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被外面的惊呼声给吵醒了。
    “西伽山,我们找到西伽山了!”
    是李教授的声音。我和查亚赶快走出帐篷,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霎时,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缥缈云袖之上,明明雪山之中,赫然屹立了一簇刀笔似的山峰。它们互相独立却又连为一体,笔直的岩壁,宛如是神仙用板斧劈开的。放眼望去,就像一列列神兵,扼守在唐古拉山的腹地。“绝、险、奇、美”这些独立的字眼连成串,就成了它最好的诠释。我不得不惊讶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它的独立仿若天外来客,其飞扬俊逸堪比海外蓬莱。
    低头往下看玄,透过翩翩云彩,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汪醒目的蓝色。没有人能形容其奇妙,因为蓝天出现在了脚底。
    “原来真有重天之说!”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叹。
    “不是重天,那是湖水。”
    的确是湖水,只有西藏的水才能真正出现那湖天一色的奇美。那种动人心魄的蓝,可以剔除我们被世俗染上的尘埃,可以乘载我们对美最原始的渴求!我们就这样痴痴地看着本来不属于人间的圣境,直到太阳在东边冲云而出时,满眼又是另外一幅景象了。万道霞光肆意铺洒在浮云之上,在浮云的带动下,在雪山之间蜿蜒盘绕,最后停留在绝峰之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云环。云环反复变幻,发出了七彩的光芒,宛若女娲补天遗失在人间的七彩石,逼人眼眸。
    “那就是西迦山!战堆果然没有骗我。”
    我看到梁成眼里出现了泪花。此刻他的心情只有他自己明白,八年的等待不就为这一天吗?
    简单收拾东西,然后就是下山。可能是心情太急切,最后我直接学起了小时候常用的方法,用屁股做车轮,把雪坡当成公路,直接就冲下了山。
    行走在湖边,我和查亚对醉人的湖水和绵延的雪山感兴趣,而梁成和李教授则没那个心思,他们早把目光瞄向了西迦山。
    来到西迦山底,抬头一望,高耸的山棱,一壁万仞,逼人的气势顿时压了过来。恍惚中,我真以为我闯进了神仙居住的地方。四个人当中,只有李教授没有过多发愣,他一门心思地在四周寻找遗址的线索,但结果却是让他失望的。西迦山周围,没有关于苯教的任何线索。后来我们也一起加入李教授的行列,但有时候人多也不一定管用,我们还是没有一点头绪。最后,查亚的一句话提醒了大家。
    “奇怪,西迦山上面怎么没有冰雪?”
    正如查亚所言,西迦山上没有沾染一点积雪。而周围的山体却是白雪连连。
    “这是有些违背常识。按道理,西迦山也应该有积雪。”李教授也陷入了沉思。
    “我发现我们现在这个地方很奇怪,不但通信工具失灵,竟然连指引方向的指北针也失灵了,GPS也不准确。我怀疑我们是不是到了磁场盲点?”
    “磁场盲点?”
    梁成的话令我摸不着头脑。我虽然知道地球是一个天然磁体,但磁场盲点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种情形有些类似于百慕大,但又和百慕大不一样。百慕大是一个巨大的磁场黑洞,拥有特殊的力量,而我们这里刚好相反,是一个磁场盲点。传说百慕大的海底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磁体,我怀疑西迦山下面也有一种特殊的物质,刚好和百慕大的磁体相反,是一个可以消除磁体的特殊物质。这种物质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可以叫它‘暗物质’,而且很有可能这种暗物质有一种神秘的功效,可以混乱人的意识,让人产生某种不可预知的举动。”
    李教授听了梁成的话,摇了摇头,说道:
    “你这只是一种猜测。百慕大现在科学界都无法定论,只是一种说法,需要更多地去探究。西迦山之所以没有积雪,可能与特殊的岩壁有关,也可能与其特殊的地理构造有关。不过,在喜马拉雅造山运动中,能形成如此独特的山体,确实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这在地质学界,怕也会引起一阵轰动。不过正如你说,磁场在这里消失,确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迄今为止,这种事情在科学界还没出现过。”
    “会不会是一种超越自然的力量,或者说来自宇宙的力量?”
    由于对地质学和物理学都比较陌生,导致我只能把思路往未知领域去靠。但却迎来了梁成的反驳。
    “存在即是自然。自然的很多定律其实都是人在一定时间和空间上去定义的。它是有一定的局限性的,举个例子,物体的自由落体效应要是放在真空中就会完全失效。环境变了,很多规律也会随之而变化。这里面的原因并不是说是特殊的环境去超越了自然,超越自然只是一种误导,宇宙间万事万物皆从属于自然,没有什么力量比自然的能量还大。”
    “哦。”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梁成的话,但隐隐约约我觉得他的分析比我这没智商的分析,高明得多。后来梁成和李教授各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但一切都是猜测、臆想。我也拿不准了,到底是梁成的暗物质说对,还是李教授的特殊地质构造学对?
    “你们感觉到没有,我们脚下有一股热气流?”
