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完淳、瞿昌文、黄渊耀、候玄演,你们四个,且先随随咱家来!”
    被点到名的四个人神态各异,没有被点到的其余六人虽然当时松了口气,但却是更加紧张了。
    黄渊耀和候玄演直接起身跟着说话的司礼太监李凤翔,并未有任何其它表情。
    夏完淳看了有些慌乱的瞿昌文,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起身整理下衣物,紧跟在黄渊耀、候玄演身后,瞿昌文则有些紧张,深呼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亦步亦趋的起来。
    无论时下表现如何,说一丁点儿不紧张,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毕竟要见到的可是大明皇帝,那个九五至尊的天子。
    这个时候的人,文士口口声声为了社稷,为了家国,实则他们所称的一切都根本离不开皇帝,武夫就更别提了,多少人高喊着为了大明,为了皇帝而战死。
    皇帝,对很多人来说,一直都是一个遥远又响亮的名号,多少人穷其一生,就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四人看着宫殿富丽堂皇的装饰,没有什么奢靡的感觉,包括夏完淳在内,他们见到大明皇宫的威严,实际上都有种庄严神圣的感觉。
    皇家,就该有这样的宫殿,这并非奢靡之举,正是天朝上国与周边鞑清等小国的不同之处。
    带四名贡生来到养心殿之后,李凤翔挥挥手示意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退出,待她们全部离开之后,自己才是笑了几声,最后一个退了出去。
    “臣夏完淳(黄渊耀、瞿昌文、候玄演),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四人此时地位平等,并没有什么先后次序,并排上殿,一同行礼,均是一气呵成。
    看着眼皮子底下的这四人,崇祯皇帝面上也是笑眯眯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就像看着亲儿子一样。
    开玩笑,这可是从几千名举人中层层筛选出来的佼佼者,在后世那就是高考状元,个个都是人才啊。
    不过崇祯心中也有疑虑,这次科举还是原本的“八股取士”,八股文可是屁用没有的玩意儿,眼下这几个虽然成绩出类拔萃,可若给他们放到实际位置上,究竟能不能有用,这还是两说。
    崇祯也道是可惜,要不是这次改革仓促,科举这延续了千百年的成规一时动弹不得,崇祯皇帝也不会明知科举选不出自己急需的人才还继续用了。
    当下,崇祯皇帝拿起第一个人的卷子,上头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是看了一眼便放下,随口问道:
    “对眼下全国何处之见闻,文武臣工之优弊,卿可有什么要与朕说的吗?”
    第一个被问到的正是瞿昌文,尽管心中极度慌张,他却也知道这可能是一生中唯一直面天子的机会,当下抖着双腿出列,颤颤巍巍说道
    “回陛下,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
    瞿昌文说了几句,崇祯觉得有理,挥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瞿昌文一直都非常紧张,崇祯皇帝仔细聆听并偶尔点头,这也让他倍感欣慰,略微放下心来,遂继续道:
    “立纪纲,饬法度,悬诸象魏之表,著乎令甲之中,首于岩廊朝宁,散于诸司百府,暨及于郡国海隅,经之纬之,鸿巨纤悉,莫不备具,充周严密,毫无渗漏者是也。”
    说到这里,瞿昌文想了想,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咬牙说道:“臣父常言,时下诸臣皆失实心,然何谓实心?”
    “振怠惰,励精明,发乎渊微之内,起于宥密之间,始于宫闱穆清,风于辇毂邦畿,灌注于边疆遐陬,沦之洽之,精神意虑,无不畅达,肌肤形骸,毫无壅阏者是也。”
    这个时候的瞿昌文就好像换了个人,说起来滔滔不绝,似乎就连上头端坐的崇祯皇帝都已经忘记。
    “实政陈,则臣下有所禀受,黎氓有所法程,耳目以一,视听不乱,无散漫飘离之忧,而治具彰;实心立,则职司有所默契,苍赤有所潜孚,意气以承,轨度不逾,无丛脞惰窳之患,而治本固。”
    “有此治具,则不徒驭天下以势,而且示天下以守,相维相制,而雍熙以渐而臻;有此治本,则不徒操天下以文,而且喻天下以神,相率相勖,而郅隆不劳而至。”
    “自古帝王,所为不下堂阶而化行于风驰,不出庙廊而令应于桴答,用此道耳。厥后,崇清净者深居而九官效职,固以实心行实政也。”
    待他说完,崇祯皇帝忽然觉得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不仅在历史上跟他爹一块儿殉国,脑袋里还懂得如今政策上的弊端,而且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实在是难得。
    实际上,瞿昌文适才所说的“实心行实政”之策正是官场逐渐腐败的根源所在。
    崇祯初年,流寇在陕西逐渐兴起之时,首先就是“官逼民反”,明知百姓毫无收成,县官和底层酷吏却依然横征暴敛,这就是陕西民变的起源。
    除此之外,下面官员害怕承担责任,对此不闻不问,甚至有“等贼明年春自散”的说法,上头心知肚明,多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在这种事上多花费功夫。
    就算某处官员将事情报了上去,没有半月乃至数月都难以有政策下来,就算政策下来,民变早就从最初星星之火发展成燎原之势,这就是瞿昌文所说的“实政”不达。
    实心,换句话说,正是为官育民的本心,而实政则是上不通下不达的根本解决之法。
    就连夏完淳都没想到,平日如此保守的一个人,在面圣殿试的时候,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胆大至极的话来。
    不过就事论事,瞿昌文所说并无半句虚言,眼下官场,的确早就不是最初人人向往的那个清廉之地了,个个都是人面兽心。
    正在夏完淳对瞿昌文的回答连连点头之时,崇祯皇帝朝他看了过来,又是问道:
    “夏完淳,说说你的看法。”
    闻言,夏完淳当即出列,恭恭敬敬行礼说道:“回陛下,眼下局势,闯贼于陕一家独大,河南之地尽陷,而四川没于西贼,清虏窃占辽左,商税整改,江南已出诡言,恒非常时。”
    “四海之穷民,十室九空,非不颁赈恤也,而颠连无告者,则德意未宣;而侵牟者有以壅之,幽隐未达;而渔猎者有以阻之,如昌文言之,上费其十,下未得其一。杯水车薪,招后难以为继,继之再反,其势往往更甚。”
    “何不重私侵之罚,清出支之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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