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头在垃圾西装上发了一笔大财后,首先想到了宋钢。李光头觉得自己修成正果了,觉得这时候应该把宋钢拉进来了,兄弟两人携手并进共创伟业。李光头翻箱倒柜,找出当年初任厂长时,宋钢为他织的毛衣,第二天一早穿在身上,敞开了他的破烂上衣,露出里面毛衣上的“远大前程船”,大摇大摆地走在我们刘镇的大街上。李光头威风凛凛地来到宋钢的家门口,自从上次拿着结扎证明来过一次,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了。李光头站在那里,看着宋钢和林红的身影在窗前一晃,两个人开门出来了,李光头兴奋地拉开自己的破烂上衣,满腔热情地对宋钢说:
    “宋钢,你还记得这件毛衣吗?你还记得这艘‘远大前程船’吗?宋钢,让你说中了,我终于有自己的远大事业了;宋钢,我已经是这艘‘远大前程船’的船长了;宋钢,你来做‘远大前程船’的大副吧……”
    宋钢开门看见李光头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李光头一早就站在他的家门口。这几年他和李光头没有说过一句话,就是街上相遇也不到十次,每次他都是骑车迅速离去。当李光头叫嚷着什么“远大前程船”时,宋钢不安地扭头去看林红,林红倒是神态自若。宋钢低头推出了自行车,跨上去以后低头等着林红坐上来,林红侧着身子坐了上去。
    李光头继续满腔热情地说:“宋钢,我昨晚一夜没睡好,想来想去,你做人太忠厚容易上当,你做不了别的工作,你只能管财务。宋钢,你要是来管财务,我就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放心啦!”
    宋钢蹬起自行车的时候开口说话了,他冷冷地对李光头说:“我早就对你说过,你该死心了。”
    李光头听了这话像个傻子一样了,他没想到宋钢这么无情无义,他愣了一会,随后冲着宋钢离去的背影破口大骂了:
    “宋钢,你这个王八蛋,你他妈的听着,上次是你和我一刀两断,这次是我和你一刀两断,从此以后我们不是兄弟啦!”
    李光头伤心了,他冲着宋钢和林红离去的自行车最后喊道:“宋钢,你这个王八蛋,你把我们小时候的事忘光啦?”
    宋钢骑车离去时听到了李光头所有的叫骂,最后一句“你把我们小时候的事忘光啦”,让宋钢一下子眼圈红了。宋钢无声地骑车而去,坐在后面的林红也是一点声音没有。宋钢努力做出来对李光头的无情无义,全是为了林红,林红没有反应,宋钢不安了,骑车拐弯以后,宋钢轻轻叫了几声:
    “林红,林红……”
    林红嗯了一声,轻声说:“这李光头也是一片好意……”
    宋钢更加不安了,他声音沙哑地问林红:“我刚才说错了?”
    “没说错。”
    林红说着双手搂住了宋钢的腰,脸贴在宋钢的后背上。宋钢放心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听着林红在后面说:
    “他再有钱,也是个捡破烂的,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怎么说,也是有国家工作的,他没有国家工作,以后很难说。”
    李光头在宋钢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回头想到了福利厂的十四个忠臣。他去民政局找了陶青局长,这时的陶青马上就要当上县长了,他自己还不知道。他正在为福利厂的年年亏损伤透脑筋。李光头见了陶青,开口就说要把福利厂买下来,陶青一怔,不知道李光头是真是假。李光头用动人的声调说,这十四个瘸傻瞎聋虽然不是自己的亲人,可是胜似自己的亲人。陶青心里一阵窃喜,这个福利厂已经是民政局最大的包袱了,甩都甩不出去,李光头竟然要掏钱买下来?两个人一拍即合,握手成交。李光头买下了福利厂以后,重新装修后把福利厂改造成了“刘镇经济研究所”,门口的牌子也换了。没过几天,李光头觉得“所”这个字太土了,他去过日本,就把“所”改成了“株式会社”,于是福利厂门口的牌子又换成了“刘镇经济研究株式会社”。李光头给十四个忠臣一一发放了聘书,聘请瘸子正厂长为会长,瘸子副厂长为副会长,其他十二个都是高级研究员,全体享受大学教授待遇。瘸子会长和瘸子副会长拿到聘书后分外激动,知道从此以后李光头把他们养起来了,两个会长眼泪汪汪地问李光头:
    “李厂长,我们研究什么?”