    女人的心思到底比我们男人细腻,在一旁没有发表意见的查亚倒是个很好的侦查员。的确,西迦山的下面有一股很微弱的热流,这个新情况的诞生,也许可以解答为什么西迦山上没有积雪,但又爆发出了新问题,热流从何而来?唐古拉山虽然也是火山活跃带,但已经休眠了几亿年,地壳的剧烈运动导致地表变热好像也说不过去。
    于是,新情况的出现,又导致了新一场的争论。虽然梁成和李教授两人都是博士级的人物,但显然,他们也黔驴技穷,谁也没办法说服谁。这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我们人类对于自然的了解原来还远远不够。
    学者总喜欢做口头的研究,我没有那份心情,也没有那份能耐,我只得干起我的本职工作,在四周寻找蛛丝马迹,哪怕是一微粒的线索。大约过去了十分钟,我发现了一块特殊的石头。上面陌生的符号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凭我的直觉,这是人为留下来的,而且时间很久远。这就意味着这里的确有过人活动的痕迹,那他们到底在哪生息呢?不大可能是湖边,应该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如果我猜得不错,在西迦山的内部有文章。
    梁成和李教授也赞成我的看法。后来大家决定从两边包抄,分头寻找,我往左边搜寻。走了两百多米后,来到西迦山最高的一座山峰下面,我赫然看到了山壁有一个石门。石门和周围的岩壁合在一起,上方是一个由两把短刀交叉组成的石雕,边上镶嵌有一些特色的符号,难道这就是梁成口中所说的苯教圣庙?
    我来到石门旁边,屏住呼吸,推了推门。门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重,轻轻就被推开了。金光扑面,珠宝云集,这些在我脑里反复出现的画面并没有在现实中出现,门内就是一个二百平米见方的普通山洞,我不由得有些失望。
    走进山洞,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实。外面寒冻刺骨,里面却温暖如春,而且里面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杂乱,反而很整洁。洞的正中央是一个石刻的“卍”,石刻下面是三尊石像,相貌狰狞,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应该是梁成以前说过的苯教三厉神。石像前面是一张禅凳,但奇怪的是,禅凳明显有臧秀的痕迹,是用现代工艺做成的。禅凳两边是两尊稍小的石像,其中一尊和索朗家附近的那一尊很像。它们的动作很夸张,特别是那双圆睁的眼睛很容易让人心生压迫之感,我不由得想起了大昭寺里面有尊佛的眼神也是这个样子。除此之外,我在两侧的岩壁上还发现了许多壁画,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但大致还是看得清楚上面是在举行一种神秘的仪式。上面有一些人物特别像藏传佛教“跳大神”仪式上戴面具的那些人,他们动作怪异,都面朝一个方向,仿佛是在祈祷。靠近岩壁的地方是几个烛台,里面还有香油的痕迹,凭推断,这只烛台也是现代的产物,而且上一次燃的时间不会距离现在很久。这我就纳闷了,难道有人知道这里?是苯教遗徒还是另有其人?正当我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梁成出现了。
    “我终于找到这个地方了!”
    梁成显得很激动。他一双手在这摸摸,在那摸摸,仿佛这就是他朝夕相处的情人一样。我就搞不懂了,不就一些石头吗?至于要当成宝吗?
    李教授和梁成一样,来到洞里后,眼睛里就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激动万分。他和梁成两人东瞅瞅,西照照,忙得不亦乐乎。我则没那个兴致,当然主要原因是我看不懂。
    查亚和我差不多。她更多的是把目光放在门口,从那里出去能看到碧蓝的湖水。
    “银狐!”
    查亚的惊呼声,转移了我的视线。我看到一只白色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它通体雪白,举止优雅,神态怡然自得,尤其是它的眼睛很特别,晶莹剔透,里面仿佛有一种东西,一种在其他动物眼睛里不可能出现的东西,灵气!它不像一只动物,倒像一个使者,一个神的使者。
    它悠然地走到查亚面前,静静地看着查亚。查亚仿佛明白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了一颗巧克力,去掉包装纸,躬身放到了银狐面前。银狐微微张了张嘴,轻扇了了两只小耳朵,然后低头将巧克力含在了口中。虽然它的脸上看不出笑容,但它的眼神告诉我们,它很享受。我不由自主地移到查亚身边,伸出手准备去抚摸它,可刚触摸到它细柔的毛发,它却跑开了。快要消失在洞口的那一刻,它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刻我仿佛体会到了“一眼万年”。如果说和查亚眼神碰撞更多的是相知,那么和这只银狐的眼神碰撞,则是多了几分神秘,能直达心底的神秘!
    “这次的重大发现太重要了。西藏的历史可以向前翻几百年,这可是考古学上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一个值得我一生记住的日子。”
    当我还在想银狐的时候,梁成激情满满地在我们身边坐了下来。旁边的查亚趁这个时候提出了疑问。
    “有个事我觉得很奇怪。这里怎么会出现现代的东西,难道有现代人来过?”
