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当天中午,贺云飞约了讯达公司版权部的经理李金祥吃饭。
    贺云飞对讯达公司不满,游戏卖了五年,讯达设置了许多花钱的关卡。一刀八百八十八级,一万多级;三千级以上,升一级就得花几百。如果续约,贺云飞要求补签协议,让玩家在整个过程中不需要花钱买装备、买皮肤。反正他现在不缺钱,打算做点好事。李金祥劝他替别人着想。游戏是四个人的,贺云飞不缺钱,但别人未必,贺云飞不能替别人做主。何况其他三人已经死了,总要分些钱给他们家人一个交代。
    贺云飞一口咬定朋友的家人由他安排。他请了两个全国散打冠军做保镖,也写过遗嘱,万一在续约之前死了,不管死得有多么正常,都有可能是讯达下的手。
    话说到这份上就谈不下去了。李金祥说要回向董事长汇报,在那时贺云飞去上了个洗手间,保镖说要陪,但贺云飞说上厕所而已。李金祥也进去上了个洗手间,上完先出来,这边贺云飞迟迟未出,等两个保镖进去察看,才发现他被捅死了,血流了一地。
    酒店已经清场,拉起警戒条,两个保镖在做口供。池震过去问了问他俩的月薪,听说每个月十万。他算了算,递了张名片给他俩,要是贺云飞公司的孙律师提出索赔,让他们联系他,这口气他得找回来。
    贺云飞趴在地上,刀尖是从后背捅出来。老石把尸体翻过来,可以看到刀是从心脏正面捅进去的穿透左心房,肺动脉破裂,导致出血性休克死亡。刀身三十七厘米左右,全长四十一厘米,廓尔喀弯刀,尼泊尔军刀里最有名的一种。老石判断,出手的时候从下面往上捅。至于凶手身高,暂时估不出,但肯定是右手。死者不知道凶手会拔刀,没有提防。
    池震看他们仨商量完,上前提醒老石,“黄嘉伦的尸体还在吧?”老石瞪他,“放法检科一个礼拜了,不知道怎么处理。”池震指着贺云飞,“他和黄嘉伦认识,大学舍友,我怀疑黄嘉伦也是被谋杀。”老石喝了一口咖啡杯里的酒,想了想,“我再验一次。”
    刀上没有指纹。
    他们出去的时候,两个保镖还在做笔录,目前最可疑的人是李金祥。池震从公文包里拿出合同,指着最后一页上的甲方签名给陆离看,“就是这个李金祥。五年的版权期,今年是合同年,或者续约,或者终止合作,游戏转手其他公司开发。”陆离接过去翻了翻,池震盯着他问,“逮捕他,还是?”
    陆离把合同还给池震,“先看看他是什么人。”池震跟在他旁边,“你把黄嘉伦并案。”陆离站住,“他是哮喘死的。”池震固执地说,“我知道,但就算哮喘没发作,早晚也会像贺云飞一样被人杀死。”陆离看着他,但池震回看他,满脸透着坚持。陆离突然就想笑了,“行吧,你去查。”
    立了案就好办多了。池震带着索菲又去了一次黄嘉伦家。他站在卧室门后,让索菲从外面看。索菲透过门缝能看到下面有一双脚,拉开门情形和那晚一样,窗帘被风吹得鼓鼓的。池震知道了,那天夜里来的人就站在门后面,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就知道是谁。池震又去了次区分局,查了查当晚报警人的电话和身份。
    黄嘉伦他们四个人当时卖的游戏叫《四兄弟》,讯达买下后改名叫冰火王座。陆离和池震没玩过这款游戏,但广告却看过,是一个男明星代言的,“极品装备,一秒刷爆,屠龙宝刀,点击就送。是兄弟,就来《冰火王座》,一起打天下”,看什么视频都要等半分钟这个广告。
    李金祥介绍,“我们花四千万买下来,几乎所有的视频网站我们都做了推广。你不玩,但有的是人玩。小孩子们迷这个,比你年纪大的也有不少玩家。游戏是毒品,你明白吧?我没夸张,真的是毒品。人为什么会对毒品上瘾?那是因为你吸食它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觉,可以忘掉真实世界的所有压力。等你这股劲过去了,回到真实世界,那些工作和困难还在等着你,你做不完,也做不来,这就是为什么吸毒的人十有八九会复吸。游戏也一样,你玩进去,忘掉眼前的麻烦,但它依然在现实世界等着你,甚至会变成更大的麻烦,这就是游戏上瘾的原因。我开发游戏,卖游戏,但跟你一样,我从来不玩。我不想让那些麻烦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把我逼到死。”
    陆离冲他笑笑,“说说你们合同授权的事情吧,五年的授权,这个月月底到期。”
    李金祥笑道,“我以为你会问我跟贺云飞在卫生间的事。不愧是队长,跟一般警察问的都不一样。”
    “那个我会问,但我想先听两句实话。你们今年是合同年?”
