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橘红色的鸡蛋黄缓缓沉入山脉云层,几片没有温度的金光透过向西的雕花窗棂,洒在香案之上,青花缠枝香炉生出袅袅青烟在一缕柔光中跳跃飞舞。
    “阿嚏!”
    黄花梨雕花榻上,沈恕慵懒地背靠月白色引枕,额上用湿毛巾热敷,手里拿着的熟鸡蛋不断地在眼睛周围来回轻滚,动作轻柔得小心翼翼,但嘴里还是会偶尔发出“嘶”声。
    “大郎,先喝口姜汤驱寒!”平安躬着身子进屋,谨慎地护着手里刚熬好的姜汤,坐在床沿上将汤碗慢慢递给沈恕。
    沈恕取下头上的热毛巾,端过姜汤的同时,将手里的鸡蛋顺便赏给了平安,平安喜笑颜开地熟练剥掉蛋壳,立马咬了一大口,津津有味地嚼着。
    沈恕有点无奈地扫过他的傻脸,低头轻吹了两下,随后细啜了一口,真辣啊!
    他吐了吐舌头,砸吧砸吧嘴,非常嫌弃又苦大仇深地看着手里端着的琥珀色剔透液体。平安用勺子在汤碗里多搅了几下,边搅边吹。
    沈恕隐约瞧见了姜汤表面浮着的唾沫星子,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
    “大郎,可以喝了!应该不那么烫了!”平安的脑子永远少了一根筋,笑得纯真无邪。
    “嗯!”沈恕抿唇应了一声,狠下心,双手举起汤碗,闭着眼睛,郑重其事地望嘴里灌。喉结处“咕噜咕噜”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用手帕仔细抹尽了嘴角残余的汤汁,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健康端着药碗进来,并且顺利交给平安后退下。
    “大郎,该吃药了!”平安咧嘴笑着,关切贴心地将药匙往沈恕嘴里送。
    沈恕的面色已经扭曲,声音近乎渴求:“我不想喝药!”
    “张嘴!”平安像是变了一个人,坏笑地靠近,“喝了药就给你吃酸梅,这样就不苦了!”
    沈恕在心里把颜如玉的祖宗十八代通通骂了个遍。
    生病不吃药——平安阴森地灌药——事后扔两颗酸梅含进嘴里……从小到大,这都是一个恶性循环,沈恕特别怕喝药,越长大越怕。
    平安啥时候都白痴可爱,就是让他喝药的时候最恐怖可恶。
    眼看着平安的勺子已经移到了嘴边,沈恕有种想掀翻药碗的冲动。
    “大郎,乖!快吃药,厨房里还有呢!这碗要是废了,下一碗就让健康长寿摁着你,我再撬开你的嘴灌下去!”平安故意提起那些让沈恕不堪回首的吃药经历。
    罢了罢了,沈恕的脸色憋屈急了,他以一种赴死的勇气捏着鼻子将药灌进了嘴里。好歹药水并不多,可是真苦啊!
    “酸梅糖!酸梅糖!”沈恕甩掉药碗,急得差点从榻上翻下来,舌头时而在嘴里“嗯嗯”,时而晾在外面……舌头好忙。
    平安恢复了纯良老实的模样,赶紧将手帕里的酸梅糖递给沈恕,沈恕将其含在嘴里的那一刻,才感到福至心灵,自个儿好像捡回一条命。
    平安将药碗和汤碗收拾出去,沈恕躺在床上品味酸梅糖,一想起今日在桥上被胖揍、在岸上被扒衣裳,他就心肝脾肺肾连带每一寸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不多时,平安又进来坐在他的床边,心疼地看着他脸上的淤青,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颜官媒太可恶了!我还以为她很同情大郎你呢!原来她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居然还揍你!”
    “她?同情心?这两个词有什么关系?而且她无缘无故同情我干嘛?”沈恕将口中的酸梅糖推到一边,幽幽问道。
    “大郎,你在苏州娶了个那么彪悍的大娘子,这难道还不值得同情啊?”平安傻乎乎的好奇让沈恕一下子从床上惊坐起来。
    “是你告诉她我在苏州的事儿?你为什么要告诉她?”沈恕瞪着眼睛不可思议,他就觉得奇怪,苏州到长安一千多公里,颜如玉就算快马加鞭去查他的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啊?原来有人吃里扒外啊!
    “颜官媒说了,就算我不告诉她,她也会派人去苏州查探,如果查出我们有什么隐瞒下来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让衙门里的捕快来抓我们!”平安后怕地点点头。
    这傻瓜!
    “那就让她去查呗!我沈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又没有作奸犯科,衙门里的人能把我怎么样?”沈恕嗤笑了一声,眼睛周围的肿块已经消散了不少,星眸里透出倔强的不屑。
    平安在一旁一个劲儿地点头:“对啊!对啊!我也是这样对颜官媒说的!我们大郎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她马上又接话说什么,既然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为什么不告诉她……所以,所以……我就说了!”
    平安好像这才意识到犯错,低头忏悔不语中。
    这个该死的颜如玉,竟然拿平安开刀,玩文字游戏把他给绕了进去!不行,真咽不下这口气啊!一定要逮到机会好好惩治惩治她,让她知道知道谁更厉害!
    ——
    颜如玉端坐在闺房里,埋头认真地练习簪花小楷,边写边摇头叹息:这字怎么见得了人啊?
    同样是穿越,为什么李修就能文能武,而她颜如玉就没有拿得出手的技能呢?颜如玉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肯定李修就是欧阳霈!因为世上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就已经属于稀奇,哪怕是在书中!可李修就算能够模仿欧阳霈的脸,欧阳霈那高冷的狗屁性格可不是轻易模仿得来的!
    她已经三日未去官衙,官衙里的大小事务全都交给了颜似月和颜若恩以及该死的李修!
    正是因为李修将高嫣儿送回高府后,面对高嫣儿的热情爱慕和高致远的极力撮合,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本侯是绝不会娶一个名节尽失的女子为妻!”
    李修表明决心后,潇洒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厅堂里的高氏兄妹在尴尬的氛围里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高嫣儿选择了爆发,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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