    经查亚的提醒,梁成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他脸上除了惊讶还有少许失望,毕竟这个重大发现他显然不是第一人。
    “可到底是谁来过了?为什么没有把这一段历史公之于世?是故意还是不知,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梁成的话里全是问号。我也有些蒙了,这里留给我的是太多的不知道,热流、消失的磁场还有发生在我和李教授身上的诡异事情,每一件事都没法解释。我只得把思路往灵异上面靠了,但却遭到了李教授的反对。
    “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那只不过是人们一种无知的表现。人类的基体是由分子构造而成,分子死亡,也就意味着人的死亡。而所谓的那种来去如飞的神灵,根本就不符合分子存在的定律。”
    毫无疑问,李教授是一个唯物论者,而我则是属钟摆的,既相信科学,也不排斥意识流。但查亚却是极端的意识流,她只咬定一个事实。
    “这山是神山,是传说中格萨尔王降生的地方。我记得小时候父亲给我提过。”
    把我们这里定义为格萨尔王降生的地方,似乎一切对于查亚都解释得通,因为格萨尔王是天神之子,是神、龙、念(苯教里的厉神)三者合一的英雄。他降临的地方,自然可以有很多神秘的事情。提到格萨尔王就不能不提到藏族群众中流传最广的一个传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天灾人祸降临藏区,妖魔横行,百姓惨遭荼毒,天神之子格萨尔降临到了人间。他凭借自己非凡的才能和天神的保护,降妖除魔,锄强扶弱,最后,终于给人间带来了幸福安康。
    我倒希望查亚说的是真的。那样也许我就能看到格萨尔王,见到藏族民众心里最英勇的神灵。
    第二天,我们并没有打道回府,而是在山洞住了下来,还得勘察、调研。没办法,我这个所谓的“保镖”实在无聊,只得跟着查亚四处瞎逛。查亚最感兴趣的就是西伽山前面的湖了。古书上称这湖叫“蓝伽湖”,传说是众神沐浴的地方。虽然我不相信神,但在这上面沐浴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水不但清、蓝,而且温和。蓝伽湖就像一个巨大的温泉,躺在群山的怀抱中,和一般温泉又不同的是,蓝伽湖里有鱼。
    这种鱼细而长,眼睛特别大,喜欢结伴而游。它们通体呈淡红色,老远看去,就像一潮红浪,在湖水里翻滚游动。温泉里有鱼这本就违背常理,但更为令人惊奇的是,它们喜欢美女。每当查亚在湖边驻足的时候,水中的鱼就齐刷刷涌了过来,成群结队地围在她的身边,使劲地摇着尾巴。但我要是一走近,它们马上就离去了,以至于我还被查亚笑话。
    “坏人到哪里都是坏人。”
    我就搞不懂了,我哪里坏了。这些鱼明显是喜欢美女嘛。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跟着查亚来到湖边赏鱼。临近中午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大批的红鱼成群结队地向东边游去。它们步调一致,很难让人相信它们是动物。我和查亚赶紧跟了上去。
    蓝伽湖的西面是西伽山,北面是一片开阔地,而东面和南面是起伏的雪山。红鱼在南面的雪山底下停住了,一个两米高的山洞赫然入目。准确地说,这不是山洞,它是冰川融化所形成的冰洞,由于洞呈白色,和周围的雪山融为一体,让人很难看清楚这里有冰洞。
    抱着强烈的好奇心,我和查亚回到山洞里拿出了冰镐,穿上登山鞋,然后回到湖边,顺着雪山,一步一步向冰洞走去。经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我们来到了冰洞的边上,就看到成群的红鱼堵在冰洞的前面,它们像是在吮吸从冰洞里流出来的水。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很像硫黄,难道这些鱼喜欢吃硫黄?
    我和查亚慢慢走进冰洞。冰洞下面是一条小溪,溪水不深,上面热气四溢。我们的头顶是各种冰柱,脚下的热气和头顶的冷气从下面和上面一起涌来,这要不是亲身经历,简直不敢相信在同一个空间里居然能体会到冰火两种感觉,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而且更让人惊奇的是,两侧的冰壁里面居然有动物的尸体。它们形体保持完好,有的还睁着眼睛,尤其是一种形状像飞鸟的动物,格外引人注意。它长着一对翅膀,但身体却布满鱼鳞,这很像恐龙时代的飞龙。我拿着冰镐想撬它出来,却发现这冰壁坚硬如铁,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在上面留一道浅浅的白印。
    查亚也被眼前看到的惊呆了,一路上惊叫连连。冰壁上的动物尸体和现在动物有着很大的区别,它们的牙齿更为尖利,体形也更为庞大,形状也更为怪异。我们好像来到了古生物的陈列馆。
    越往里走,冰洞就越小,也越来越黑暗,查亚显得越来越不安。她到底是女生,胆量还是偏小。
    “我们回去吧,待会儿跑出来个怪物怎么办?”
    “怎么可能,这哪有什么怪物?”
    我的信誓旦旦,换来了查亚短暂的沉默。我和她继续朝里面走去,但还没走到一分钟,查亚就惊叫了起来。
    “前面,前面!”
    我把手电筒往前面一照,就看到一双蓝眼睛,这眼睛很像前几天遇到的狼的眼睛。难道这里面有狼?我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但仔细一看,深处的动物又不同于狼,它比狼体形要大。由于距离太远,光线不明,我得不到更多的信息。它和我们对视了一眼后,然后打了个哈欠,两排白深深的牙齿依稀可见。
    “跑!”
    我大叫一声,赶紧拉着查亚,转身就逃。身后的怪物也跟了上来,轰轰的击水声不绝于耳。
    我和查亚玩命地跑,但可能是受到了惊吓,查亚越到后面越慢。眼看怪物很快就要追上了,我心一急,用力一拉,查亚重心不稳,一下就摔倒了地上。
    “你跑吧,别管我!”
    查亚近乎是哭腔。
    “怎么可能,快点!”
    我想拉查亚起来。可查亚此时是力气全无,身上宛若棉花。
    “你别管我,我没力气了。”
    “不可能。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我心一横,一下就将查亚扛在肩上,向前跑去。而查亚一个劲地吼着:“放我下来!”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不知道我的速度达到了多少,但我感觉两边的冰壁在飞速后退,如果真有极限,我想我现在这种状态就是超极限。就这样跑了三四分钟,我们终于到达了洞口。我回眼一瞥,怪物离我只有五六米的距离。我从洞口的左侧爬上了雪山。当我和查亚刚离开洞口,怪物怒吼着出现了。
    由于雪山太陡,凭怪物的体形,四只脚根本就没办法在雪山上面行走。怪物盯着我和查亚凄厉地叫了几声,我顿时感觉毛骨悚然,感觉比刚才在洞里还恐惧。当然,在洞里我也没有时间去害怕,我最担心的是查亚。
    刚才在洞里因为光线问题,我没有看清怪物的真容,但现在是一览无余。它很像熊,但体形要比熊大一倍,通体呈白色。它的眼睛更尖,特别是它的鼻子,呈圆形,看起来特别别扭。
    怪物没有追到我们,把火气迁怒到了湖里的红鱼身上。它游到湖中,用前爪在湖里乱抓了一阵,一大群红鱼顿时毙命。而怪物也趁机抓了几条起来,直接就放进了自己的口中,很快,嘴角边上就鲜血四溢。我和查亚看得心惊肉跳,要是刚才我们再慢一点,恐怕我们现在已经进了怪物的肚子。
    回到平地后,我一下就瘫坐在地上,嘴里不自觉地说起了口头禅:
    “他个奶奶的!”