    “研究象棋。”李光头说,“你们两个还能研究什么?”
    “知道了。”两个会长点点头,继续问,“株式会社里的十二个高级研究员研究什么?”
    “十二个高级研究员?”李光头想了想后说,“四个瞎子研究光明,五个聋子研究声音,三个傻子研究什么?他妈的,就让他们去研究进化论吧。”
    李光头安置好了十四个忠臣以后,又自己出钱从省里请来了两个园艺师,雇用人手在县政府的大门外铺上草皮,种上鲜花,还建造了一个喷泉。县政府的大门口立刻成了我们刘镇群众的旅游景点,每到傍晚或者周末,刘镇的群众就会扶老携幼地来到县政府的大门外,面对美景赞叹不已。上级领导下来视察时,看到以前的破烂废品山变成了绿草鲜花和喷泉,也忍不住在大门口站上一会,夸奖一会。县里的领导十分高兴,我们那个穿着“中曾根”西装的县长亲自去拜访李光头,代表县政府和全县人民感谢李光头。李光头不仅没有小人得志,反而十分惭愧地拉着县长的手,接二连三地向县长和县政府以及全县人民道歉,说自己以前不该在县政府大门外堆起破烂大山,他现在出钱铺草皮种鲜花建喷泉就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
    李光头成了我们县领导眼中的红人,他当上了县人大代表。半年以后,县长换成“竹下”西装的陶青后,李光头更上一层楼,当上了县人大常委。李光头发财以后仍然是衣衫褴褛,就是参加县人民代表大会时,他也是一身破烂衣服,像个要饭的乞丐那样走上主席台去发言了。陶青县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大会上发言时顺便要求李光头注重仪表。陶青县长说完话,刚刚发言结束走下去的李光头,一身破烂又走上了主席台,全体人大代表以为他要当场表态:以后不穿破烂衣服了。没想到李光头一张嘴语惊四座,他首先解释自己为什么穿得如此破烂,他说没钱时要艰苦奋斗,有钱了更要艰苦奋斗,他指着自己的破烂衣服说:
    “我这是远学春秋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近学文革时期贫下中农忆苦思甜。”
    到了年底,李光头把余拔牙和王冰棍叫到自己回收公司的办公室,说今年收成不错,分红也不错。余拔牙入了两千元是两份,王冰棍入了一千元是一份,余拔牙分红得到两万元,王冰棍得到一万元。当时还没有一百元的钞票,当时最大的钞票是十元。李光头将厚厚的二十沓钞票推到余拔牙面前,又将厚厚的十沓钞票推到王冰棍面前。这两个人互相看来看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李光头靠在椅子里,像是看电影一样,嘿嘿笑着看他们。
    余拔牙和王冰棍嘴里念念有词算了又算,自己的钱入股还不到一年,一下子翻了十倍。余拔牙和王冰棍继续傻笑,余拔牙喃喃地说:
    “两千元赚了两万元,做梦也想不到啊。”
    “不是赚了,是分红。”李光头纠正余拔牙的话,“你们两个是我的股东,以后年年都要分红给你们。”
    王冰棍梦游似的问:“我每年都能拿一万元?”
    “不一定,”李光头说,“你明年很可能分到五万元。”
    王冰棍中弹似的浑身一抖,差点从椅子里栽下去。余拔牙目瞪口呆地问:“我是不是十万元了?”
