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去,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我本想回去禀报主人,想法子把你弄出来,结果你自己脱了身,如此也好,我安排你离开吧,保一个是一个,也算全了我们公主待你们的情意。”孟妈妈温言劝说。
    “公主?”芜烟红着眼睛看了看她,深深吸口气,将胸中所有情感都强压下去,不阴不阳笑了一声,“是赵彘让你来的吧?直说,要我做什么?”
    孟妈妈还想再解释,芜烟讥笑道,“我要赵珏死,你们要他倒,一样的目的,犯不着遮三掩四的!你们去找红裳,不也是想要挟持她,来让我给你们做事吗?”
    “我们可不是敬王那样的待客之道,我家公主也是把炼姑娘当妹妹看待的!想要扳倒敬王,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孟妈妈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同意与你们合作,但我要当面见赵彘!”
    孟妈妈一愣,有几分恼怒说,“这名号也是你能称呼的?”
    门外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锦衣华服的赵彘推门而入,“柳公子,我早就候你多时了!”
    因双方都有意,不过喝杯茶的功夫,就谈妥了,一切事务交代分明,柳芜烟如此配合,赵彘十分满意,坦言事成之后,必会保他周全。
    芜烟只是冷笑,并不领情,待赵彘主仆离去,四周复又静寂无声,芜烟手握着铁骨扇,想到红裳,想到她的惨状,眼前一黑,刚刚压下去的悲伤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疼得几欲昏过去。他心口酸痛,眼中苦涩生疼,却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胸口如被一团棉花堵住,怄了半天,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擦擦嘴角的血,烛光中,芜烟的笑容有些诡异,红裳,你且等等我,等我将他们一个个处理了,再来找你!芜烟挣扎下了地,走出门外,骑上孟妈妈给他留的马,依旧朝着药王谷的方向而行。
    在芜烟离开敬王府的当日,那府里已是乱了套,敬王回来到处找不到他,把伺候的人打了个半死,又派人四处去寻,过了两日,才有消息传来,在西南的方向上,发现了芜烟的人影。
    敬王什么都顾不得了,点了人马就奔过去,待到了地方,他的人已是把芜烟拿住了。敬王十分恼怒,不由分说先给了芜烟几鞭子,“我平日太惯着你了,竟然还学会跑了?跑啊,你倒是给我跑啊!”
    芜烟不躲不闪,面无表情看着敬王,“红裳还活着吗?”
    敬王手顿了顿,又骂他,“屁话!不是说过几日就带你去看她么?你又从哪里听来的死啊活啊!”
    “呵!”芜烟轻笑,笑容未敛,就猛地扑过去,手腕一翻,匕首赫然在握,照着敬王的心口就刺了下去。
    敬王大惊,连连后退,身边亲卫见状不好,急忙阻挡,芜烟又岂是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扭住。敬王十分恼怒,令人将芜烟五花大绑,横置于马上,火速赶回京城王府。
    芜烟被捉了回来,敬王泄了火,顺了气,瞧见芜烟气息奄奄,也有几分担心,哄他说,“你那丫头活的好好的,不是不让你瞧,只不过前几日药王谷失了火,正在换疗伤的地方,过几日你身子好了,咱们就去瞧她。”
    这“几日”到底是几日,芜烟说不清楚,他回来便发起了烧,人烧得直说胡话,来来回回看了多少位太医,用了多少药下去,也不见起色,把敬王急得几乎将太医院一把火烧了。
    直到换了一位周姓大夫,才好转起来,等养好了病,已是一个多月以后了。
    入秋,天气慢慢凉了起来,周大夫给芜烟把了脉,颔首说,“已是无碍,我再开几剂丸药,若是胃口不适便化开吃一丸。”
    敬王着人令他下去开方子,那周大夫临走又悄声和敬王嘀咕几句,“王爷,公子身子虽然无碍了,但那方面还要节制些,一味掏空了身子,更难将养,我配个药膏子,行事时可用些……”
    虽说须遵医嘱,但敬王瞧着芜烟如今气色红润,心中大爱,少不得强拉他玩耍,且看他确无不适,甚至还有几分享受之意,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对那周大夫更是信服,时不时地招入府中给芜烟请脉,简直成了芜烟的专用大夫。
    秋高气爽,正是郊游好时节,周大夫建议芜烟到外走一走,散散心中郁气,于身体有宜,芜烟便与敬王说要去看看红裳。
    二人这阵子相处颇为融洽,加上此事原本就答应他的,敬王十分爽快答应了,将手中诸事提前做了安排,带了芜烟启程南去。路上三日功夫,到了山幽林静之所,几处农舍,便是敬王说的红裳新的休养之处。
    芜烟默不作声地跟着敬王进了屋子,内室没有窗户,床上帷帐之中,平躺着一位年轻的姑娘。服侍的侍女打起帐子,轻声说“大夫说了,炼姑娘吹不得风,经不得吵”。
    那姑娘面容消瘦,双目紧闭,眉眼间和红裳十分的相似,屋内灯光昏暗,乍一看的确分辨不出来。但芜烟日日夜夜无数次在心中描绘心上人的模样,又怎能看不出?“怎么这般憔悴,都不像她了。”
    敬王叹道,“这样的重伤,都快半年了,自然不能和好的时候比!”,怕他伤感,将他拉了出来,“人你也看到了,既然要静养,就不便多打扰。”
    出乎敬王意料,芜烟没有闹,只默默在门外守了一会儿,便点头上了马车。敬王笑道,“这么听话,我本来预备着强压你回去。”
    “如今我又有什么面目站在她面前?只知道她平安就好。”芜烟神色惆怅,末了,呼出胸中一股郁气,“罢了,我与她终究是无缘!既出来,我想要四处走走,天天在王府里关着,快闷死我了!”