    我话刚说完,查亚就俯身抱住了我。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
    “你……”
    查亚将手指放在了我的嘴巴上。我明显感觉到她的手指在发抖。
    “什么都不要说。”
    查亚将头靠着我的胸膛,侧脸把目光放在了湖水上。这个时候天依然湛蓝,蓝得发醉,白云飞得很低,低得仿佛可以轻吻。那一丝丝颤抖着的温暖传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幸福的感觉。
    过了许久,查亚喃喃说道:
    “活着真好!”
    “是啊,活着真好!”
    狂跳的心慢慢归于平静,仿佛天地之间只有我和查亚两个人,其他的一切都归于虚无。我喜欢这种感觉,哪怕是一万年,也许,一万年也短了。
    “谯羽,你知道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是什么吗?”
    查亚抬了头,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神里面布满了柔和。
    “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
    “那么人与人之间最近的距离呢?”
    “不知道。”
    我还是摇了摇头。
    查亚笑了。她伸出了左手,在我脸上来回抚摸,她的手指很轻,轻得我仿佛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闭上眼睛。”
    查亚细语轻声道。我慢慢闭上了眼睛。而查亚将头放在了我的肩上,靠着我的脖颈。
    “仔细感觉!”
    是心跳,我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美妙的心跳。它就像一个精灵,在我胸膛处有节奏地跳出了一串串音符,然后带着爱的种子,在我身上流动,继而生根,发芽。我明显感觉到了爱的力量,开始如轻风,然后很快变成奔雷,最后变成洪流,搅动着血液四处奔腾。流转千里后,它又归于平静,慢慢融入了每一个毛孔,每一寸皮囊。
    我终于知道查亚的答案了,是心的距离。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心的距离,最近的距离也是心的距离;当爱靠近时,心就会靠近,而当爱远去时,心就会跟着远去。
    我忽然发现我拥有了全世界,是的,全世界。查亚就是我的全世界。
    “查亚,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查亚抬起头了头。
    “端木才青和你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啊。他是在追我,可我不喜欢他。”
    “哦,其实你们很相配的。”
    话说出去我就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了。刚才还一脸温柔的查亚一下就变了脸色,把我推在一边。
    “你什么意思啊。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缠着你,干扰你和卓玛发展感情。谯羽,我成全你!”
    查亚说完,就站了起来,准备转身离开。我赶紧抓住她的手。
    “查亚大人,真的没有啊。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们没关系谁信,你们都亲亲了!”
    查亚说完,转身就开始掉眼泪了。这下我慌神了,我最怕女生掉眼泪。我赶紧使出了浑身解数,又是表演小丑,又是装各种动物,鸡鸭鱼羊全都没放过。倒腾了好一阵,查亚终于破涕为笑了。
    “傻,真傻!”
    “我傻,我乐意。”
    “真不要脸!”
    查亚瞪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大步就向山上走去。我赶紧追了上去。
    没有了猜疑,没有了隔膜,接下来的西伽生活是惬意的。雪山、神湖,缥缈而又莫测的云海,这一切都让人流连其中,不能自拔。查亚永远就像一只精灵,有她在,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活了,是那么的生机无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吃成了难题。
    天天吃军用干粮不但不利于消化,同时也极度影响食欲,唯一可以保存久一点的糌粑早就被吃完了。我们只带了三周的干粮,但现在看来,我们只能节约着过日子了。日子一天一天往前移,我不止一次地催促梁成往回赶。但无一例外地遭到拒绝,他和李教授已经成痴,我的话显然起不了什么作用。我开始担心,不但是吃的问题,更担心雪期来了,那就麻烦了。
    查亚当然不会像我这样杞人忧天,她把她的心思放在了银狐身上。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一只狐狸和她成了伙伴。每天她走哪里,银狐总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我想说几句情话,但每次都会遇到同样的场景。
    “查亚,今天你真漂亮!”
    “嗯。”
    查亚继续摆弄银着狐身上的毛发,显然我的话没引起她的兴趣。
    “那个,你没发现我今天也很帅吗?”
    我潇洒地摆弄了一下头发,左眼还放了电(要知道这可是我练了无数次的)。但查亚只是看了一眼。
    “嗯,还凑合。”
    “查亚,你说我俩相隔千里,怎么会在一起呢?这是不是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好像是吧。”
    说到这里,我发现我的激素在急剧地下降。
    “查亚,我喜欢你。”
    “真的吗?我也喜欢你啊。”
    查亚说完这话,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继续和银狐打起了哑谜。而那讨厌的银狐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竟然望着我笑了。它虽然无法露出笑容,但我从它眼睛里,明显体会得到。我心里那个不爽,无法用语言形容。我狠狠地瞪了银狐一眼,但是它却把眼睛移开了,尾巴还翘了起来。
    “今天晚上,看我不把你炖成汤。我就不信!”
