得地带了一丝痛苦。
    抚琴是他最不愿意猜到的人,但偏偏就是她在里面捣鬼。他跟抚琴从小一道长大,自从母后逝去以后,她在他心里一直是唯一的亲人,可这个亲人居然挑拨着别人去杀了他的爱人,他再是铁石心肠也会受不了。
    抚琴想要喊冤,可在他洞悉一切的眼神下,猛地明白过来:她再想挣扎其实都没有意义,因为他什么都明白!
    她真憎恨他什么都明白!
    他明白自己喜欢他,可他就是因为自己出身低,不愿意接纳自己!
    他明白他跟那个女人前路多艰,却也不肯回头看一眼在苦苦候着他的自己!
    抚琴泪流满面,这个高高在坐的男人在这一瞬间离她足有天地之远!
    她凄哀地问道:“殿下,你还要问为什么吗?”要她自认自己的心迹有多卑劣,让她在他面前疯狂地诉说因为对他的爱恋,而干下的事吗?
    她不觉得她做的是错的,可在他的面前,她无来由地无地自容。
    抚琴低下了头,没有看到,在她的对面,慕昱清有些泛红的眼眶:在他心里,抚琴的地位跟其他人怎么会一样?
    他们即使碍于传统的主仆之别,不能过于亲密,可他极为感激在弱小的时候,她不计一切的陪伴之情。
    如果不是她,恐怕今天的自己会更加地冷漠。
    他曾费尽心思地想给她安排一个不错的前景,可她一点也不愿意,总是哭着求他,要他不要逼着自己去嫁一个不喜欢的人,她就是喜欢待在他的身边,求着他不要赶她走。
    人非草木。
    慕昱清原本是想,她既然不会多求,那何不把她就留在身边,也好随时看着,不叫她被人欺负?这也算是保全了她的一生安乐。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
    “明日一早,你便去庄子上吧。”慕昱清冷冷道。
    他还是没办法杀了她,想起那段在皇宫里相依为命的日子,他始终没办法对这个女人下杀手,那就一直好吃好喝地关着她吧。
    慕昱清心道。
    身后,抚琴在撕心裂肺地大哭。
    慕昱清的心几乎马上要软下来,但同一时间,那姑娘的脸在脑海中飘过,终令他头也不回地走入了黑暗当中。
    慕昱清走后不知多久,抚琴的嚎啕声渐渐嘶哑,她知道自己跟的这位主子很讨厌别人向他求饶。
    她干的这些事情如果换成别的任何人,早就已经不知被拖进刑房施了多少次刑,她该知足了。
    可是,为什么?凭什么?她才是留在他身边最久的那个人,凭什么那个女人一来,她就得为她让道?!
    黑暗当中,抚琴的眼睛灼灼地发起如狼的光亮。
    慕昱清的心情在第二天早朝时恶劣到了极点。
    “荒唐!你看看你,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凤启帝咆哮着将一叠奏章砸向了跪在对面的人。
    “每个人都在跟我参你,说你德行不修,不堪为王,你,你简直是,你还活着做什么?!”
    凤启帝也的确是气疯了:他自以为将这个儿子握在手心,谁能知道,他会在婚事已定的情况下还捅个这么大的漏子?!
    断袖之癖,这罪名若是被坐实了,在大凤朝是可能会失去继承权的!
    慕昱清当时要带着青岚出去时,不是没想到会有今天的局面,甚至现在的这一刻,都是他盼来的,只有些奇怪: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只是一件没影的事,都能传得有鼻子有眼,还被捅到了御前,让人告了他一状?但些刻他心里有一股报复的快感,几乎要让他大笑。
    还好他还有理智在,他只是沉默着伏低了身子。
    凤启帝吼了一通也累了,他疲惫地坐下来:“你没什么好解释的吗?”
    他并不知道当时在场的是青岚。
    慕昱清立时得出了这个结论,说着之前早就想好的话:“臣无话可说,一切只是他们谣传。”
    “你!”
    凤启帝对着这个儿子真有些兔子拉龟,无处下嘴的感觉,但即使心里对这儿子有再多的意见,他也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管:“半月后我记得老三要准备一场游猎会,你必须出现在那里,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和郭家大小姐两情相悦。”
    慕昱清本能地就要拒绝,但一想到还在永宁侯府的某人,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拉了回来:“臣,领旨。”
    虽然流言在皇家的强力干涉下很快销声匿迹,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郭佩儿自从被指婚指给了慕昱清后,心满意足,没事特别喜欢在勋贵中行走,听着旁人那些半含酸半含妒的话,心里不知道有多舒服,但这一次事情有些不大让人高兴。
    原因是她在参加聚会时听见有人在悄悄地传闲话:“喂,看郭大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我一想到她成婚后的苦相,现在就要忍不住大笑呢。”
    “就是啊,成天跟我们得意,没想到居然嫁了一个……”还好那些人心有顾忌,终究不敢说得太过不堪。
    可即使这样,郭佩儿也气得七窍生烟,她扬着鞭子就要冲过去:她长这么大,何时被人这样编排过?她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心里的怒火完全把理智给烧没了!
    她的新丫鬟采苹死死地拽住了她,急得小声劝她:“大小姐,你冷静一点,千万别冲动!”大约是夫人知道了什么传言,但拦不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郭佩儿,只好把她叫到一边嘱咐了一遍又一遍:“大小姐这次出去你好好看着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切拿你是问!”
    出于对夫人的恐惧压过了采苹的理智,郭佩儿一时竟没挣脱她,解下鞭子反手就是一鞭:“要你多事!”
    采苹惨呼一声,捂住了手臂,脸变白了:幸好她穿的是冬衣,不然郭佩儿这一鞭子至少要掀掉她一块肉!跟在这样的小姐身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采苹看着郭佩儿跑远了,生怕她真的出了什么事,顾不得看自己身上伤势如何,急忙顺着她的方向也追了上去,心里一阵阵地发紧:千万不能出什么事!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事发生,怕是侯府上下就能扒了她的皮!
    采苹打了个哆嗦。
    郭佩儿那一身红衣极是好认,只是她经常锻炼,比一般的闺阁少女能跑多了。等到采苹追上她时,郭佩儿正站在那里恢复了平静。
    采苹看不出郭佩儿到底找没找成那两人算帐,胆战心惊道:“大小姐——”
    郭佩儿不耐烦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两人溜得快,算她们运气好,没叫我当面逮着,不过,她们两个穿的什么衣服我可看得真真的,下次有机会,一定得好好跟他们会会面!”
    她脸上的那个狞笑让采苹心慌不已,但郭佩儿显然不愿意再多说:“回去吧,都是些爱四处传人小话的蠢货,这样的宴会也没什么趣味。”
    采苹生怕再出事故,当然是巴不得她立刻离开,急忙叫人套来马车,回了永宁侯府。
    郭佩儿在外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像她那样连擦破一点油皮的人都要喊得震天响,这样的沉默反而让人觉得古怪不已。
    如果是以前郭佩儿的丫鬟,恐怕就得想办法让家里的夫人知道了,可采苹看见郭佩儿不主动说,当然也不会自己没事找事去告状。
    这件女孩子之间的事似乎是就这么风过无痕地吹了过去。
    青岚人在外院,内院的一切更是跟她没有关系,只是这一天,郭青聪突然十分高兴地通知她:“小丞,告诉你一件大好事,爹同意我去三殿下举办的游猎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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