    “对,合同年。一般来说,五年合同,最后一年的变故最大,或者续约,或者终止合作,或者他把版权卖给我们的竞争敌手,一切都有可能。四个人都建在的情况下,我需要四个签名授权,如果死了一个,那就要三个,死两个,那活着的两个人授权给我就好了。”
    陆离问,“如果都死了呢?像现在这样。”
    “自动续约。我们以公版为名,掏一些费用给游戏版权协会,由他们分配给家属,比四个人一个一个地敲好多了。”反过来说,陆离问,“如果他们活着,四个人,只要有一个不签名,你就无法拿到授权,对吗?”
    李金祥冲他竖起拇指,“不愧是队长,一说就懂。”陆离笑了笑,“所以杀人动机成立。”李金祥并不慌张,“就算有动机,但你总得出示证据吧。你不会没有证据就找我约谈吧?我是最后一个见到贺云飞的,但我出来之后,他才死在里边,这事跟我没关系。想抓我的话,讲点新鲜的。”
    想要点新鲜的?池震问,“黄嘉伦出事那天你在哪儿?”
    李金祥看着他,没回答。池震盯着他,“我告诉你,出事那天你在地铁上,就在黄嘉伦不远处。你看着黄嘉伦哮喘病发作而死,然后你第一时间跑到他家里,开锁进门,在找一样东西。”池震掏出黄嘉伦写的纸条,“就是这个,一款游戏的代码拆成四份,每个人揣有四分之一,只是你没想到,我会当谋杀来查,进了黄嘉伦家里。你听到外面在开锁,身处高层,无处可逃,你只能找间卧室躲进去,一直到我们开锁进来。”
    黄嘉伦来报警,是因为他发现有人盯住他,理由池震当时觉得很扯,将Saber和宫园薰的手办放反能算什么事。但等他亲眼看见宅男的世界,就知道黄嘉伦怀疑陌生人闯入家中是真的。
    “那个陌生人就是你。黄嘉伦死了,有人动了他的哮喘药。贺云飞被杀死在厕所。顾兴伟为情自杀,我还不确定你对他动了什么手脚。但冲私闯民宅这条,我们足够把你请到局里,呆四十八个小时。”池震将手铐扔到李金祥面前。
    李金祥什么也不说。池震和陆离站在审讯室外,里面是温妙玲在做审讯。
    池震见多了这种人,“把四十八小时耗完,还得放他走。”陆离盯着李金祥看,“他也说不出什么来,贺云飞不是他杀的。”池震惊讶地侧过头看陆离,陆离说,“贺云飞要去卫生间,不让报镖跟着进去,他要去见一个人,有个人躲在卫生间等他。”
    池震不懂了,陆离走在前面,“走,去看看那个人怎么下的手。”
    法医老石那边有新发现,凶手调包了黄嘉伦的哮喘药,把哮喘药偷出来换了个一模一样的瓶子,里边装的全都是粉尘。哮喘病发作时,掏出来喷一下,粉尘进入鼻腔,对黄嘉伦来说就是必死无疑。
    至于什么时候调的包,陆离说,“应该就是地铁口,还是那个人,贺云飞要见的熟人,约他在地铁口的那家店,甚至陪他进地铁,将药调包,等着他死。”
    讯达的律师过来帮李金祥办了手续,把他保了出去。温妙玲那边没有收获,“什么都没说,绕来绕去净是车轱辘话,不过他讲游戏坑害小孩倒是挺有道理。”池震看着李金祥和律师的背影,“我很少见到一个人这么憎恨自己的职业。”
    温妙玲拿出一本笔记,愁眉苦脸,“我的审讯记录怎么办?陆队审的话,肯定能挖出更多东西,干嘛让我审?”池震看了她一眼,“之所以让你审,是因为他知道李金祥不是凶手。”温妙玲问,“他在拿我走过场?”池震不接,“你去问他。”
    温妙玲还真过去问陆离了,“你是在拿我走过场?”陆离看了池震一眼,“我是希望你从他那儿问出点新东西。”
    “什么新东西?人又不是他杀的。”
    陆离说,“但无论是黄嘉伦,还是贺云飞,李金祥盯了他们很久,也许他知道凶手是谁。”
    趁温妙玲发愣的功夫,陆离喊郑世杰,“查查东岛大学在哪儿。”郑世杰不解,“去东岛大学干嘛?”池震最先反应过来,那是四个人的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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