    心里是这样说,但我却一直不敢实施。人家说打狗看主人,我吃银狐也得看主人。要是过程出了纰漏,那恐怕就是万劫不复,查亚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
    无奈,我把目光放在了红鱼身上。除欣赏之外,我也想着如何把它们吞进肚子里,毕竟我是肉食动物。
    由于没钓鱼器材,我只好找来登山用的铁拐杖,开始了我的计划。
    计划其实很简单。因为湖里红鱼很多,且喜欢抛头露面,我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地方用登山杖乱敲一阵就可以了。但这看似很简单的捕鱼方法实施起来就难了,因为,这些鱼看到我就跑。
    也许,它们是聪明的。
    没办法,我只好利用一下查亚了。
    这天,她正在湖边和红鱼进行我看不懂的沟通,我从背后出现了。
    一阵乱棒之后,我就看见几条红鱼浮了上来。得意中的我,正准备哈哈大笑时,却感觉一双眼睛正瞪着我。
    “你干什么?”
    我从来没看见查亚正经地发过火。她夺过我手中的登山杖,就扔到了湖里。
    错愕之后,我赶紧解释道:
    “我们好久没有吃到新鲜肉食了。我想让大家补充一下能量。”
    听了我的辩解,查亚没有说话,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那眼神,我明显感觉到了失望,我很想再说什么,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查亚最终转过了头。她把头转向了湖里,慢慢弯下身,眼睛落在了漂着的红鱼身上。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查亚一直在重复这两句话,泪珠从她脸上缓缓滑过。从她的脸上我看到了悲伤,看到了怜悯,也看到了无助。
    我没想到我很正常的行为(高等动物吃低等动物),惹来了查亚这么敏感的反应。也许,我是心狠了一点。这些鱼在这里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没有被人打扰,却因为我的到来,丧失了生存的权利。我忽然想到了梁成说过的话,我们人类太强势了!而这样的结果必然导致生态失衡。
    可我们需要生存,这难道有错吗?
    我最终没有再去抓鱼,而查亚也没有理我。也许,我真的伤了她的心,但我难道就没有一只动物重要吗?我不明白。
    郁郁地在洞里又待了两天,梁成终于说可以走了。我们将东西收拾完毕,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事,雪期到来了。大雪夹杂着风暴而来,西伽再也不是前几天的西伽了,它变得狰狞起来,能见度急剧下降,气温也骤降,这样的天气条件我们根本就没办法翻山,也就谈不上回卡当了。
    一次又一次地望着洞外的天地,一次又一次地摇头。梁成、李教授再也没了研究遗迹的兴趣,每个人脸上呈现出的都是焦急,带着惶恐。
    “没事,这雪会停的。大家不要担心。”
    说出这话的时候,我都没底气,但迄今我能做的,也只有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了。我心里开始盘算最糟的局面,那就是我们被困在这里,只有靠吃鱼为生,可能熬到明年春天吗?这是个大大的问号。何况还有个坚定的反对者,查亚。
    “看来是我害了大家。”
    梁成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叹气。我忽然想到了一个电影,叫《好奇害死猫》,我们现在不就是那只猫吗?要是我们提前一天走,也不会这样啊,但这话我是不能说出来的。“事后诸葛亮”显然无益于事态的发展。
    山洞的叹气声慢慢归于沉寂,只有银狐没被传染。它一会儿跳到这里,一会儿蹦到那里,眼睛里完全没有焦急。
    “你别到处跑,回来!”
    查亚的指示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银狐在洞口徘徊了一圈后,又回到查亚身边。它围绕查亚走了一圈后,就咬着查亚的裤脚,一双大眼睛对着查亚骨碌碌地转,嘴里发出哼哼声。半晌,查亚像是明白了什么,站起了身对我们说道:
    “背上东西,我们走。”
    “走,走哪去?现在这个情况下能翻山吗?”
    我的怀疑也是大家的怀疑。但查亚只说了一句话。
    “相信我!”
    我和梁成、李教授互相看了一眼,梁成对我点了点头。然后我们就跟着银狐往外面走去。
    迎着风雪,跟着银狐,我们下了山。到山脚后,我们朝东边走了大约一公里,来到了来时的冈底斯山的山脚下。我以为银狐会带着我们翻山,然而,我想错了。银狐在这里转弯向右边走去,绕着湖走了大约二百米。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个山洞,这个洞没有前几天我和查亚发现的那么大,刚好能容一个人弯腰进出。
    银狐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查亚,然后甩着尾巴,走进了洞里。
    查亚弯下身,准备跟着银狐走进去。我赶忙上去把她拉住了。
    “这里面会不会……”
    查亚看了我一眼。仿佛我的话让她想起了什么,她的表情柔和了很多。
    “没事。如果小狐都能进去,我们也就能进去。”
    我转念一想,也对,要是真有怪物或者其他危险的东西,银狐也不敢进去。因为银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我们聪明多了。
    于是我们打着电筒跟着银狐走进了山洞。这个山洞和先前的冰洞有些相似,头上和两边也是冰,但越往里走,冰就越薄,最后就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凹凸不平的黑色石壁。如果我估计不错,这个洞和先前的那个冰洞是一体的,只是后来因为某种运动(比如造山运动)将二者分割开来了。
    我们走了大约四十分钟的样子,前面忽然出现了亮光。我们赶忙停了下来,银狐也弓着身子,两眼不停地探寻着。很明显,这是它也没有预料到的。
    “小心!”
    我走到前面,把查亚往我身后揽。查亚则拽住我的手臂,看得出来,有了上次的教训,她还是有些紧张。
    灯光越来越近,是电筒光。可这里面怎么会有人?