    “当然,”李光头点头说,“王冰棍五万元,你就是十万元。”
    余拔牙和王冰棍的脸上再次出现了怀疑的表情,两个人互相看着,心想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王冰棍小心翼翼地问余拔牙:
    “是真的吧?”
    余拔牙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知道。”
    李光头哈哈地笑了,他说:“你们掐一下自己的手,疼就是真的,不疼就是假的。”
    两个人急忙掐起了自己的手,余拔牙掐着自己的手问王冰棍:“你疼了吗?”
    王冰棍紧张地摇摇头说:“还没疼。”
    余拔牙也紧张了,他说:“我也没疼。”
    李光头捧着肚子大笑,他喊叫道:“老子肚子都笑疼了,你们的手还没掐疼,拿过手来,老子替你们掐。”
    余拔牙和王冰棍急忙将手递给李光头,李光头一手抓住一个,使劲一掐,两个人同时惊叫了:
    “疼啦!”
    余拔牙喜出望外地对王冰棍说:“是真的。”
    王冰棍更是喜形于色,他伸手给余拔牙看:“血都掐出来啦。”
    余拔牙和王冰棍这两张嘴就是我们刘镇的人民广播电台,两个人丰收以后喜气洋洋,见了刘镇的群众就要广播他们的发财故事。别人听了羡慕不已,童铁匠、张裁缝和小关剪刀听了就是愁眉不展了。那些天里,张裁缝和小关剪刀天天聚在一起,埋怨童铁匠,后悔当初没有入股。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到后来变成了童铁匠阻止他们入股。他们说要是没有那个童铁匠出来阻挠,他们现在和余拔牙王冰棍一样风光了,甚至更加风光。两个人事后诸葛亮,说他们当时肯定是变卖家产,换了现金全部入到李光头的破烂事业里去了。童铁匠知道这两个王八蛋天天在交头接耳地骂自己,他假装不知道,他坐在自己的铺子里,也是追悔莫及,心想第一次不该入股时他入了,第二次该入股时他又不入了,自己真是瞎了眼。童铁匠坐在那里摩拳擦掌,把一肚子的气全出在十根手指上了。后悔的还有苏妈,李光头第二次鲲鹏展翅离开刘镇时,问过苏妈要不要加入。眼看着财富就要滚滚而来了,苏妈想到已经很久没去庙里烧香,就摇头拒绝了。苏妈后来每次想起这事就会感叹,当时要是去庙里烧香了,自己肯定会加入,苏妈逢人就说:
    “没去庙里烧香,就是不灵。”
    从日本回来以后,李光头知道自己的破烂事业已经达到顶峰,再做下去就要走下坡路了。李光头开始了新的事业,他首先开了一家服装厂,李光头念旧情聘用张裁缝为技术副厂长,张裁缝感激涕零,胸前挂着一条皮尺,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兢兢业业在车间里严把质量关。服装厂稍有起色后,李光头再接再厉,又开了两家饭店和一家洗浴中心,还弄起了房地产。到了第二年的年底再次分红时,余拔牙和王冰棍果然分别拿到了十万元和五万元的红利。这次两个人不再惊心动魄了,两个人的嘴脸好像这是他们意料之中的,来的时候就各自提着一个旅行袋,往旅行袋里装钞票时的表情,像是往米缸里倒米一样轻松。
    李光头坐在椅子里,看着余拔牙和王冰棍从容不迫地将一沓沓钞票装进旅行袋,李光头对他们的表情很满意,夸奖他们:
    “你们成熟了。”
    余拔牙和王冰棍矜持地笑了笑,然后安静地坐在那里。李光头低头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来对他们说:
    “古人云‘行商坐贾’,生意做到坐下来的时候才是‘贾’,才真正做成大生意了,跑来跑去的只能做小生意,只是‘商’。”
    李光头告诉余拔牙和王冰棍,现在是家大业大,破烂生意还在做,服装厂工人越招越多,两家饭店一家洗浴中心生意红红火火,还有房地产项目好几个,自己整天像个货郎似的东奔西跑,每天都要去各处看看。他说现在还跑得过来,以后要是有了四十个甚至四百个产业,就是买进来一架F16战斗机当运输工具,他也跑不过来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做成大生意了,仔细一想自己还是个“行商”。李光头说着挥挥手,站起来斩钉截铁地向余拔牙和王冰棍宣布:他决定做一个“坐贾”,决定学习秦始皇统一中国的做法,成立一家控股公司,把所有的产业全部注入到控股公司里,他以后就坐在公司里“贾”了,以中央集权的方式办公,偶尔去下面各处看看就行了。李光头看到余拔牙和王冰棍连连点头,问他们:
    “你们知道秦始皇为什么要统一中国吗?”