    见他有回转之意,敬王岂有不可,到处游山玩水,也不着急回京,直到京中传来消息,他门下的三位边疆大吏被皇上撤了俩,才着急忙慌地赶回去。
    不用说,肯定是四皇子赵彘搞的鬼,敬王又惊又怒,这两个官员是他的心腹,知道不少事情,若是被查出来了,便是他也兜不住!一时间忙着收拾残局,也顾不上和芜烟厮混。
    芜烟单独住着一个院子,平日除了敬王,极少有人来,现在除了燕儿日常服侍,就是周大夫定期请脉,说些外面的趣事给他听,倒有些平静度日的意境。
    一日,那周大夫劝道,“近来敬王朝中不顺心,若是来你这里,小心些,别平白无故受了迁怒,好不容易身体才养成这样,若是再窝了火,怕是要伤了元气。”
    芜烟问他出了什么事,周大夫解释说,因敬王举荐两名官员牵连到江南亏空案中去,皇上命锦衣卫细查,竟然查出来一人通倭!这可是卖国通敌的大罪,因这人是敬王举荐的,皇上便连敬王一并痛骂,如今在殿前正跪着呢!
    芜烟听后一笑,递给他本书,正是时下流行的话本子,“这本我看完了,虽说故事比较老套,但辞藻还过得去,有些地方我还做了批注。下次你来,按这样的再带几本给我。”
    周大夫自是满口答应,下去不提。只说到了晚上,敬王终于从宫中回来,这一次,他结结实实地栽了个跟头,别说保那两人,连他自己都差点搭进去!
    若说挪用税银、贪墨之类,是有的——又有哪个官员不这样?单凭那点俸禄,连官员起码的脸面都维持不了!但他百思不得其解是,那些通倭的信件是怎么混到里面去的,其中有的还是他的笔迹!幸亏他锦衣卫的内线偷偷将信毁了,否则,一阵寒意袭来,敬王摸摸脖子,还好,皇上只命他闭门思过。
    他是天潢贵胄,权力没有了,势力还在,只要不死,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敬王甩甩袖子,赵彘,咱们走着瞧!
    夜已深,皇宫一处宫殿内,灯火通明,赵彘背着手走来走去,咬牙切齿地说,“没想到这样的局都能让他逃脱!那封通倭的信怎么不翼而飞了?不然这次他肯定翻不了身!”
    思柔公主端着茶盏,啜了一口,慢慢说道,“那信是父皇命人毁掉的!”
    “什么?!”赵彘惊呆了,跌坐在椅子上,“为什么?”
    “哥哥,你太着急了!”思柔摇摇头,“谁都能通倭,唯有敬王不会,他再不好,也是先皇血脉,也曾是铮铮铁骨的边疆将领,他怎会通敌卖国?此封信若是拿了出来,才是落实了他的冤屈!”
    赵彘一拍脑门,“哎呀呀,我怎没想到这一层,只想着怎么一举拿下他!好妹妹,父皇怎么知道的?”,他逐渐有些忐忑,看着思柔,眼神闪烁。
    “你的心思,你那些小动作,又怎么瞒得过父皇?你不要以为他一心修道,诸事不问,父皇心里明白着呢!你想扳倒敬王,这点父皇也默许了。但我提醒你,不能用那些下作手段,失了皇家的体面!”
    此话说的极不客气,赵彘额头青筋蹦了两蹦,强笑道,“看妹妹这话说的,哥哥我怎么得罪你了?”
    “我问你,炼红裳是怎么死的?柳芜烟又在哪里?”
    “你原是为了不相干的外人来生哥哥的气!”赵彘语气中含了委屈,又有点气恼,“我救过他们,但他们不愿跟着我,偏要离去。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炼红裳重伤,在药王谷烧死了,那张一农仇人数不胜数,谁知道哪个放的火?”
    “这柳芜烟嘛……”赵彘瞟了一眼思柔,“他情人已死,自然想的是怎样报仇,我的人的确和他接触过,他自愿为我所用。不过是各取所需,又怎么惹你生这么大的气?在你心里,亲哥哥还比不过萍水相逢的外人?”
    “哥哥说的什么话,你是我亲哥哥,外人又怎么比得过?处在咱们的位置,没有权谋之术是不行的,我不过嘱咐你一回。”思柔摇摇头,目露悲悯,“……那柳芜烟,也是命苦之人,情深不寿,他如今落得这样,恐怕来日无多,你能多照顾便多照顾吧。”
    “那是自然!”赵彘拍着胸脯保证,这个柳芜烟,把敬王迷个七荤八素,还能从他眼皮子下面送情报出来,这样的能人,当然,要多加“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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