    三分钟后,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原来是桑吉活佛,他后面跟着一个小和尚。
    桑吉活佛看到我们的出现吃了一惊,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双手合十,然后鞠躬说道: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也是我们想问的,不过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先前在西伽山的洞里我们发现有现代人的痕迹,照现在看来,肯定是桑吉活佛还有他的弟子们。
    我们把出现在这里的经过简单地说给了活佛听。活佛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贵修啦(施主),你们能来到这里,我相信也是缘分,但我祈求你们一件事。”
    “什么事?”
    “我希望你们能保护这里的一片清净。历史就是历史,过去的何必要再谈起。一种教派的兴衰自有它的道理,我们不必去执着,阿弥陀佛!”
    桑吉活佛说完,就双手合十,向外走去。后边的小沙弥向我们每人鞠了个躬,然后也跟了上去。
    梁成和李教授还想问什么,被我给拦住了。因为我知道,桑吉活佛不想说,谁都问不出来。
    后来我们又继续前行了将近一小时,才出了洞口。抬头一看,我们头上正是甘亚寺,看来甘亚寺和遗迹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也难怪桑吉活佛会出现在洞里。
    “终于出来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条路,真得感谢我们的银狐。”
    梁成说完,伸手想摸一摸银狐,却被银狐跳开了。它大大的眼睛里呈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查亚想去亲热,又被它躲开了。
    查亚不明白,我却渐渐明白了。
    银狐看着我们,身子慢慢向洞内退去。临到洞口,它扬着头,发出了一声清啸。清啸过后转身就跑进了洞内,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中。
    “小狐,你别走……”
    查亚想跟上去,却被我抱住了。对于银狐,离开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外面的世界也许真的不适合它。但我不得不感谢它,因为是它,把我们带出了困境。原来,动物也是有感情的,你对它好,它就会对你好!它们比我们这些高等动物简单得多,也更为实在。
    我开始后悔,开始祈祷蓝伽湖里那片红鱼!
    紧赶慢赶,回到卡当,已是五天后了。
    李教授和梁成在卡当休息了一天就乘车去了拉萨,他们急着回去发表他们的研究成果。查亚则回到了卡沙村,她得回家看看阿妈。而我,正准备大睡几天,却被尼玛的一个命令搅碎了。
    “山区困了几个旅行者,我们得赶紧去救援。”
    “救援!怎么救?”
    “找到他们,然后带回来!”
    “那都谁去啊?”
    “你和我!”
    “我和你?”
    “是啊!”
    听了尼玛的回答,我就彻底晕菜了。这是在西藏,人均密度为内地的几百分之一,找一个人比登天还难。何况山区现在还在下雪,风雪交加,低温严寒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救援这类事这几年频频发生,主要是一些探险爱好者在探险的过程中迷了路。因为西藏这个地方不但交通不发达,而且人迹罕至,且自然灾难频发,所以被困是常有的事。”
    “在这个地方,我们派出所另外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找人。上级也不管难易程度,就是一条死命令,找到为止。但由于我们人少,且没有先进的辅助工具,结果经常是无果而终。前几年因为找人,我们所里还失踪了两个人,至今都没有下落。”
    尼玛的脸上呈现的是一种无奈。也许,这就是落后的悲哀。
    由于上级只告诉了我们GPS坐标,我们只得找来地图,将GPS坐标换成地理坐标,然后在地图上找寻起来。西藏不同于内地,很多地方由于人迹罕至,所以都叫不上具体的名字,只有笼统的称呼。
    我们在地图上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白色的区域找到了求救者的坐标。
    “他们怎么会去那个地方?”
    尼玛脸上露出了难色。
    “什么地方?”
    “我都没去过的地方。”
    对于尼玛的回答我倒不感觉奇怪,就算在卡当生活了几十年,尼玛没到过的地方也多了去了。可眼下的问题是,我们得像瞎子一样去摸象,因为没有路。这也是西藏的一大特色,很多地方都没有路。
    有了去西伽的教训,这次我特意多带了干牛肉。既能补充能量,又能撑肚子,重要的是它相较于青稞面来说,要轻一点。当我背着背囊来到外面时,尼玛把黑子和则旦牵了出来。它们后面还有一副雪橇,准确地说这不是雪橇,只是一块翘起的木板,上面套了几根绳索而已,稍微有点特殊的是,绳索上面绑了不少的五彩经幡。
    “你这是干吗?”
    尼玛看了看我,郑重地说道:
    “雪地摩托。”
    “就这,摩托?”