    两个人互相看看后摇着头说:“不知道。”
    “这是因为,”李光头得意地说,“这王八蛋想做大生意,这王八蛋不想做‘行商’了,这王八蛋想做一个‘坐贾’。”
    余拔牙和王冰棍听得热血沸腾,两个人问李光头:“你‘贾’了以后,我们是什么?”
    “你们就是控股公司的股东兼董事,”李光头指指自己说,“我是董事长兼总裁。”
    余拔牙和王冰棍互相看着哈哈地笑,王冰棍笑逐颜开地问李光头:“我们有没有董事名片?”
    “当然有,”李光头一时高兴地说,“你们还想要什么职位的话,可以考虑给你们加一个副总裁。”
    “要!”余拔牙喊叫起来,他对王冰棍说,“多一个职位总比少一个职位好。”
    “是啊,”王冰棍点点头,又去问李光头,“还有什么职位可以给我们?”
    “没有啦,”李光头生气了,“哪有这么多的职位给你们。”
    看到李光头生气了,余拔牙赶紧推推王冰棍,责备王冰棍:“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余拔牙和王冰棍有了董事副总裁的头衔以后,名片发得比李光头的还快。这两个人站在我们刘镇的大街上,像是发送广告似的,见了人就发出一张自己的名片。
    童铁匠和小关剪刀也拿到了他们的名片。张裁缝投靠李光头以后,小关剪刀没有朋友了,只好和童铁匠重建友谊。小关剪刀手里拿着余拔牙和王冰棍的名片,对童铁匠说,这两个王八蛋小人得志乱发名片,连刘镇的鸡鸭猫狗都有他们的名片了。
    精明能干的童铁匠是我们刘镇最早步李光头后尘致富的人。童铁匠眼看着我们刘镇群众的生活越来越好,眼看着乡下的农民越来越富,他知道继续打铁是没有出路了。他不再给城里群众打铁做菜刀了,也不再给乡下农民打铁做镰刀锄头了,有一天他的打铁铺子突然没了,变成了一家专卖各类刀具的商店。
    童铁匠不抽烟不喝酒,精神抖擞地站在柜台后面,看他那双打铁的大手又粗又笨,可是数起钞票来比银行的职员还要利索,他飞快地用手指蘸一下口水,飞快地数着钞票,都能去和银行的点钞机比赛了。
    小关剪刀的顾客也是越来越少,童铁匠的刀具店一开,他就更没有顾客了。小关剪刀非常生气,认为童铁匠砸了他的饭碗,从此断绝了和童铁匠的交往,两个人的友谊又没有了。
    童铁匠的刀具店生意逐渐红火起来时,小关剪刀彻底没有生意了,只好关了磨剪刀的铺子,整天在大街上游手好闲。同样游手好闲的余拔牙和王冰棍经常在大街上和小关剪刀相遇,这三个人又像从前那样聚到了一起。小关剪刀咬牙切齿地骂童铁匠,先骂童铁匠如何阻挠他入股李光头,后骂童铁匠如何抢了他的生意,逼迫他关掉了祖宗三代创建起来的磨剪刀铺子,让他没有了事业流落街头。
    余拔牙和王冰棍对小关剪刀的处境十分同情,王冰棍向余拔牙建议:“是不是到李总那里说说,给小关剪刀一份工作?”