    要不是尼玛是我领导,我肯定笑得晕倒。
    “你别看它简陋,但它却是我们冬天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可比‘四个轮子’好用多了。”
    四个轮子,就是汽车。
    后面的情形证实了尼玛的话。马拉雪橇虽然很简陋,但的确让我们省了不少力气,在雪地里跑起来还真有点“奔驰”的味道。但有些纠结的是,我的脸皮被风吹得就像是干腊肉,想张开嘴就比登天还难。早知如此我真该把我那副反恐面具带来,留两只眼睛在外面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了。
    我又看了看尼玛,他完全成了一个北极熊,就露出了一双黑眼圈在外面。和我的纠结不同,他好像很坦然,还哼着听不懂的藏歌,偶尔还长啸两声,给空寂的雪原带来了几分生气。也许艰苦的地方自有应对艰苦的办法,苦中作乐也是人生的一种境界。
    到了山区,真正的困难就来了。雪橇是没得坐了,我和尼玛只得沿着山沟步行前进。由于积雪,导致原本就窄的山路变得更加的难走。所幸的是,肆虐的雪有停下来的迹象,这让我和尼玛轻松不少。
    渴了吃口雪,饿了啃一口干牛肉,到了晚上,随便找个可栖身的山洞躺一晚,这样的生活已经很糟糕了,但这却不是更糟糕的,走错路才是最要命的。我们虽然有一个GPS定位仪,是我在梁成家里找出来的,这在平原上也许很好用,但在山区就大打折扣了,就算有了确切的方向你也不能确定该往哪里走。因为山不像平原,四面八方皆可以成为路,再加上卡当的山势陡峭,人工开辟山路根本就不可能。于是我们不得不在不同的路之间来回辗转,有时候,走错一条路,我们就得花上半天的时间去纠正。
    “他奶奶的,没事跑山区来干吗?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我一向认为我的身体很好,但通过这几天的奔波,我明显感觉脑和袋身体有些吃不消,头昏脑涨。这主要是休息不好,零下十几摄氏度可不是人人都能睡着的,那刺骨的寒冷可以让你完全摆脱瞌睡虫的骚扰。
    “不要急,救人一命可造七级浮屠,这是大善事。我们要有耐心,会找到的。”
    “你看。快找到了。这GPS显示,他就在我们附近。”
    尼玛说的“附近”,在发黄的地图上,横纵的坐标距离都不会超过四公里。但我们又花了一天,才到达目的地。这是出发后的第三天。
    GPS坐标没有骗我们,在一座高山的一个转弯处,我们看到了一顶帐篷。当我们走近时,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两个大学生,一男一女。男的看到我们还能走几步,女的则躺在帐篷的边上,奄奄一息,脸色苍白得可怕。
    “你们终于来了,谢天谢地……”
    男孩一阵磕头,我赶紧把他扶了起来。可能是好久没吃东西了,他直接就靠在了我的身上。
    我和尼玛赶紧将他扶到帐篷边上,然后拿出了身上带的吃的。仿佛是多日没吃饭,男孩狼吞虎咽起来。而旁边的女孩,就是另外一副脸孔了,嘴唇干裂,眼睛无神,她很明显是重感冒。幸运的是,尼玛出发时去格桑诊所里找了些应急的药品,这个时候刚好派上了用场。
    吃了药,又补充了一些能量,女孩脸上才有了颜色。
    通过交谈我们了解到:原来这是两个大学生,因为一直向往西藏,这次趁放假的时候,两人就相约来到西藏进行自助游。他们本来是想去木亚错的。木亚错是海拔最高的湖泊,也是卡当最神秘的地方,虽然我一直没有机会去,但听查亚说起过。传说,在那里人们能在平静的湖面上看到自己的前世,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看到的,前提是有善心的人。
    也许两人是想验证自己是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但很不巧,两人遇到了大雪。女孩可能是身体抵抗能力差了一点,患上了重感冒,不能前行,两人就被困在了这里。
    在山底下停留了两三小时,我们就开始往回走。女孩由于不能行走,由尼玛和男孩轮流背,而我则负责后勤物资。由于有了明确的路线,我们的速度快了很多,但糟糕的是,天气恶化了。老天爷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刚停下的雪又开始了肆虐,北风呼啸着把雪花四处赶。由于能见度的急剧下降,再加上缺氧,又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让我们行走起来变得异常艰难。
    这里特别要强调的是风。我在内地根本就没见过如此之大的风,被它卷起的雪打在脸上,就像一个小石头撞到脸上,一阵阵生疼。这种大风下,根本就不适合行走,但女孩的病情越来越重,明显能感觉到她呼吸在加重,我们也只能冒险往前赶。
    冒险往往是要付出代价的。很不幸,这次需要付出代价的是我。
    山路因为被雪盖住了,下面的泥土已经松了,而我却不知道,于是一脚踏上去,泥土就崩了。要是以往,我应该能有时间反应,以确保自己不会摔倒,但现在明显有些难为我,因为我的身上负重了将近四十公斤的东西。结果不用猜,我从山腰处滑滚到了山底,撞在了一个石头上。
    不能不说我命大,因为我掉落的距离有接近二百米。我扭了扭头,发现自己意识还很清醒,于是我努力地站了起来。我以为我有副金刚不坏之身,但我错了,身体刚舒展开,双目就一阵眩晕,腿下一软,就倒在了地上。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身边全是血,而我的双腿一片模糊。
    “奶奶个熊,血洒大别山啊。”
    当尼玛他们赶到时,我已经疼得差点昏厥过去。如果我没猜错,我的肋骨应该断了几根,左脚就不用说了,已经接近半残废。目前这个熊样,别说救助他人,自己走路都成了问题。
    简单的包扎过后,我的血算是止住了,不至于会出现生命危险。现在四个人当中,有两个失去了行动能力。我看着茫茫的白雪,开始陷入了绝望。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尼玛脸上,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咋办了。
    “都是我们害了你,对不起!”
    我看了看女孩苍白的面颊,她的眼睛里全是愧疚和怜惜。我不由佯装笑容说道:
    “没事,这点小伤对于我来说就是常事,不碍事的。”
    我说的是实话,对于受伤,我已经习惯,但女孩明显受不了这份折腾,现在当务之急是送女孩去医院救治,于是我提议尼玛和男孩将女孩送到镇上,而我暂时就留在原地。毕竟目前所处的位置距离镇上已经不远了,我想我的生命还不至于会出现危险。
    “不行,这样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是啊,我们一起走。”
    我知道尼玛和男孩是担心我,但现在别无他法。我不希望因为我的原因,让女孩得不到有效救治,到时我的罪过就大了。
    “就这样吧,反正我是不会走了。”
    我头一偏,眼睛望向了别处。
    尼玛见我耍起了赖,只得答应。他把我扶到一个大石头下面,然后给了我一床褥子还有些吃的。
    “你一定要挺住,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好。”
    “一定要挺住!”
    “别啰唆了,快走吧。”
    我最终将尼玛他们几个人赶走了。他们的身影慢慢被雪吞没!天地间,就只剩下白了。
    孤独的白,迷蒙的白,将我渐渐包裹、吞噬。一阵疼痛传来,我强打的意志终于崩溃了。我昏了过去。
    我醒来时,已是晚上。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周围一切归于沉寂,沉寂得可怕。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狼叫声,让整座山都战栗起来,我不由得拉紧了褥子。
    没有人生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虽然我一直以胆大包天自居,但现在真正一个人面对黑暗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弱小的,在大自然面前,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混沌的脑袋越来越清醒,我想动一动身体,却发现身体已经麻木,现在能动的除了两只手,就是脑袋了。我打开电筒,费力地从旁边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些碎牛肉,放进口中,但我刚咽下,胸口就一阵刺痛,我又把牛肉吐了出来,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的伤比想象中严重多了。
    明天尼玛会赶过来吗?
    按目前的情况,我不知道我还能支持几天,要是再碰到狼群,我的生存可能性几乎为零。
    祈祷吧,谯羽,善良的人会有好报的。
    我想到了查亚,她现在在哪里?她会想我吗?她会祈祷吗?
    “谯羽,谯羽。”
    声音在群山之间穿行,传到我耳朵是就像一声声天籁,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声音了。我睁开了眼睛,一抹浅浅的光亮从黑暗深处射了过来。我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发现不是做梦。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伸着头,望着光亮的方向,仿佛那就是时空之门,能把我带向光明。我努力想从喉咙里面挤出字来,但最终归于失败,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谯羽,谯羽。”
    伴随着距离的缩短,声音慢慢清晰,我听出了声音里面的焦急和期待,是查亚。我迷惑了,这是真的吗?这里怎么会出现她的声音?难道是我幻听?
    事实证明我的耳朵是很管用的,出现在我面前的的确是查亚。她见到我的狼狈样,直接就扑了过来。
    “哎呀!”
    我的惨叫声引起了查亚的注意。她看了看我的伤势,愣怔了半晌,紧接着,就号啕大哭了起来。
    这下我慌神了,查亚身后的两个牧民也慌神了。我赶紧扶起查亚,边擦拭她脸上的眼泪,边说道:
    “查亚,你别哭啊。你哭什么。”
    “尼玛哥哥说你受伤了,我以为只是小伤,可没想到伤得这么严重。羽,你受苦了,受苦了。”
    话一说完,查亚又开始哭了,而且哭声更大,更煽情。我看到两个牧民也开始在抹眼泪。而我,心也越来越软,要不是我强忍,我猜我也会号啕大哭。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成花猫了。”
    “我就要哭。我爱哭,怎么了?”
    查亚抬起了头,她已不是在为我的伤情感到悲痛,而是在宣泄自己的天性了,我只能摇头叹气,这都什么人啊!
    东山上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了曙光,黑沉沉的大地开始有了轮廓,查亚终于停止了啜泣。她拿出了带来的药箱,将消炎药撒在我的伤口后,就开始缠上白色的绷带。她在包扎时动作很轻,神情也很专注,先前的娇柔完全没了踪影。偶尔我会因为疼痛,呻吟一下,她就慌忙地往伤口吹气。
    “怎么样?还疼吗?”
    我忽然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心莫名地发热。也许,幸福就那么简单,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足够了。
    往回走的时候,我坐上了牧民带来的担架,担架是由两个木棍做的,中间套了绳索,上面有一条毛毡,可能是做得仓促的原因,担架比较短,我的半截腿都掉在担架外面。但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又可以见到卡当的太阳了。
    “亚,你怎么知道我被困在这里的?你又是怎么来的?”
    “佛祖告诉我的啊。他说你命中有此一劫,所以我就来了。”
    我不想去追究查亚话的真假。不管怎么样,她出现在了该出现的地方。我不可能忘记那来自天边的声音,它为我打开了光明之门。
    回到卡当,我就被抬进了格桑的诊所。在格桑的精心治疗下,我的伤情算是控制住了。可伤筋动骨一百天,接下来的时间就只有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得靠人。这本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可在我看来,也许它也是件好事。
    “羽,今天想吃什么?”
    “嗯,我想想。干锅牛柳、猪肉炖粉条,对了,再来个红烧排骨,还有你亲手做的奶酪饼。”
    “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怎么吃不完,哪一顿我没有将战场打扫干净?”
    “这倒也是,哎,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能吃的。”
    被人服侍的确是一件很悠闲的事情,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人服侍,那更是一种美妙的享受。自从我行动不便后,查亚就成了我的保姆,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甚至上厕所都是她帮忙,其实我最满意的还是她的厨艺。难怪有人说过,娶老婆最重要的是看她会不会回厨艺,因为那关系到胃一辈子的幸福。
    由于运动少,加上吃得多,导致我的体重急剧上升。本来是一根棍子的我,短短一个月不到,就飙到了一百七。我明显感觉我的腮帮子鼓了起来,以至于查亚在扶我的时候,慢慢感觉到了吃力。
    “羽,一个月都快过去了,你这个腿怎么还是没什么好转?”
    “哦,可能是伤得太重吧。”
    “哦,那以后得注意了。”
    我不想骗查亚,其实我已经能走了,但我是担心她知道后,就看不见人了。我的生活中已经缺不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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