    “何须李总,”余拔牙说,“我们两个是副总,别的工作不敢说,看守大门的工作,我们两个可以安排小关剪刀去做。”
    “让老子看守大门?放屁。”小关剪刀一听余拔牙的话火就上来了,“老子当初若不是一念之差,现在也是董事副总裁,排名还在你们两个前面。”
    小关剪刀说着气呼呼地走了。王冰棍惊讶地看看余拔牙,余拔牙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小关剪刀痛定思痛,既然在刘镇混不下去了,何不出去闯荡一番?想到李光头第一次出去闯荡,到了上海血本无归;第二次出去闯荡,到了日本腰缠万贯。小关剪刀心想要闯荡就应该越远越好,小关剪刀收拾好行装,沿着我们刘镇的大街走向长途汽车站。
    这时候春暖花开了,小关剪刀背着包拉着箱子豪情满怀地走去,他的父亲老关剪刀拄着拐杖可怜巴巴地跟在后面。小关剪刀走去时留下一路的豪言壮语,说他这次出去闯荡世界比李光头走得远看得广,说他回来时比李光头见识丰财富多。老关剪刀跟不上他的步伐,距离越拉越远,疾病缠身的老关剪刀一声声哀求儿子别走了,老关剪刀嘶哑地喊叫:
    “你不是有钱人的命,别人出去能弄到了钱,你出去弄不到钱。”
    小关剪刀对老关剪刀的喊叫充耳不闻,他意气风发地向我们刘镇的群众挥手说再见。我们刘镇的群众以为他要去欧洲美国了,纷纷为他叫好,向他打听是先去欧洲,还是先去美国?小关剪刀的回答让群众大失所望,他说:
    “先去海南岛。”
    群众说:“海南岛还不如日本远。”
    “是不如日本远,可是,”小关剪刀说,“比起李光头第一次去的上海,还是远多了。”
    小关剪刀坐上的长途汽车驶出了刘镇的车站,老关剪刀才蹒跚走到,他双手拄着拐杖,看着汽车驶去时卷起的滚滚尘埃,老泪纵横地说:
    “儿子啊,命里只有八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
    这时候的李光头也离开了刘镇,他去的是上海。他仍然穿着那身破烂衣服走向长途汽车站,他身后跟着一个提包的年轻人,像是他的随从。有一个群众见了,问李光头身后的年轻人是谁?李光头回答是他的司机。那个群众笑了又笑,逢人就说李光头雇用了一个司机,可是没有汽车,李光头和他的司机坐着长途汽车去上海了。
    几天以后李光头回来了,他没有坐长途客车,他在上海买了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他有专车了。司机开着李光头的专车,驶进了我们刘镇,停在了百货公司的门前。李光头从他的桑塔纳专车里出来时,身穿一身黑色的意大利阿玛尼西装,那身破烂衣服扔在上海的垃圾桶里了。
    李光头走出桑塔纳轿车的时候,群众没有立刻把他认出来,群众已经习惯了李光头的破烂衣服,突然换上了阿玛尼西装,群众不习惯了,况且那年月坐轿车的都是领导同志。群众纷纷猜测起来,这个西装革履的重要人物究竟是谁?觉得他亮闪闪的光头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来,可能在电视里见过,是不是市里来的领导?是不是省里来的领导?就在群众觉得李光头可能是来自北京的领导时,手腕上还戴着格林尼治时间的花傻子走过来了,响亮地叫了一声:
    “李厂长。”
    群众惊讶万分,他们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李光头啊!”
    有一个群众补充道:“这人的脸真像是李光头的脸!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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